《向宁而生》追梦的西梅酱

30、向宁的PTSD

　　历风集团总部大楼，灯火通明的大堂在夜晚显得格外冷清。陆向宁按照哥哥的短信指示，搭乘电梯前往位于高层的办公区。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已经站着一个身材挺拔、气质冷峻的男人，正是顾成峰。两人目光短暂接触，均无表示，陆向宁默默走到电梯另一侧站定。
　　电梯平稳上升。
　　密闭的空间里，空气仿佛凝固。顾成峰的视线不经意地再次扫过身旁这个面容精致却带着疏离感的年轻人，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他记性极好，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去年在全国围棋双人公开赛上，以黑马之姿夺得季军的那位最年轻棋手。当时爷爷还称赞过这个少年在棋局中表现的冷静与锐利给他留下了印象。
　　就在他思索间，电梯内的灯光猛地闪烁了几下，伴随一阵刺耳的“嘎吱”声，轿厢剧烈一晃，随即猛地顿住！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四周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和死寂。
　　“……”陆向宁在黑暗中猛地屏住了呼吸。
　　这突如其来的、绝对的黑暗和寂静，像一只无形的手，猝然攫住了他的心脏。一股莫名的、巨大的恐慌感从心底深处汹涌而上，心口一阵阵发紧，呼吸变得困难。
　　黑暗中，一些破碎、混乱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冲进他的脑海：
　　视线被粗糙的布料遮挡，只有微弱的光感。
　　身体被紧紧束缚，蜷缩在一个颠簸簸、充满汽油味和灰尘味的狭窄空间里（是车厢！）。
　　颠簸，无止境的颠簸，骨头都快被颠散架。
　　耳边隐约传来模糊而冷漠的男人声音：“……丢远一点……省得麻烦……”
　　“……！”陆向宁额角瞬间渗出冷汗，手指冰凉，他下意识地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是幻觉？还是……被遗忘的记忆？
　　“电梯故障了。”顾成峰冷静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他似乎操作了什么，但毫无反应。“别慌，应急铃和通话器好像也失灵了。我打个电话，喂，我们在1号电梯被困住了，信号不好...喂...”电梯的信号果然没有让他把话说完就断了。
　　他察觉到另一边异常粗重的喘息声，尝试着靠近一步，询问道：“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那逐渐靠近的、属于陌生男人的气息和脚步声，在陆向宁此刻极度敏感的神经上成了最后的催化剂。
　　“别过来！”
　　一声尖锐的、充满了惊惧和排斥的尖叫猛地划破黑暗。陆向宁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整个人蜷缩到电梯角落，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滚开！别碰我！”他的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完全陷入了某种创伤性的应激状态。
　　顾成峰被他这过激的反应惊得停住了脚步，在黑暗中皱紧了眉。这绝不仅仅是简单的幽闭恐惧症。
　　就在他意识快要被恐慌淹没的边缘，电梯外隐约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其中一个声音，如同利剑劈开混沌，清晰地穿透了厚重的金属门——
　　“向宁！陆向宁！你在里面吗？”
　　是哥哥！
　　陆则安的声音像一道强光，瞬间照进了陆向宁被黑暗笼罩的世界。他几乎停止了呼吸，用尽全身力气去捕捉那个声音，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浮木。
　　“哥……哥！” 他带着哭腔的回应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异常微弱，随即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控制，他一边哭泣一边用尽力气喊道：“哥！救我……我好怕……让我出去！”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助和濒临崩溃的恐惧。
