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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雪松下的阴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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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的年会一向是城里的大事。水晶灯明晃晃地照着,整个宴会厅亮得刺眼,空气里飘着昂贵香水跟信息素混在一起的味道,说不上好闻,但足够彰显身份。陆承渊一个人站在二楼的环形走廊上,垂着眼看底下的人推杯换盏。
他是今晚理所当然的主角,却偏偏跟这一切都隔着一段距离。
“陆总,”助理程砚压着声音在他身边说,“林氏的人到了,还带着他们家那个Omega小儿子……”
陆承渊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太阳穴突突直跳,后颈那根筋又开始绷紧了。易感期快到了,焦虑症像头拴在血管里的野兽,随时要撞破笼子冲出来。
“知道了。”他声音比平时更沉。
程砚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默不作声地跟着老板下了楼。音乐声、说笑声、酒杯碰撞声瞬间放大了好几倍,劈头盖脸地砸过来。陆承渊脸上还挂着那副无懈可击的表情,跟来来往往的人寒暄周旋,只有捏着香槟杯、微微发白的指关节泄露了他此刻的真实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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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那个小公子林溪,一身甜腻的蜜桃味儿信息素,在他爸的眼神示意下,端着酒杯就凑到了陆承渊跟前。
“陆总,久仰大名呀。”少年声音脆生生的,带着刻意的讨好。他靠得太近了,那股甜得发齁的信息素几乎要扑到陆承渊脸上,“我一直特别崇拜您,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就是这过界的距离,这陌生又充满暗示的信息素,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陆承渊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动作大得差点带倒身后的侍者。他脸色“唰”地白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眼神锐利得像冰锥,裹着毫不掩饰的厌恶,直直钉在林溪脸上。
“离我远点。”
四个字,又冷又硬,像冰块砸在大理石地上。整个宴会厅的喧闹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突兀的一幕上。
林溪的笑容僵在脸上,眼圈一下子红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如同被冒犯了的头狼般的Alpha。难堪、委屈、恐惧一股脑涌上来,他几乎要当场哭出来。
林父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去。
程砚立刻上前,不着痕迹地隔开两人,熟练地打圆场:“抱歉林总,我们陆总最近身体不太舒服,医生特意嘱咐要静养,情绪不能受刺激。先失陪一下。”他半扶半引地把状态明显不对的陆承渊带离了会场。
身后是死一样的寂静。随后,窃窃私语像蚊子似的嗡嗡响起:
“看见没?陆总刚才那眼神,太吓人了……”
“林家这回马屁拍马蹄子上了。”
“听说陆总有那个……焦虑症?看来是真的,而且不轻。”
“信息素再强有什么用?哪个Omega敢近他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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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里,陆承渊瘫在沙发上,紧闭着眼,呼吸又重又沉。程砚熟练地翻出药片,递过温水。他吞了药,挥挥手让程砚出去。
门一关,只剩他一个人。那身硬撑出来的铠甲才裂开缝。他一把扯松领带,任由挫败感把自己吞没。又搞砸了。用最难看的方式,把潜在的合作对象变成了仇人。焦虑症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把他困在孤岛上,把所有试图靠近的温暖都狠狠推开。
几乎同时,网上已经炸开了锅。
一段有点模糊但绝对能认出是陆承渊和林溪的视频火速传开。#陆承渊 焦虑症#、#陆承渊当众羞辱Omega#、#林家小公子惨遭拒绝#几个词条蹭蹭爬上热搜。
评论区更没法看:
“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这么对待一个Omega,太没品了!”
“有病就赶紧去治,出来祸害人算怎么回事?”
“听说他信息素是雪松味?我看是冰山吧,哪个Omega敢靠近?”
“陆氏股票是不是该跌了?”
陆氏公关部的电话瞬间就被打爆了。
而在城市另一头的老旧公寓里,苏知苑刚做完兼职回到家。一打开手机,推送的第一条新闻就是陆承渊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和林溪泫然欲泣的特写。
他愣了一下。画面里那个Alpha,强大、英俊,却笼罩着一层生人勿近的阴影。那副冷漠拒绝的姿态,莫名其妙地,让他想起了自己在苏家那些年——被随意羞辱、被推开、被当成空气的瞬间。
“同是天涯沦落人……”他心里冒出这句老话,随即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人家是云端上的顶级Alpha,他不过是泥泞里的弃子Omega,有什么资格在这儿共情。
可命运的齿轮,早就悄无声息地咬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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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苏家。
“联姻?”苏知苑以为自己听错了。坐在对面的父亲苏秉坤,脸上挂着一丝罕见的,却更让人心里发毛的“慈爱”。
“对,陆家,陆承渊。”苏秉坤吐出这个名字,带着一种押中宝的得意,“陆家亲自递的话,指名道姓要你。”
苏知苑彻底懵了。陆承渊?那个前几天刚因为当众拒绝Omega上热搜的陆承渊?指名……要他?
“为什么是我?”他脱口而出。苏家适龄的Omega不止他一个,更何况他还是最不起眼、最不受待见的那个。
“陆承渊的情况,你多少也知道点,”苏秉坤话里有话,“他需要一段稳定、省心的婚姻。你……性子静,正合适。”话说得委婉,潜台词却明晃晃的:你背景干净(没靠山),好拿捏,而且陆承渊那样子,估计也没得挑。
原来他只是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一股凉气从心底冒出来。
继母在一旁假惺惺地帮腔:“知苑啊,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嫁过去就是陆家女主人,一辈子吃穿不愁。总比你现在……”
他藏在桌下的手悄悄攥紧。拒绝?苏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他这只被关在苏家笼子里的鸟,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被挪到另一个,可能更冰冷的笼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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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陆承渊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安排在一家高级餐厅的包间。
苏知苑到的时候,陆承渊已经在那儿了。男人穿着简单的黑衬衫,身姿挺拔,正望着窗外的夜景。听到动静,他转过头,目光落在苏知苑身上——审视,锐利,不带什么温度。
“坐。”就一个字,声线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
苏知苑依言坐下,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包间里飘着极淡的冷冽雪松味,属于陆承渊的Alpha信息素。这味道并不强势,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他后颈的腺体微微发紧。
“苏知苑。”陆承渊念出他的名字,像在确认一件物品的标签。
“是,陆先生。”
短暂的沉默。陆承渊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评估他会不会像那个林家Omega一样,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联姻的事,”陆承渊开口,直奔主题,“我的情况,你清楚。我需要一个伴侣,名义上的。安分,不越界,是你唯一要记住的规矩。”
直白,冷酷,把一场婚姻剥得只剩下交易的内核。
苏知苑垂下眼,轻声应道:“明白。我会……听话的。”他用了最顺从的词,就像在苏家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可就在这时,也许是密闭空间里信息素的相互牵引,也许是陆承渊自己的状态并没看上去那么稳定,那股雪松气息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一丝更浓郁、更原始的味道逸散出来——不再是纯粹的冷冽,反而带上了点干燥的、如同被阳光晒透的松木暖意。
这细微的变化一闪而过,快得让苏知苑以为是错觉。
陆承渊似乎也察觉到了,他微微蹙眉,把信息素收得更紧。
他端起酒杯,不再看苏知苑:“行。后面的事,程助理会和你联系。”
会面在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中结束。苏知苑离开时,背挺得笔直。他知道,他即将踏进的,是一个比苏家更复杂、更危险的漩涡。那个叫陆承渊的Alpha,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被雪松阴影笼罩的谜。
而他这只金丝雀,能不能在这片冰冷的阴影里,找到一丝喘息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