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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秦香兰 ...

  •   “秦香兰,是我给阿常取的艺名。”秦老板的声音又将我从回忆里拉了出来,“我不知他本家是何姓氏,便自作主张让他随了我的姓。”

      “那......兰香苑..是...”我嗫嚅着缓缓吐出几个字。

      “是用的阿常的名字。”秦老板说,“阿常天赋极高,如果一直学下去,定能成为比我还红的角儿,每每想到因为我失了这样一个好苗子,失去了那样好的弟弟,我就心如刀绞。”

      我扭头看着他,秦老板的眼眶红红的,侧脸上有一行泪,靠近脸颊的毛领已经被濡湿了,几绺粘在了一起。

      我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感觉,在被爹捡回去的头两年里,我恨过他,恨他为何不信我,恨他为何要因为小灵子的几句话便真的把我扔了出去,恨他为何要让我丢了半条命。

      为此我常常做噩梦,梦里都是那天的场景,因为跪在雪地里,导致我的腿一受凉便会痛得要命,后来慢慢地,我也逐渐接受了这些。

      爹带我去了江南,江南没有京城那样大的雪,那样冷的天,爹把我当做自己亲生的儿子那样疼爱,我放下过去,也想明白了秦老板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在这半年里和他的相处,我也知道他还是以前那个疼爱我的哥哥,所以这一刻,我决定彻底放下了。

      秦老板已经蹲下用手扫开了墓前的一小块雪,从怀里掏出纸钱,用火折子点燃了堆在墓前,自言自语地说:“不知道阿常在那边过得好不好,当年我刚接手了班主就出了这样的事,我不能不立威,不能不替整个桐花阁考虑,结果我却失去了唯一的弟弟,我也不敢奢求让他不要恨我,只希望他在那边能无忧无虑。”

      我也蹲了下去,看着那团火焰,纸灰卷着雪,被风吹得四处飞。

      我说:“或许他真的已经不恨你了呢。”

      “但愿吧。”秦老板说。

      烧完了纸,我们又踏上了来时的路,雪已经渐小了,只是天还是灰蒙蒙的,我们都没有说话,默默地迈着步子。

      脚下的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我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上了马车,又下了马车,不知不觉走到长安街了。

      秦老板突然说:“左右我也无事,我陪你回茶馆去吧。”

      我一愣神,随后点点头:“好。”

      拐出胡同,我一眼就瞧见茶馆门口站着个人,穿着红棉袄,腿上穿着黑棉裤,头上挽着髻,竟是个姑娘,她手里还抱着个包袱,东张西望的不知在看什么。

      我走过去对她说:“姑娘,今日茶馆歇业,明日再来吧。”

      那姑娘抬头看看我,随后扑通一下跪在了我面前,我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大步,“哎哎哎这位姑娘,有话好好说啊你这是干什么。”

      秦老板也愣住了,但他上去将那位姑娘扶了起来。

      那姑娘起身之后对着我抽抽搭搭地说:“公子可还记得我?那日在怡红院门口,是您跟我说,今后有难便可来南市茶馆寻您,我已是残花败柳之躯,若非走投无路,也不会出此下策来叨扰公子,还请公子救救我。”

      我想起来了,是那日被怡红院赶出来的那个姑娘,我便说:“我记得你,这外面冷,不是说话的地方,进去说。”

      我掏出钥匙打开了茶馆的门,秦老板搀着那姑娘跟了进来。

      我去厨房沏了壶茶,又拿了几块糕点来放在桌上,对那姑娘说:“茶馆今日就这些吃的了,你凑合着垫垫肚子吧。”

      那姑娘对我投来感激的目光,不住地道谢,拿起糕点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秦老板端着茶碗吹着,不时抿一口,那姑娘吃完了,掏出帕子擦了擦嘴,将手里的包袱打开,最上面那件衣服看着有点眼熟。

      她捧起来那件衣服给我:“这是公子的衣服,我已经洗干净了,现物归原主。”

      我一愣,随后接过那件外衣,想起那日回来后爹还问我新做的衣服怎么没了,我不敢说是拿去给姑娘盖身子了,只能随便打了个谎糊弄过去,这下倒是有个交代。
      秦老板问那姑娘:“你叫什么名儿?怎么会落得这样的处境?”

      那姑娘说:“奴家贱名柳莺莺,爹娘为了给我那哥哥治病,就把我卖到了怡红院,在里面做个清倌儿。今年年初,怡红院来了个怪人。”

      “怪人?什么样的怪人?”我问。

      柳莺莺说:“你们可知,有人会不知道自己是男是女?”

      秦老板笑了,他说:“是男是女不是看看自己身上就知道?怎么会有人不知道自己是男是女?”

