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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周末风波,坠入深渊 ...

  •   年会那惊心动魄的琴音和随之而来的风波,如同投入深湖的巨石,涟漪虽渐渐平息,但湖底已然改变了模样。童锦言与李若丹之间那道无形的裂痕,在日常生活的掩盖下,悄然加深。童锦言将更多精力投入工作,试图用忙碌麻痹自己;李若丹则将对温念的敌意和对童锦言的管控,埋藏得更深,却也更加敏感。
      福记项目的成功落地近在眼前,签约仪式定在下周二。这是温念独立负责的第一个重量级项目,也是卡部开年的重要业绩。周末,整个项目组都在加班加点,做最后的冲刺和细节确认。童锦言作为温念的导师和项目支持者,自然也在其中。
      周六上午,童锦言正在办公室审阅福记项目的最终合同条款,手机响了,是李若丹。
      “童锦言,今天天气多好!我爸妈难得有空,想去新开的江滩湿地公园逛逛,你赶紧回来,陪我们一起去!”李若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童锦言揉了揉眉心,耐着性子解释:“若丹,今天真的不行。福记项目马上就要签约了,现在是关键时期,很多细节要最后敲定,整个项目组都在加班。湿地公园什么时候都能去,下周,下周我一定陪你们去,行吗?”
      “不行!”李若丹的声音立刻拔高,充满了不满,“下周?下周谁知道你又有什么事?我爸妈兴致勃勃地等着呢!工作工作,又是工作!那个破项目有那么重要吗?离了你地球就不转了?童锦言,你是不是故意不想陪我和我家人?”她的语气充满了猜忌和不信任。
      “若丹,你讲点道理!这是几千万的授信项目,关系到卡部开年大单!我是项目核心成员之一,怎么能临阵脱逃?”童锦言的声音也带上了火气,“湿地公园就在那里,又不会跑!等签约仪式结束,下周我一定......”
      “我不管!”李若丹粗暴地打断,“你现在就给我回来!半小时内看不到你人,我就去你们卡部找你!”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童锦言拿着手机,听着忙音,一股烦躁和无力感涌上心头。他靠在座椅背上捏了捏眉心,强压下情绪,深吸一口气,正准备继续工作,办公室的门却被人“砰”地一声,粗暴地推开了!力道之大,让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巨响,彻底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李若丹挽着她母亲的手臂,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和得逞的怒意。李母穿着一件略显花哨的棉袄,面相带着市井的刻薄,眼神挑剔地扫视着办公室,最后像探照灯一样,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落在童锦言和温念身上。
      “童锦言!看来我的话你是当耳旁风了?让你回家陪爸妈去公园,你就这么忙?”李若丹的声音又尖又利,带着浓浓的怨气和质问,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她无视了其他加班的同事,径直冲到童锦言桌前,目光扫过他桌上摊开的、温念刚刚递给他的一份关于福记会员积分系统对接的补充说明附件。附件上还有温念娟秀的字迹做的几处关键标注。
      李若丹的目光在温念和那份附件之间扫了几个来回,一股混合着猜忌、长久敌意以及刚才电话被拒的怒火猛地窜起!年会那晚的“屈辱”、再加上此刻童锦言为她的项目加班而拒绝自己......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都是这个温念!
      在童锦言和温念都来不及反应的瞬间,李若丹抓起自己手中喝了一半的、滚烫的奶茶杯,手腕猛地一翻,带着十足的恶意——
      哗啦!
      粘稠滚烫的奶茶混合着黑色的珍珠,精准地泼洒在温念那份补充说明附件上!深褐色的液体迅速洇开,覆盖了上面清晰的字迹和重要的对接参数,纸张瞬间变得皱巴巴、黏糊糊,散发出甜腻又令人作呕的气味。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手滑了。”李若丹故作惊讶地捂住嘴,眼神里却充满了赤裸裸的挑衅和恶毒的快意,她看向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的温念,语带讥讽,声音拔得更高,确保整个办公室都能听见。
      “我说温念妹妹啊,事业男人搞搞也就算了,女人没必要那么拼,家里都不催嘛?你爸妈怎么也不劝劝你,别以后可嫁不出去......我们女人还是安稳一点好,找个靠谱的男人嫁了才是正经,像我们家童锦言这样顾家的就挺好,对吗?”她说着,示威般地更加用力地紧紧挽住童锦言的胳膊,身体几乎完全贴在他身上,眼神直勾勾地、充满恶意地盯着温念。
      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落针可闻!所有加班的同事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震惊于李若丹的蛮横无理和恶意挑衅!