　　门外，陆则安听到弟弟带着哭腔的呼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窒息。他强压下翻涌的恐慌，将声音放得尽可能平稳有力，贴在门上安抚：
　　“向宁，别怕！哥就在外面，我就在这里！维修部的人马上就到了，马上就能出来了，乖，再坚持一下！”
　　这时，外面传来程池催促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和焦急：“维修部的人呢？！怎么这么慢！快点！”
　　电梯内，顾成峰凭借着外面透进来的一丝极其微弱的、从门缝渗入的光线，模糊地看到角落里那个蜷缩颤抖的身影。陆向宁的哭声变得断断续续，呼吸声急促而浅短，显然是过度换气加上恐惧导致了缺氧的前兆。
　　“你这样呼吸会缺氧的。”顾成峰的声音在黑暗中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清晰，试图用理性安抚他，“冷静下来，深呼吸。你哥就在外面，很快就能出去。”
　　他担心陆向宁真的晕过去，犹豫了一下，还是尝试着缓缓靠近，并且伸出手，想要轻轻拍抚他的后背或者手臂，给予一点物理上的安慰。
　　“别碰我——！”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陆向宁的瞬间，陆向宁像是被电流击中一样，猛地缩紧身体，发出了更加凄厉惊恐的尖叫，”啊~”同时挥开了他的手。应激状态下的他，对任何陌生的触碰都产生了极端的排斥反应。
　　他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混乱，胸口剧烈起伏，却仿佛吸不进足够的氧气，哭泣的声音逐渐减弱，变成了一种无力的、断断续续的呜咽，身体发软，眼看着就要顺着墙壁滑落下去。
　　“哥……哥……” 他微弱地、一遍遍地念着，意识开始模糊。
　　顾成峰缩回手，眉头紧锁，在黑暗中低声道：“糟了，他好像要晕过去了。”
　　这句话清晰地传到了紧贴在门外的陆则安耳中。
　　陆则安的瞳孔猛地一缩，所有的冷静和克制在听到弟弟可能晕厥的瞬间土崩瓦解。他再也顾不得其他，用力拍打着电梯门，声音是无法掩饰的恐慌和急切：
　　“向宁！听着我的声音！保持清醒！看着我……不，听着我！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他的吼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失控感。程池在一旁看着几乎要失控的陆则安，脸色也变得更加凝重，
　　“来不及了！程池找工具，撬开它！”
　　程池反应极快，立刻转身冲向附近的消防柜，取来了应急工具。两人合力，将撬棍卡入电梯门的缝隙。陆则安手臂肌肉绷紧，用尽全身力气，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电梯门被硬生生撬开了一道足以让人通过的缝隙！
　　门后并非平整的楼层地面，而是幽深的电梯井，轿厢果然悬停在两个楼层之间，下沉了约半米多。昏暗的光线从撬开的门缝透入，照亮了里面蜷缩在角落、意识模糊的陆向宁，以及站在一旁、神色复杂的顾成峰。
　　“向宁！”陆则安没有任何犹豫，单手撑住地面，纵身就跳了下去，落地的冲击力让他膝盖微屈，但他毫不在意。
　　他冲到陆向宁身边，一把将几乎软倒的弟弟紧紧抱在怀里。陆向宁浑身冰凉，额头上全是冷汗，呼吸微弱而急促，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没事了，没事了，哥来了。”陆则安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他用手掌一遍遍擦拭着弟弟额头的冷汗，然后，几乎是本能地，低下头一遍遍亲吻着陆向宁冰凉的额头上。“别怕，我们马上出去。”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怀中的人身上，完全忽略了周围的一切。
　　顾成峰站在一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微微挑了下眉，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和玩味。眼前这对“兄弟”之间流淌的气氛显然不大直啊。
　　就在这时，维修部的人员和安保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陆总监！您没事吧？我们马上恢复电梯运行！”维修主管急忙说道。
　　程池看了一眼被陆则安紧紧抱在怀里、脸色苍白、显然无法自己行走的陆向宁，对维修人员吼道”还不快点!”
