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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奇怪的相良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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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蜚语,尤其是涉及“不良少年”与“漂亮转校生”的,总是像野火一样,在封闭的校园环境里以惊人的速度蔓延。
藤原茜在软叶高中的人气,并未因鞋柜情书事件的短暂沉寂而消退。她就像一株安静生长却异常夺目的植物,持续吸引着各色目光。然而,一种新的、更具威慑力的流言,却以惊人的速度悄然取代了之前的爱慕氛围。
起因是有人目击了昨晚的一幕——开久那个臭名昭著的相良猛,紧紧抓着藤原茜的手腕,以一种近乎强硬的姿态,“护送”她回家。目击者信誓旦旦地描述着相良猛那凶狠的表情和藤原茜无法挣脱的姿态。
流言在口耳相传中迅速发酵、变形,最终汇聚成一个简单而骇人的结论:藤原茜是相良猛看上的女人。
这个消息像一阵冷风,瞬间吹熄了许多蠢蠢欲动的心思。开久相良猛的名字,在千叶的不良圈乃至普通学生中,都拥有足够的威慑力。没人愿意为了一个转校生,去招惹那个行事乖张、报复心极强的疯子。
“诶——?!凭什么啊!”教室里,三桥贵志发出不甘的哀嚎,他用力抓着自己的金发,一脸愤愤不平,“那个阴险、卑鄙、的相良!藤原同学你怎么会……难道你真的……”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显而易见。连旁边的伊藤和理子也投来了担忧和询问的目光。
藤原茜正在整理下节课的笔记,闻言抬起头,脸上没什么波澜,语气平静地否认:“我们没关系。”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几人耳中,“不过,他有时候的反应,确实挺可爱的。”
“可、可爱?!”三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眼睛瞪得溜圆,声音拔高了八度,“那个相良?!藤原同学你是不是对‘可爱’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就连伊藤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藤原茜看着他们震惊的样子,轻轻合上笔记,目光似乎透过窗户,投向了某个遥远的方向。“在东京的时候,”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漠,“我见过很多……表面上彬彬有礼,背地里却计算得失、权衡利弊的人。那里的‘战场’,很多时候无关拳脚,却更为残酷。”
她收回目光,看向三桥,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相比之下,相良同学那种把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生气就大吼,不爽就找茬的直白,难道不显得……”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比较纯粹,甚至,有点可爱吗?”
三桥张着嘴,半天没合上。他脑子里把藤原茜描述的“东京战场”和相良猛那张暴躁的脸放在一起对比了一下,竟然莫名地觉得……有点道理?
“呃……”三桥挠了挠脸,表情扭曲地承认,“被你这么一说,好像……那个相良确实显得……没那么面目可憎了?”他说完自己都觉得离谱,赶紧甩了甩头。
伊藤和理子对视一眼,也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和一丝了然。藤原茜看待事物的角度,果然和他们不太一样。
自从相良知道藤原是他的邻居,再加上藤原身边的“杂鱼”多起来,夜色,成了相良猛某种隐秘习惯的开始。
连续几个晚上,当他与智司在街角分别后,独自走向回家的路时,总能看到前方不远处,那个同样独行的、纤细而挺直的身影——藤原茜。
她通常走得不快,有时会停下来看看便利店橱窗里的新品,有时只是单纯地放慢脚步,像是在思考什么。相良猛就跟在她身后十几米的地方,双手插在裤袋里,步伐散漫,眼神却像锁定猎物的狼,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背上。
他只是沉默地跟着,观察着,脑子里乱糟糟地闪过各种念头。
这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白天在学校里一副冷静的样子,晚上独自走路时,背影却又透着一股……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孤寂感。真他妈矛盾。
他跟着她,并非有什么明确的计划,更像是一种不受控制的本能。仿佛确认她安全到家,成了他每晚莫名需要完成的一个任务。这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让他自己都感到烦躁,但脚步却从未停下。
今晚亦是如此。月光不算明亮,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藤原茜的身影在光与影之间穿梭,相良猛则不近不远地缀在后面。
然而,就在快要到达两家相邻的那个路口时,相良猛的脚步猛地顿住了,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藤原茜家门外,站着一个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穿着得体西装、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即使隔着一段距离,相良猛也能感受到那人身上与这片普通住宅区格格不入的、属于上位者的矜持与压迫感。男人正对着站在门口的藤原茜说着什么,表情看似温和,眼神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跟我回去,小茜。”藤原佑介的声音顺着夜风隐约传来,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劝说”,“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母亲一时冲动,你难道也要跟着她胡闹吗?东京的一切,才是属于你的。”
“属于我的?”藤原茜的声音响起,比平时更加清冷,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那颤抖并非源于恐惧,而是极力压抑的愤怒,“属于我的,就是一个表面家庭和睦,背地里却养着情妇的父亲吗?属于我的,就是在我和母亲被蒙在鼓里时,你精心为别人规划的未来吗?”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冰锥一样砸在寂静的夜里。
“你别忘了,你的一切是怎么来的,都是藤原家给你的!”