      温念看着自己熬了夜、凝聚了心血的附件被污秽毁掉,胸口一阵翻涌的怒意和强烈的屈辱感!她感觉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她强迫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冷静。她没有去看李若丹那张充满恶意的脸,而是目光沉静地、带着一丝冰冷的锐利,转向童锦言。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压抑的、如同火山即将爆发的怒火,以及那浓得化不开的难堪和无力感。
      就在童锦言脸色铁青,拳头紧握,眼看就要爆发之际,温念动了。
      她没有尖叫,没有怒骂,甚至没有去擦拭那份被毁掉的文件。她只是平静地站起身,走到旁边的文件架旁。那里放着一摞摞用于归档的硬质加厚文件夹,每一本都又厚又重。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下,温念伸出手,稳稳地拿起最上面那本最厚重的文件夹。然后,她转身,走回童锦言的桌前。
      她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强大的压迫感。在李若丹充满戏谑和挑衅的目光中,在童锦言震惊的眼神里,在所有同事屏息的注视下,高高举起那本沉甸甸的硬皮文件夹,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和不容置疑的决绝,猛地砸向那片狼藉的奶茶污渍!
      “砰!!!”一声沉重的闷响,如同惊堂木拍案!
      文件夹的重量和冲击力瞬间压平了被浸湿卷曲、污秽不堪的纸张,也将那份低劣的挑衅、恶意的羞辱,牢牢地、彻底地摁死在了坚硬的桌面上,动弹不得!奶茶水滴溅在李若丹价格不菲的高跟鞋上,巨大的声响吓得她猛地一个哆嗦!
      “啊,你干嘛呀?!吓唬谁呢?!”李若丹惊魂未定,尖声叫道,色厉内荏。
      温念缓缓抬起头,坦荡地、毫无惧色地直视着李若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冰冷讽刺和不屑的弧度,声音清晰而凛冽,如同出鞘的寒冰:
      “吓唬?李姐言重了,我只是在清理工作现场而已。不过呢,李姐的说法倒也没错,安稳自然好,”温念的声音清亮平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得可怕的办公室里,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毕竟有些女人觉得管住男人、靠男人养活,就是自己的价值和毕生的事业。”她无视李若丹瞬间沉下来的、变得极其难看的脸色,继续道,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父母教会我的是,自己的东西,无论多难都要靠自己挣,靠本事吃饭,腰杆子才能挺得直,才能和优秀的男人比肩而立,而不是成为依附的藤蔓。所以我更享受爬山的感觉,因为山顶的视野更开阔,一览无余。我的安稳,是和愿意陪我一起爬山、一起看风景的人,并肩站在山顶享受阳光。我和李姐立场不同,追求不同,所以您的安稳论,我不想评价,也评价不了。不过,我得提醒您一句,”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李若丹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和她母亲那目瞪口呆的表情,语气陡然带上了一丝冰冷的、职业性的锋芒:“最近行里信息安全部和纪检监察室在联合严查外部人员随意进出核心办公区域,尤其涉及核心业务资料损毁、泄密的情况。李姐,知道的您是童经理的未婚妻,不知道的......看您这随意损毁核心业务文件、擅闯办公重地的架势,还以为您是竞争对手派来的商业间谍呢。您说,这要是传出去,或者被行里安全部门误会了,对童经理的前途......影响得多不好。”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不仅点明了李若丹行为的严重性,更将“商业间谍”这顶大帽子隐隐悬在了她头上!直接把事件性质提升到了可能危及童锦言职业前途的高度!李若丹的脸色瞬间由愤怒转为煞白,她再蛮横,也知道“商业间谍”这罪名有多可怕,尤其是在银行这种地方!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只剩下后怕。
      “你......你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说话的?有没有家教!”李母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温念破口大骂,唾沫星子横飞,“什么间谍不间谍的?你少血口喷人!我女儿是童锦言老婆,进他办公室怎么了?轮得到你指手画脚?你算什么东西?一个打工的,还敢教训起我们来了?信不信我......”