　　电梯终于恢复电力，停在了35层的楼层平底，陆则安扶起向宁走出来。程池说“坐隔壁电梯让向宁到你办公室先休息一下？”
　　陆则安却摇了摇头。他看了一眼怀中惊魂未定、连站立都困难的弟弟，又看了一眼那刚刚出过故障、如同怪兽巨口般的电梯门，眼神沉静。
　　“他受不了再进电梯了。”陆则安的声音不容置疑。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背对着陆向宁，沉稳地说：“来，向宁，趴到哥背上来。”
　　陆向宁此刻虚弱得说不出话，只是凭着本能，用微弱的力气攀附上哥哥宽阔的后背。陆则安稳稳地托住他的腿弯，将他背了起来，仿佛背起了自己整个世界的重量。
　　他转头对程池和顾成峰简短地说：“我先带他上去，在我办公室休息一下。失陪。”
　　然后，他不再理会任何人，背着陆向宁，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安全通道的楼梯口。
　　程池眯着眼打量顾成峰“他怎么回事？幽闭恐惧症？以前可没听说向宁有这毛病。”
　　（突然凑近压低声音）
　　“你这个死GAY是不是在里边动手动脚了？我警告你，别碰他！”
　　顾成峰嗤笑一声，用指尖掸了掸西装上不存在的灰：
　　“池少是不是在夜店泡多了，看谁都像发情期的泰迪？”转身按下电梯键，语气讥诮
　　“建议你去配副眼镜——毕竟脑子里灌满酒精的人，确实容易眼瞎。”
　　程池一把按住电梯门：“你TM...”
　　顾成峰冷眼扫过程池的手说道：“历风集团的法务部最近很闲，池想添点业绩？”
　　“告诉陆则安，他弟弟的应激反应不像普通幽闭恐惧——倒像PTSD。”
　　电梯门缓缓合拢，映出程池骤然凝重的表情。

　　陆则安的办公室位于38层，视野开阔，此刻却无人欣赏窗外的璀璨夜景。陆向宁侧躺在宽大的沙发上，头枕着哥哥的腿，双手无意识地紧紧环抱着陆则安的腰，仿佛那是他在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他的身体不再剧烈颤抖，但细微的惊悸仍时不时掠过脊背。陆则安极轻地抚摩着他的头发和后背，无声地传递着安抚。
　　程池端着杯温水轻轻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放轻了脚步。他走到沙发边，小声问陆则安：“小宁怎么样？没事了吧？”
　　陆则安眉头紧锁，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清楚，一直没怎么说话，就是抱着我不放。”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担忧。
　　程池点点头，蹲下身来，放柔了声音，像哄孩子似的问道：“小向宁，没事了，安全了。跟池哥说说，刚才在电梯里怎么回事？是不是吓到了？” 他顿了顿，还是没忍住，试探着问：“是不是……姓顾的那个家伙，在里面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这话问得直接，陆则安抚摩的动作微微一顿，目光也锐利地看向弟弟，等待着他的回答。
　　陆向宁在哥哥的抚慰下，情绪原本稍微平复了一些，但听到程池的问题，尤其是“做了什么”这几个字，像是触动了某个隐秘的开关。他缓缓松开了环抱着哥哥的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眼神没有焦点地茫然盯着地毯上的某处花纹。
　　他的呼吸又开始变得有些不稳，嘴唇翕动了几下，用一种带着痛苦和困惑的、梦呓般的语调喃喃道：
　　“他们……用布……蒙住我的眼睛……很粗糙……什么也看不见……”
　　他的声音开始发抖，双手下意识地交叠在一起，像是在挣脱无形的束缚。
　　“还绑着……绑着我的手和脚……很紧……我动不了……”
　　然后他猛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用力摇头，仿佛这样就能驱散脑海中可怕的声音，语调变得急促而恐惧：
　　“他说……他说……‘丢远一点……省得麻烦’……不要……我不要……”
　　“向宁！” 陆则安见他状态不对，反应极大地一把将他重新紧紧搂进怀里，用掌心稳固地贴住他的后脑，将他按在自己肩头，阻断他看向虚无的视线，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看着哥哥！看着我！没事了，那些都不在了！没有人能再绑着你，没有人能把你丢开！哥哥在这里！我在这里！”