藤原佑介的脸色沉了下来,那层温和的假面出现了裂痕:“小茜!注意你的言辞!我是你父亲!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藤原家!”
“为了藤原家?”茜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和嘲讽,“还是为了你自己的体面,你当真是个衣冠禽兽,所谓的忠诚,就是对婚姻誓言和家庭责任的背叛吗?”
“啪——!”
一记清脆而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扇在了藤原茜的脸上。
她的头被打得偏向一边,几缕发丝粘在了瞬间红肿起来的颊边。她维持着那个偏头的姿势,没有动,也没有哭,只是身体细微地颤抖着,像一片在寒风中即将凋零的叶子。
躲在阴影里的相良猛,瞳孔骤然收缩。胸腔里那股无名火瞬间爆炸,烧光了他所有的理智和权衡!
就是现在!
他甚至没有思考,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豹子,他从阴影中猛地冲了出去,速度快得只在夜色中留下一道残影。
藤原佑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个裹挟着凌厉劲风的拳头,已经狠狠砸在了他的侧脸上!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骨头与皮肉撞击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藤原佑介猝不及防,被这势大力沉的一拳打得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好几步,撞在了身后的院墙上才勉强稳住身形。他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突然出现的少年。
相良猛一击得手,并未停下。他一步跨前,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将藤原茜牢牢地挡在了自己身后。他微微弓着背,眼神凶狠得像要噬人,死死地盯住藤原佑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低沉而充满戾气的警告:
“动我的人……想死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杀意,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藤原佑介被打懵了,也被这少年眼中毫不掩饰的狠厉震慑住了。他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穿着校服的混混,又看了看被他护在身后的女儿,脸上闪过震惊、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
藤原茜也彻底愣住了。
她捂着火辣辣刺痛的脸颊,怔怔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并不算特别宽阔,此刻却显得无比坚实的背影。他来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刚才面对父亲时所有的坚强、所有的愤怒和委屈,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鼻腔猛地一酸,视线瞬间变得模糊。但她死死咬住了下唇,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她看着相良猛紧绷的后背,看着他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他紧握的、骨节发白的拳头。这个少年,用最直接、最野蛮、也最不计后果的方式,为她挥出了那一拳。
这与她父亲那种包裹在华丽外衣下的、精致的利己主义和虚伪的忠诚,形成了最鲜明、最残酷的对比。
在这一瞬间,藤原茜心中某个一直摇摇欲坠的信念,轰然倒塌,又被另一种更原始、更炽热的东西所取代。
她一直信奉的,源于父亲榜样的、儒雅、温柔、道德的“忠诚”,原来如此不堪一击,如此虚伪。
而眼前这个少年,这个被贴上“恶棍”、“不良”标签的相良猛,他所展现的,是一种剥离了所有世俗伪装、发自本能、不计得失的——绝对守护。
这不正是她潜意识里一直渴望,却又在父亲背叛后认为不复存在的吗?