      就在这时,卡部的陈总恰好拿着一份文件路过童锦言办公室门口,将里面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站在门外阴影处,目光深邃地看着里面。他看到了李若丹母女的蛮横无理、恶意挑衅,看到了童锦言压抑的愤怒和深深的无力感,更看到了温念在遭遇如此突发羞辱时展现出的那份惊人的冷静、雷霆般的反击、维护自身和职业尊严的强硬姿态,以及运用规则和威慑保护自己、反将一军的智慧!
      当李母指着温念破口大骂“没家教”时,温念只是微微抬高了声音,清晰地、义正词严地回应道:“这位阿姨,这里是江城银行银行卡部核心办公区域,是处理涉及客户隐私和银行核心金融业务的严肃场所,不是您家的客厅或者菜市场!任何人的行为,都必须遵守这里的规章制度,维护职业环境的严肃性和安全性!这与家教无关,与尊重他人劳动成果、遵守社会公德、敬畏职业规则有关!您女儿的行为,已经造成了工作资料的故意损毁,这是事实!您未经任何登记和许可随意进入办公区,也是事实!如果您继续在这里大声喧哗、侮辱员工,干扰正常工作秩序,我有权立刻呼叫安保人员,并上报行里纪检监察室和安全部处理!您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给童经理解释。还是说,后果,您女儿承担得起?” 她的话逻辑严密,站在理性和规则的制高点上,更带着“间谍论”的余威,堵得李母面红耳赤,只能干瞪眼,气焰全无。
      陈总站在门外,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上勾了勾,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和赞许。这姑娘,处变不惊,反击迅猛有力,有理有据更懂得以攻代守,分寸拿捏得炉火纯青!他再看看童锦言那愈发疲惫和疏离的眼神,以及李若丹那色厉内荏、被“间谍”二字吓住的狼狈模样,心里已然明了。这场无声的硝烟,胜负已分。他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进去干涉,转身悄然离开了。
      办公室内,李若丹母女在温念冰冷的目光、义正词严的警告以及那顶无形的“间谍”帽子威慑下,在周围同事无声的鄙夷注视下,终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难堪、孤立和一丝后怕。李母还想嘟囔几句,被李若丹死死拉住。李若丹狠狠地、带着一丝畏惧瞪了温念一眼,又看了一眼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的童锦言,最终只能憋着一肚子邪火和憋屈,拉着还在兀自不服气的母亲,灰溜溜地、近乎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门被重重摔上。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但气氛却异常凝重。童锦言看着桌上那本压着污秽文件的厚重文件夹,再看看站在一旁、脊背挺直、眼神清冷的温念,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对李若丹的愤怒和失望,有对温念的感激、歉意和深深的激赏,更有一种沉重的无力感和对未来的迷茫。温念刚才那番关于“间谍”的警告,虽然犀利,却也像一根刺,扎进了他心里最痛的地方:他的婚姻,正在成为他事业的绊脚石,甚至可能带来毁灭性的风险。
      “温念,对不起......还有,谢谢你。”童锦言的声音沙哑,充满了疲惫和真诚。
      温念看着童锦言眼中的痛苦和挣扎,心中那点因胜利而产生的快意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她摇了摇头,语气平静:“童经理,您不用道歉。文件我电脑里有备份,重新打印就好。只是......”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她走到桌前,拿起那本被奶茶浸染了边缘的厚重文件夹,抽出里面那份面目全非的文件,看也没看,直接扔进了旁边的碎纸机。机器发出沉闷的嗡鸣,仿佛碾碎了刚才那场不堪的闹剧。
      她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打开电脑,调出备份文件,神情专注地开始重新打印。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只有那声沉重的“砰”响,和那句冰冷的“间谍”警告,如同烙印,留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也留在了童锦言与李若丹摇摇欲坠的关系上。
      童锦言带着一身疲惫和挥之不去的压抑感回到家。客厅里只开着一盏小灯,李若丹抱着手臂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得可怕。湿地公园没去成,办公室又受了奇耻大辱,她心里的邪火正无处发泄。
      “回来了?”李若丹的声音冷得像冰渣。
      “嗯。”童锦言疲惫地应了一声,想直接回书房。
      “站住!”李若丹猛地站起来,挡住他的去路,眼神锐利地盯着他,“童锦言,我们谈谈。”
      童锦言停下脚步,疲惫地看着她:“谈什么?”
