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那年夏天永无止境》怀南珏

15、第 15 章

　　方烨接到秦远卓电话的时候，正好是下午一点。他还趴在学校的桌子上睡午觉，是被老师轻轻拍醒的。

　　他醒的时候还迷迷糊糊的，只觉得电话那头的声音像是来自外太空。

　　秦远卓欲言又止，在电话那头斟酌了半天，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

　　方烨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直到他听见秦远卓对他说：“小烨，你现在回家一趟吧，你妈妈……出事了。”

　　方烨仿佛猛地被人用锤子狠狠砸了一下，痛得他的心惊肉跳，神思瞬间清明无比。

　　他问秦远卓出什么事了？秦远卓没有多说，只是在电话那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让他现在回家。

　　看着办公室一众老师同情安慰的眼神，方烨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朝着回家的路上拔足狂奔，快的像一阵风。

　　一路上，汗水逐渐浸湿了他的后背，方烨只听见耳边呼啸的风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气声。

　　回家、回家。

　　方烨的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林清怡到底怎么了？她是出车祸了吗？还是突然生病了？

　　方烨心里瞬间闪过万千个不幸的画面，光是想象就足以让他神魂俱裂。他只能屏住思考，不敢再让自己乱想。

　　回家、回家。

　　他只能对自己这么说。

　　方烨到底是怎么到家的，他一点也不记得了。好像是飞回来的，也好像是跑回来的，

　　不过都不重要。

　　他站在楼道里，颤颤巍巍地用钥匙打开门，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的钥匙好像一点也不听话，方烨尝试了好半天也没拧开锁。索性只能重重地拍门。

　　很快，门内传来一阵脚步声，每一步都踏在了方烨最敏感的神经上，令他心惊肉跳。
　　短短几秒，方烨觉得好像等了一个世纪。

　　终于，门开了。

　　秦远卓面色沉重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方烨的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他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秦远卓，问道：“叔叔，我妈……她……怎么了？”

　　秦远卓看着他，似乎面有不忍。他没有回答方烨的问题，只是对他说：“先进来吧。进来再说。”

　　方烨行尸走肉般来到客厅，秦远卓坐到沙发上，双手交叉放在膝上，一副不知怎么开口的样子。

　　方烨心急如焚，“叔叔，到底怎么回事？我妈怎么了？”

　　秦远卓低头摩挲着手指，斟酌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小烨，我接下来跟你的说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看着方烨的眼睛，艰难地说：“小烨，你妈妈……犯法了，可能要坐牢。”

　　方烨瞬间如遭霹雳，当场呆在了原地。

　　……他在说什么？他怎么没听懂。

　　方烨的后背忽冷忽热，衣服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他只觉得自己身上哪都痛，喉咙痛、头也痛……

　　秦远卓沉声道：“我也是这几天才知道的，你一直在学校上课，所以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这毕竟是大人的事，和你一个孩子不相干。”

　　秦远卓的声音又远又近，方烨听见了他在说话，但始终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你妈妈……给她的公司做假账，被查出来了。可能……要坐牢。现在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方烨头上的汗淌到了他的睫毛上，模糊了他的眼睛。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她现在在哪？”

　　“目前还在警察局，可能过几天就会上法庭了。我知道你很伤心，但是没办法，你要接受小烨。你妈妈做错事了。”秦远卓神色不忍地看着他。

　　方烨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依然晕晕乎乎的，只觉得上天好像给他开了一个玩笑。

　　什么做假账？什么上法庭？这些都什么东西？这不是电视剧里才会发生的事情吗，

　　为什么会降临到他的头上？

　　方烨双眼无神，“她在哪个警察局？”

　　秦远卓语气沉重，“我们现在还不能见她。主要看这件事到底怎么发展，我已经找律师咨询过了，他说还要看具体金额。多得我不能跟你说太多，毕竟你还是个孩子，也管不了这些。”

　　方烨又重复了一遍：“她在哪？”

　　秦远卓无奈，“小烨，我说了你现在去了也见不到你妈妈。这件事……你只能等结果出来。”

　　方烨的胸口好像被压了一块大石头，压得他浑身一丝力气也没有。他仿佛没有听见秦远卓的话。

　　于是他第三次问道：“我妈在哪？”

　　秦远卓见他如此执着，也感到很无奈，他最终松了口，只能告诉他地址。不过他又补充道：“我就算说了你也见不到，为什么还要再问呢。”

　　方烨从沙发上站起来，只觉得头重脚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林清怡被拘留的的警察局。

　　方烨坐在大厅里，把头埋在腿上。来来往往的人都忍不住打量他，他毫无察觉。不知过了多久，一位警察走过来叫他：“小同学，我看你在这坐了好久，是有什么事吗？”

　　方烨呆呆地看着他，说：“我妈妈在里面，我在等她。”