藤原佑介稳住了气息,眼神阴沉地扫过相良猛,“你是谁,我在教育我的女儿!”
相良冷哼一声,“她应该是被爱护的,不是被你口中说的什么教育!”
藤原佑介最终落在茜的脸上,语气冰冷:“好,很好。藤原茜,这就是你在千叶结交的人?一个混混?”
相良猛闻言,眼神更冷,上前一步似乎还想动手。
“相良。”藤原茜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平静。
相良猛动作一顿,侧头看她。
藤原走上前,与他并肩站立,目光直视着自己的父亲,脸上红肿的指印清晰可见,但眼神却不再有丝毫动摇:“他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我需要的时候,站在我身边的是他,而不是你,我的父亲。”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你该离开了,父亲。”
藤原佑介的脸色难看至极。他看了看眼神凶狠如狼的相良猛,又看了看态度决绝的女儿,知道今晚无论如何也达不成目的了。他整理了一下被扯歪的西装领带,冷冷地丢下一句:“你会后悔的。”
然后,他转身,坐进了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绝尘而去。
直到车尾灯消失在街角,紧绷的气氛才骤然松弛下来。
寂静重新笼罩了路口。
相良猛缓缓转过身,看向藤原茜。月光下,她脸颊上的红肿更加明显,看起来触目惊心。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刚才那股一往无前的凶狠气势,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笨拙的、无所适从的局促。
藤原茜也抬起头,看向他。
她的眼睛还带着一点湿润的痕迹,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像是被雨水洗过的星辰。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疏离和冷静,也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和悲伤,而是充满了某种……他无法完全读懂,却让他心跳莫名失序的情绪。
她看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她非常轻、非常清晰地说:
“相良猛。”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不是因为他像千堂敦。不是因为他救了她。
而是因为,在这个表面卑鄙、疯狂的少年身上,她看到了她想要的对彼此最忠诚、唯一、且炙热的爱的雏形。
相良猛彻底僵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时间仿佛在相良猛的世界里凝固了。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藤原茜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他空白一片的脑海里轰然炸响。血液似乎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急速退去,留下一种眩晕般的耳鸣。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咚咚咚,震得他手脚发麻。
喜欢……他?
这个认知太过荒谬,太过突然,完全超出了他贫瘠的情感处理能力。他像个被拔掉电源的机器人,僵硬地站在原地,连瞳孔都失去了焦距。脸上那副惯有的凶狠表情彻底碎裂,只剩下全然的懵懂和难以置信。
藤原茜说完那句话后,并没有移开视线。她看着他脸上罕见的、近乎呆滞的表情,看着他微微张开的、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的嘴唇,看着他迅速泛红、一直蔓延到耳根的皮肤。
她并没有期待一个浪漫的回应。从她决定说出口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面对相良猛,任何常规的剧本都不适用。
几秒钟的死寂后,相良猛宕机的大脑终于勉强重启。巨大的羞耻感和被置于某种他不熟悉的境地的恐慌,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眼神慌乱地四处游移,就是不敢再看她,“你脑子被打坏了吗?!谁、谁要你喜欢啊!少自说自话了!”
他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用最激烈的否定来掩饰内心山崩地裂般的震动。
藤原茜看着他这副色厉内荏的样子,看着他通红得几乎要滴血的耳朵,心底那点因为告白而升起的不确定和微妙的紧张感,忽然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清晰的、近乎笃定的柔软。
她没有反驳,也没有生气,只是微微偏了下头,语气平静地陈述:“你的耳朵,很红。”
相良猛:“!!!”
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触手一片滚烫。这个动作无异于不打自招,让他更加窘迫。
“闭嘴!”他恼羞成怒地低吼,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他再也无法待在这个让他无所适从、完全失控的地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那眼神与其说是凶狠,不如说是狼狈——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转身冲进了自家院子,“砰”地一声甩上了门,力道大得整个门框都在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