      “谈什么?”李若丹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谈领证!婚礼定在下月初八,这都只剩半个月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去民政局把结婚证领了?!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打算领证?!”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盘旋已久,今天在办公室受挫后,更是化作了巨大的恐慌和愤怒。她需要这个证来证明自己的地位,来捆绑住童锦言!
      童锦言被问得一怔。这段时间的争吵、控制、以及今天办公室的闹剧,让他对这场婚姻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抗拒和倦怠。领证?他确实下意识地在拖延。
      他揉了揉眉心,试图用缓兵之计:“若丹,领证是大事。我们两家总得坐下来,正式商量一下细节吧?我已经定好了地方,下周末,请我爸妈和你爸妈一起,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把该定的都定了,然后再去领证,行吗?” 他想用正式的会面来缓冲,也给自己一点思考和斡旋的时间。
      “下周末?坐下来谈?”李若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尖利刺耳,“童锦言!你当我傻吗?领个证需要谈什么?需要两家坐在一起谈?我看你就是不想领!你就是被那个姓温的狐狸精迷昏了头!想拖延时间是不是?我告诉你,没门!初八之前,你必须把证跟我领了!否则,这婚你也别想结了!我看你怎么跟你爸妈交代!” 她歇斯底里地喊着,将今天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了领证这件事上,仿佛这是她最后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童锦言看着眼前这个蛮不讲理的女人,只觉得一阵深深的疲惫和厌烦席卷全身。他不再争辩,推开她挡路的手,一言不发地走进了书房,重重地关上了门。门板隔绝了李若丹刺耳的哭喊和咒骂,却隔绝不了那令人窒息的绝望。领证?这场婚姻,他还能走下去吗?下周末的“正式商谈”,又会是怎样一场狂风暴雨?他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只觉得前路一片黑暗。
      尽管内心充满了抗拒和疲惫,童锦言最终还是安排了两家人的正式会面。地点选在了一家环境雅致的中餐厅包间。气氛从一开始就有些微妙的凝滞。
      童父童卫东,退休前任江城银行对公部老总,虽已退休,但久居上位的气度仍在,眼神锐利而沉稳,童母是位退休初中老师,显得温和许多。坐在对面的李父在药厂工作,看起来老实巴交,话也不多,倒是李母眼神活络,带着市井的精明。
      一通寒暄过后,李若丹迫不及待地直奔主题,脸上带着刻意挤出的笑容:“爸,妈,叔叔,阿姨,今天正好大家都在,我和童锦言商量着,想趁热打铁明天就去把结婚证领了!请你们做个见证!”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目光紧紧盯着童父童母。
      童卫东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敛着眸,语气平和听不出情绪:“领证是你们年轻人自己的事情,日子也是你们自己过。只要你们俩商量好了,觉得合适,什么时候去领都行。我和锦言妈妈都没意见,我们这老胳膊老腿的就不跟着凑热闹了。”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没反对,也没表现出任何热情,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他把决定权完全推给了“年轻人自己”,巧妙地避开了李若丹想要“见证”和借势施压的意图。
      李若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显然对童父这过于“开明”的态度有些失望,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接着讨论婚礼细节。李若丹拿出手机,翻出位于江城市中心、堪称江城地标性建筑的“帝豪酒店”图片和一个名牌婚庆公司的方案,兴致勃勃地描述着她梦想中的盛大婚礼场景,言语间充满了对排场和面子的追求。