　　警察一愣，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顿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劝他：“你妈妈犯了什么事进来？你们家大人呢，怎么就你一个小孩？我估计她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你还是赶紧回家吧，大晚上的一个人………”

　　方烨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摇头，好像丢了魂儿。

　　他就这么一直坐着，从傍晚坐到凌晨，从凌晨坐到天亮。期间一动不动，连一口水都没喝，一次厕所也没去。

　　期间有几位警察都劝他赶紧回家，但方烨始终像没听见一样，依然坚持坐在这里。最后警察也只能随他去了。

　　方烨再抬头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他全身都麻了，腿一点都动不了。

　　他失魂落魄地从警察局走出来，阳光照到他的脸上，刺得他闭眼。

　　到家的时候，秦远卓急忙上前问他：“小烨，你吓死我了，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怎么都不接？”

　　方烨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进了房间。

　　一到房间，方烨就栽在床上，像一具尸体。

　　迷糊中，好像有人进来，脱掉了他的鞋，给他盖上被子。

　　门外有人在说话，好像是秦韶华和秦韶华，不过都不重要了。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其余什么都不想管，也管不了。

　　方烨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一个荒诞的梦，梦里的事情太离奇，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这一觉睡得太久了，从白天睡到黑夜，再从黑夜睡到白天。

　　秦韶华其实来看过方烨，当时他站在方烨的床边，皱着眉看着他沉睡不醒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他把装着饭的保温盒放到床头柜上，等方烨醒来就能吃，临走前，他还给对方掖了一下被子。

　　方烨在床上昏天黑地地睡了三天，一直都没等来林清怡的消息。

　　秦远卓最终还是决定把他送回学校。他把方烨送到校门口时，临走前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小烨，现在情况就是这样，我们只能接受，至于你妈妈的情况，具体还要看法院怎么判。你现在还太小了，管不了这些。只能好好学习，做自己的事，明白吗？”

　　方烨看着夜色中的秦远卓，鼻子忽然酸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委屈和恐惧终于后知后觉地袭上他的心头。

　　他问秦远卓：“我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她？”

　　秦远卓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有消息，我就告诉你，好吗小烨？”

　　方烨点点头，“好。”

　　秦远卓看着他走进校门，在路灯下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他边走边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老李，是我。我太太那边怎么样？”

　　电话那头斟酌了一会儿，才说：“不好办啊，说实话，那金额可不小，估计要进去待个三五年的。”

　　秦远卓没说话，手指轻轻敲着手机，脸上的表情意味深长， “好，我知道了，你看着办吧。”

　　电话那头的人为秦远卓忿忿不平，“哎呦，你可真够倒霉的，一表人才、事业有成的，想找什么样的女的找不到？偏偏找了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多了一个便宜儿子不说，结果老婆还进去了。嘿，这叫什么事儿啊。”

　　秦远卓微微一笑，脸上竟丝毫没有妻子即将入狱的痛苦和担忧。“没办法，谁能想到呢。孩子嘛……孩子倒还挺乖的，长得也好看，像他妈妈。”

　　“是吗？那还行，不给你惹麻烦就好了。唉，后爹难当啊。”

　　秦远卓笑着说：“说的是，不过也得看遇到什么样的孩子。我们家这个……还好。”

　　秦远卓跟对方寒暄了几句，接着挂掉电话，坐进车里，把手机扔到副驾驶上。

　　他静静地看着车窗前的夜色，眼里忽然浮上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嘴角不自觉地露出微笑，最后轻快地启动车子向家驶去。

　　方烨回到学校的时候，大家正在上晚自习。

　　他看着教学楼里灯火通明原来的样子，却觉得有些不真实，好像自己是从另一个扭曲的时空过来的。

　　他在教室后门站了好一会儿才推门进去，一开门，教室里瞬间朝他投来许多好奇与探究的目光。

　　方烨努力忽视那些目光，微微低着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掏出书本看着上面的字，却觉得陌生至极。他努力地想集中精神，可书本上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就是进不了他的脑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同桌鲍泽用胳膊碰碰他，小声说：“哎，怎么回事。咋半天也没见你动啊。你这次回家三天，爽死了吧，都不用上课。老师每次上课都说你不在，课上的没意思，啧啧啧。”

　　方烨扯了一下嘴角，算是回应。没回答他的话，只是低头看书。

　　鲍泽见他没回答，有点尴尬，也不再说话。

　　鲍泽跟方烨坐了大半个学期的同桌，但说过的话却很少。鲍泽是个话痨，正因如此，班主任才让他跟方烨坐一起。鲍泽觉得自己好心关心方烨，但方烨一点也不领情，真是自讨没趣。

　　过了一会儿，一个高挑清秀的女子站在班门口，全班立马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们的班主任许茉看着方烨，

　　对他说：“方烨，你来办公室一下。”

　　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方烨身上，神色各异。

　　等他一走，全班立刻炸开了锅，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