　　陆向宁的脸埋在哥哥颈窝，身体仍在发抖，但哥哥坚实温暖的怀抱和斩钉截铁的话语，像一道屏障，暂时隔绝了那些汹涌而来的恐怖记忆碎片。
　　一旁的程池看着这一幕，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他原本以为是顾成峰在电梯里行为不端，现在看来，情况远比那复杂和严重。陆向宁描述的，分明是童年时遭遇绑架或遗弃的创伤记忆！他站起身，与陆则安交换了一个凝重无比的眼神。
　　历风集团总裁办公室
　　宽大的办公桌后，历风集团的总裁历风正翻阅着顾成峰带来的合作方案。顾成峰气定神闲地坐在对面。
　　历风合上文件，目光锐利；“顾总，A市这块肥肉，你们顾氏想独吞也不是没可能，怎么会想到找历风合作？”
　　顾成峰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历总说笑了。市场这么大，独食难肥。尤其是涉及旧城改造和未来社区概念，历风集团的经验和口碑，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合作，是把蛋糕做大，也是最稳妥的方式。”
　　历风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年轻人看得通透。细节让下面的人去碰吧，原则我同意了。”
　　顾成峰：“历总爽快。”
　　顾成峰回到位于顶层的公寓，窗外是繁华的都市夜景，他却无心欣赏。解下领带，他走到落地窗前，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拨通了一个越洋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传来一个苍老却依旧沉稳的声音：“小峰？这个时间打电话回来，有事？”
　　“爷爷，”顾成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您还记得，当年佳佳被绑架救回来后，负责给她做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干预和治疗的医生吗？”
　　电话那头的顾老爷子微微一顿，似乎有些意外他会突然提起这桩旧事，语气也认真了几分：“记得，是沈亦沈医生。他是国内这个领域的顶尖专家，手段很高明，佳佳能走出来，多亏了他。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顾成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前仿佛又浮现出电梯里那个少年惊恐崩溃的脸，以及陆则安那不顾一切的守护姿态。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笃定：
　　“没什么，只是偶然遇到一个人……可能，非常需要沈医生的帮助。”他顿了顿，补充道，“想看看能不能，把沈医生推荐给他。”
　　顾老爷子是何等精明的人，从孙子的语气中便听出了不寻常。这绝非普通的“偶然遇到”，但他没有追问细节，只是沉声道：“沈医生确实是最好的选择。我稍后把他的联系方式发给你。能帮，就帮一把。”
　　“谢谢爷爷。”顾成峰挂了电话，很快，一条包含着沈亦医生联系电话和简要信息的短信便发了过来。
　　顾成峰看着手机里沈亦医生的联系方式，没有过多犹豫。
　　他点开与程池的聊天界面——两人因为商业往来和同一个圈子，早有联系方式。只是一直没聊过天。他将沈医生的号码和基本信息复制过去，并在后面附上了一段言简意赅的备注：
　　沈亦，国内治疗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这个领域的顶尖专家。不用谢。
　　信息发送成功。他放下手机，不再理会。他能做的，仅限于此。
　　另一边，正在自己家琢磨着晚上去哪找点乐子的程池，听到手机提示音，随手拿起来一看，眉头就挑了起来。
　　“PTSD？顶尖专家？”他喃喃自语，立刻联想到白天陆向宁在办公室里那些反常的、关于被捆绑和遗弃的碎片化描述。他啧了一声，虽然平时看起来玩世不恭，但关键时刻脑子转得飞快。
　　“顾成峰这家伙……眼神倒是毒。”他嘀咕一句，手上动作却没停，立刻将顾成峰发来的那条信息原封不动地转发给了陆则安。
　　转发完毕，他想了想，又按住语音键，补充了一句，语气是难得的正经：
　　“安哥，顾成峰推过来的，说是这领域的权威。我看向宁白天那状态不对劲，不像是简单的吓着了。你还是带他去看看吧，别耽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