      童卫东听完,放下茶杯,脸上带着长辈的温和笑意:“若丹的想法挺好,女孩子嘛,都希望有个难忘的婚礼。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婚礼说到底是个仪式,最重要的是庄重、体面,让亲朋好友感受到新人的诚意和幸福。太过铺张反而容易失了本真。我和锦言妈妈觉得,就在咱们江城老牌的‘锦江饭店’办,场地大气,服务有保障,菜品也地道。婚庆公司嘛,选个靠谱的,把流程做细致,把心意表达到位,一样能办得风风光光,让人挑不出毛病。你们觉得呢?” 他直接抛出了定好的方案,看似商量,实则已无转圜余地。
      “锦江饭店”虽然也是不错的餐厅,但规格和费用与她心里想的完全不在同一个档次。童父轻描淡写就把李若丹奢华的构想压了下去,定了调子。
      李若丹一听,脸瞬间垮了下来,刚想反驳,旁边的李母在桌下用力掐了她一下。李若丹委屈地撇撇嘴,一旁的童锦言沉默不语。看到童父虽然笑着但眼神里那份不容置疑的威严,终究没敢再坚持。她知道,童家是童父当家,他拍板了,这事就定了。她心里憋屈得要命,她几个姐妹知道她未婚夫是银行高级经理,都羡慕不已,要是知道婚礼就这点水平,肯定要笑死她,如今满腹的高端婚礼梦被堵了回去,却又无可奈何。
      李母见婚礼没戏,眼珠一转,立刻转换话题,堆起笑脸对着童父童母说:“亲家,亲家母,你看这俩孩子也快成家了。这成了家啊,最重要的就是赶紧要个孩子!趁着年轻,身体恢复得快!等怀上了,那才是真正的喜上加喜!” 她顿了顿,图穷匕见,“不过啊,现在养孩子可不比从前,特别是教育!好的学区房那是关键!我听说市中心那个‘育才小学’的学区房可抢手了!童大哥,您路子广,人脉多,要不......您看是不是先给孩子们预备一套?这样丹丹一怀上,孩子将来的教育就不用愁了!就当是给未来孙子的见面礼嘛!” 李母的话带着市侩的精明,算盘打得噼啪响。
      童卫东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他慢悠悠地放下筷子,看向李母,语气温和依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孩子的事,顺其自然就好,健康最重要。至于学区房......”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童锦言和李若丹,“我和锦言妈妈现在住的“锦瑟云庭”,地段虽然不在市中心,但恰好就在江城一小和一中的学区内。等将来孩子大了,真要读书了,再过户到锦言的名下,也不晚嘛。现在买新的,一是没必要浪费,二是政策变化太快,谁知道以后学区怎么划?你说对吧?”
      这番话,四两拨千斤!既点明了自己已有学区房资源,又用“过户”、“政策变化”等理由,将“立刻买房”的要求轻飘飘地挡了回去,还显得非常为小家庭长远考虑,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东西我有,但什么时候给、怎么给,我说了算。想用怀孕来绑架?没门儿!
      李母被堵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能讪讪地笑着:“是是是,亲家考虑得周到,周到......”
      一顿饭在表面和谐、实则暗流涌动中结束。童父童母礼貌告辞。这场所谓的“商谈”,不仅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反而让他更清晰地看到了两个家庭价值观的巨大鸿沟,以及自己在这桩婚姻中日益深重的枷锁。婚礼的日期越来越近,童锦言却感觉自己像是走向刑场。
      童锦言把父母送回家,便又回去加班了,只有在工作时他才觉得自己稍许能喘口气。
      这头的李若丹,在两家人的“商讨”中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和窝火,想要当众领证和奢华婚礼的愿望落空,学区房的盘算也被童父轻易化解。婚礼最终按照童父定的“庄重得体”基调举行,虽不奢华,但也足够体面。李若丹看着不如自己预期的婚礼现场,满心委屈和不满,但碍于童父是当家人且言出必行,只能强颜欢笑,将怨气憋在心里。
      晚上,李若丹回到父母家,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对着父母一通抱怨:“什么都是他们童家说了算!领证要我们自己看着办,婚礼不让办大的,学区房更是想都别想!爸,妈,你们说,我嫁过去图什么啊?受不完的委屈!”