      “我说的男女,不是您说的这个,身体上的,是心里的。”柳莺莺说,“那个怪人,身上是个男人,但他常说自己是个女人,有时又说自己是男人,起初伺候他的春琴姐姐还以为他只是说笑的,直到后来,才发现他是不知道自己应该是男人还是女人。”

      我问她:“这些你怎么知道?”

      “青楼里的事情,身在其中想不知道也难。又过了几个月时间,有一天妈妈说,那个怪人把春琴姐姐的身子弄伤了,让我去看着春琴姐姐治伤,妈妈说的我不敢不应,我见到春琴姐姐的时候都要吓破胆了,她身上没有一块儿好地方,脖子上手腕上都是勒痕,身下都是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我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一给她上药她就喊疼,指甲把掌心都攥破了,嘴唇也咬破了,我实在看不下去,去求妈妈给春琴姐姐买些止痛的药来,但妈妈不允,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拿小时候姥姥给我的镯子当了去买了止痛的药回来。”

      柳莺莺的话让我和秦老板都难以置信,我从前只知青楼里的姑娘会得脏病,从没想过还会有这样的客人把人弄得遍体鳞伤。

      秦老板问:“后来呢?”

      柳莺莺喝了一口茶又接着说:“后来有一天晚上,春琴姐姐突然有精神了,她躺在床上叫我,我过去,问她是不是要喝水,她只摇头,跟我说‘莺莺,你去我的妆奁下面,把我攒的首饰和钱都拿出来,去给你自己赎身吧。’

      我吓坏了,不知道她为何要说这样的话,我说你的伤还没好,我怎么能用你的钱给自己赎身呢。春琴姐姐说,她知道她撑不下去了,这青楼里就是吃人的地方,她走不出去了,不能让我也困在这,最后落得和她一样的下场。”

      说到这里,柳莺莺已经泣不成声,我的鼻子也酸酸的,抬眼看秦老板,他明显也为之动容,过了一会儿,柳莺莺抹了抹眼泪,哽咽着继续说着。

      “那晚,春琴姐姐跟我说了她经历了什么,说那个怪人是个戏子,不知道叫什么名儿,只知道是桐花阁的。”

      “桐花阁?”听到这里,秦老板突然打断了柳莺莺,“怎么会是桐花阁?”

      我转头看秦老板,他脸上都是不可思议,我拍拍秦老板:“别急,让她说完。”

      柳莺莺点点头,继续说:“那个人,身体上是男人不假,但他也能发出女人的声音,因此常这样在青楼里逗乐,但不多时他便会暴怒,说自己是男人,然后就会提一些十分过分的要求,春琴姐姐受伤的那晚,便是被他折磨至此。

      那晚春琴姐姐跟我说她的本名叫叶小莲,求我在她死后把她的骨灰带回她的家乡苏州去,让我一定要替自己赎身,就算逃也要逃出这青楼去,我抓着她的手一直哭,她另一只手从枕头下摸出一枚玉坠子给我,说谢谢我给她买了止痛药,随后便咽了气。”

      “再后来,我拿着春琴姐姐给我的首饰赎了身,妈妈很不情愿,不让我收拾春琴姐姐的东西,我只拿上了自己的几件首饰,就被妈妈扔了出来,我求她让我回去收拾春琴姐姐的遗物,妈妈就骂春琴姐姐是自己去勾引的别人,怨不得该死,她的东西都得烧了,不然留着要祸害活人。

      我便是那天在街上遇见了公子,我拿着公子给我的那些钱支了个小摊卖些绢花,可是前几日有一伙人砸了我的摊子,要抢我走,我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求公子救我。”

      柳莺莺抹着眼泪,哭得梨花带雨,我实在看不下去,让她别哭了,我想着不能让她住在茶馆,后面四个男人她一个姑娘家多有不便,便把目光投向了秦老板。

      我问柳莺莺:“你可愿意去江南吗?”

      她抬头看我,问:“公子愿意带我去江南?”

      我点点头:“我是江南人,明年开春我要回江南一趟,你可愿意替我在江南照看茶园吗?”

      柳莺莺止住了哭,连连点头:“只要公子愿意给我一条生路,我什么都愿意!”

      随后我又跟她说:“你先在这坐会儿,我和这位秦老板有些话要说,你稍等片刻。”

      说完我拉着秦老板一路到了后院,我跟他说:“让她去你们戏班子住一段时间。”

      秦老板还没从柳莺莺说的那怪人是桐花阁的事儿里回过神来,听见我这样说,他一愣:“什么?”

      “我说,让柳莺莺去你们戏班子住一段时间,茶馆都是男人,她一个姑娘家不方便,明年开春了我把她带到江南去。”

      秦老板说:“可以是可以,但你没听她说,那个怪人是桐花阁的吗?万一我带她回去,她见到那个人了岂不是会出乱子。”

      我看着秦老板,一字一顿地跟他说:“那个怪人是槐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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