      李父叹了口气,皱着眉头:“行了,丹丹。差不多就行了。童家条件好,规矩大,这很正常。人家也没亏待你,婚礼不是办得挺好吗?我看童锦言他爸说话做事都在理。”
      “你懂什么呀!”李母立刻炸了,指着李父的鼻子,“你眼瞎了?看不见你女儿在受委屈吗?童家那老头,表面笑呵呵,心里精着呢!处处防着我们!我们丹丹嫁过去,是给他们童家生孩子、传宗接代的!要套学区房怎么了?不应该吗?”
      李父被妻子吼得有些恼火,难得地顶了一句:“我是不懂你们那些弯弯绕。但我看得很清楚,人家童卫东是什么人?银行老总退休的!人家什么职位身份?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就你那点心思,人家看得透透的!你还想拿捏人家?想多了吧你!” 他的话一针见血,说完头也不回进了房间。
      李母被丈夫这难得的硬气话噎得有些说不出话,脸涨得通红。其实她心里也清楚,童家条件优渥,童锦言本人更是前途无量,当初介绍人一说,她就一眼相中了,这才极力怂恿女儿主动追求,甚至......甚至不惜在后来一次朋友聚会上,伙同女儿灌醉了当时对李若丹并无特别感觉的童锦言,让女儿躺在他身边......制造了“既定事实”,让童锦言百口莫辩,在长辈压力和所谓的“责任”下,不得不接受和李若丹在一起。此刻被丈夫点破,她恼羞成怒,却也无法反驳。
      看着女儿哭红的眼睛,李母压下火气,拉着李若丹的手低声劝道:“丹丹,忍一忍!现在闹翻了,吃亏的是你!只要嫁进去了,成了名正言顺的童太太,以后有的是机会!到时候让他童锦言把工资卡上交,财政大权抓在手里,还怕他翻天?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证领了,把婚礼办了!听妈的,忍一时风平浪静!”
      与此同时,童锦言独自坐在自己家里的书房。窗帘紧闭,没有开灯。黑暗中,只有烟头明灭的一点红光。
      他眉头紧锁,深锁的沟壑里刻满了疲惫和深深的困惑。李母刚才在饭桌上提起孩子和学区房时那赤裸裸的算计眼神,让他作呕。而更让他如鲠在喉的,是那段被强行按在他身上的“醉酒”往事。
      时至今日,他仍旧坚持,自己当初根本没碰李若丹!他很清楚自己的习惯,应酬虽多,但酒量尚可且极其克制,绝不会轻易让自己喝到不省人事。即使有极少数喝断片的情况,他也非常清楚自己醉后的状态——是直接昏睡过去,人事不省,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意识去做其他事情!
      可那天清晨醒来,看到身边衣衫不整、哭哭啼啼的李若丹和闻讯赶来、指着自己鼻子破口大骂“不负责任”的李母,他整个人都是懵的。无论他怎么解释自己毫无记忆、不可能做什么,李母都一口咬定他“欺负”了她女儿,甚至叫来了两位有分量的长辈“主持公道”。在那种情况下,他百口莫辩。面对长辈失望的眼神、李若丹的哭泣和李母的撒泼,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和无措。
      最后是父亲童卫东出面,把他叫到一边。听完他苍白无力的辩解,童父看着儿子痛苦迷茫的眼神,沉默了许久,最终只是轻叹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锦言,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对方咬死了你,又有‘人证’(指两位长辈看到的情况)。不管真相如何,作为一个男人,至少要有担当的态度。试着......交往看看吧。结果,走一步看一步。如果......如果她是个能安分过日子的,你也就......别再纠结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就是父亲这句带着妥协和无奈的“别再纠结了”,最终让他选择了接受。他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以为只要自己努力,或许能经营好这段关系。可现实却一步步滑向他无法控制的深渊——李若丹的控制欲、她母亲的贪婪算计、价值观的巨大鸿沟,以及今天这场充满算计的“家宴”......都让他感到窒息和绝望。
      指间的烟燃到了尽头,灼热的痛感传来。童锦言掐灭烟头,将脸深深埋进手掌中。黑暗中,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婚礼近在眼前,他却感觉自己正走向一个亲手参与挖掘的、名为“婚姻”的坟墓。父亲的叹息仿佛还在耳边:“别再纠结了......” 可是,如何能不纠结?那被强行捆绑的枷锁,正一天天勒紧他的咽喉。
      婚礼最终在锦江饭店如期举行。没有李若丹梦想中的奢华水晶厅和漫天玫瑰,但环境雅致,菜品精致,流程简洁庄重。童父童母衣着得体,招待亲友从容大气,彰显了银行世家的底蕴。李若丹穿着租来的昂贵婚纱,脸上挂着笑,眼神深处却难掩失落和不满,尤其是在看到菜单上那些“不够名贵”的菜品时。李母也强颜欢笑,但眼神闪烁,显然觉得不够排场。童锦言穿着礼服,英俊挺拔,但眉宇间始终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疏离和疲惫,仿佛只是个配合演出的演员。婚礼进行曲响起,他挽着李若丹走过红毯,在司仪和亲友的见证下交换戒指,说着千篇一律的誓言。掌声响起,热闹中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公式化。
      喧嚣散去,新房里只剩下童锦言和李若丹。卸下妆容的李若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疲惫和一种“终于到手”的松弛感。她走到童锦言面前,伸出手,语气直接而理所当然:“把你工资卡给我,以后家里的开销,我来管。”
      童锦言看着面前这个终于不再伪装、露出掌控欲本性的女人,心中一片冰凉。他沉默了片刻,没有争吵,也没有拒绝,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递了过去。他的动作很平静,眼神却深不见底。
      “卡绑定的是我的手机号。”童锦言的声音没有起伏,“家里的开销记好账,用大钱提前报备。还有,”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李若丹,“如果你给你妈转账,就给我妈也转一份过去。金额你可以看着办,但必须两边都有。你要是想搞特殊,只给你妈转......”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我不介意去银行把卡号换了,或者,直接换张卡。”
      李若丹接过卡的手猛地一抖,难以置信地抬头瞪着童锦言:“童锦言!你几个意思?防着我呢?!我是你老婆!”
      “你想管钱,可以。”童锦言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但别忘了,没有我,没有我这份工作,没有这份高收入,也没有你和你妈嘴里心心念念的‘好日子’。账,我会看。公平,必须有。这是底线。”说完直接进了浴室。
      李若丹的脸色瞬间惨白!她握着那张冰冷的银行卡,只觉得像握着烧红的烙铁!童锦言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彻底撕碎了婚礼残留的虚假温情,赤裸裸地揭穿了这场婚姻的功利本质和她试图掌控经济的意图!巨大的屈辱和恐慌让她浑身颤抖。
      她猛地转身冲进卧室,颤抖着手拿出手机给母亲打去电话,声音带着哭腔:“妈!他......他把卡给我了,可是......可是他说......”
      电话那头的李母原本听到女儿拿到工资卡正暗自高兴,以为计谋得逞,但听完女儿带着哭腔的转述,特别是童锦言那番关于“两边转账”和“换卡”的警告后,她陷入了长长的沉默。电话里只剩下李若丹压抑的抽泣声。
      许久,李母才长长地、疲惫地叹了口气,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尖利,带着一种被看穿后的颓然和认命:“丹丹啊......别哭了,日子......是往前过的。以前的事......不要再提。既然嫁了,就好好跟他过吧,把家管好,早点......早点怀上孩子才是正经。”
      她终究是看明白了,童锦言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童父更是老谋深算。想靠算计得来的富贵,终究是空中楼阁。现在,能保住“童太太”的身份,已是万幸。至于掌控经济?在绝对的实力和清醒的头脑面前,她的那些市井算计,不堪一击。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李若丹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手中那张象征着“胜利”却冰冷刺骨的银行卡,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绝望和迷茫。这场她和她母亲费尽心机得来的婚姻,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困住她自己的牢笼。而童锦言,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枚早已干枯的银杏叶书签,心中一片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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