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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白沙古镇与东巴秘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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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我是被窗外清脆的鸟鸣唤醒的。
  睁开眼,陌生的木质屋顶,温暖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带。空气里弥漫着清冽的草木香,还有一种属于高原特有的、干燥洁净的气息。没有噩梦,没有惊醒,一夜无梦到天明。
  这种久违的、自然醒来的清爽感,让我怔忪了好一会儿。
  床头那盏东巴纸灯还静静立着,在白日里收敛了光芒,显露出纸张古朴粗糙的质地。
  我起身,推开木窗。清冷的空气涌入,带着远处雪山的寒意,瞬间让人精神一振。玉龙雪山在晨光中愈发清晰,山巅的积雪仿佛触手可及。院子里,那只橘猫已经醒了,正矜持地舔着爪子,和姐在给花草浇水,看到我,微笑着点头示意。
  一切都安静而有序,像一幅缓缓展开的田园画卷。
  林夕也起来了,敲了敲我的门。她穿着简单的运动服,素面朝天,头发随意扎起,看起来神采奕奕。
  “睡得好吗?”她倚在门框上,笑着问我,眼睛像被雪山泉水洗过一样亮。
  “嗯。”我点头。这是实话。
  “那我们去吃早餐,然后去个地方。”她兴致勃勃,“和姐说,白沙古镇比大研(丽江古城)更原汁原味,人少,安静。”
  白沙古镇。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带着一种未被过度打扰的质朴。
  早餐是和姐亲手做的,简单的米线,配上本地特色的酱菜和酥油茶。酥油茶咸香浓郁,初入口有些不习惯,但喝下去后,一股暖意从胃里升起,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车子将我们送到白沙古镇入口。果然,比起大研古城的熙攘,这里清静得多。石板路更窄,两旁的建筑也更显古旧,墙壁上甚至保留着不少斑驳的、色彩黯淡的壁画。
  我们漫无目的地走着。阳光很好,暖融融地照在身上。路边有当地人摆着小摊,卖着自家做的糕饼、晒干的野菌,或者一些手工打造的银器,不吆喝,只是安静地坐着,眼神平和。
  在一个拐角,我们看到一位穿着传统纳西族服饰的老奶奶,坐在自家门槛上,手里拿着一种古老的纺织工具,正在织一条色彩斑斓的布带。她的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时间在她手中都放缓了流速。
  林夕拉着我停下脚步,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她没有上前打扰,也没有拍照,只是用一种近乎敬畏的目光,看着那双布满皱纹却异常灵巧的手,将彩线一点点编织成美丽的图案。
  “这种手艺,不知道还能传承多久。”她轻声感叹,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我握紧了她的手。在这个飞速变化的时代,总有一些东西在悄然消逝,但也总有一些人,在固执地守护着。
  我们走进一家看起来像是家庭作坊的小店,里面挂满了各种东巴纸制品——灯、画、笔记本。店主是个年轻的男人,正在埋头用东巴文书写着什么。见我们进来,他抬起头,腼腆地笑了笑。
  林夕对东巴文很感兴趣,和店主聊了起来。我则被墙上挂着一幅东巴纸画吸引。画的是雪山、森林和奔跑的鹿,线条稚拙,色彩浓郁,带着一种原始而蓬勃的生命力。
  “喜欢这个?”林夕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
  我点了点头。
  她没有问价格,直接对店主说:“我们要这幅。”
  店主有些惊讶,随即高兴地取下画,仔细包好。
  “挂在我们以后的家里。”林夕接过画,低声在我耳边说。
  “以后的家里”。这几个字,像一颗小石子,在我心湖里轻轻荡开一圈涟漪。我看着被她小心翼翼拿在手里的画,仿佛看到了那个模糊的、温暖的未来,有了一点具体的形状。
  从白沙古镇出来,时间尚早。林夕看着远处的雪山,忽然提议:“我们去雪山脚下看看吧?不上去,就在山脚下走走,感受一下。”
  我有些犹豫。靠近雪山,意味着更高的海拔,更稀薄的空气。
  “就在甘海子那边,海拔不高,风景很好。”她看出了我的顾虑,补充道,“我们慢慢走,不舒服就立刻回来。”
  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车子沿着雪山公路行驶,窗外的景色愈发壮丽。茂密的云杉林,开阔的高山草甸(虽然这个季节草已枯黄),以及始终巍然耸立、仿佛近在咫尺的雪山主峰。
  在甘海子停车场下车,一股凛冽的寒风瞬间扑面而来,带着雪山的味道。我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
  眼前是一片巨大的、已经结了一层薄冰的高山湖泊,像一面镜子,倒映着蓝天和雪山。枯黄的草甸向远处延伸,与墨绿色的森林相接,背景是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白雪覆盖的山体。
  天地辽阔,人显得如此渺小。
  风很大,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头发疯狂飞舞。阳光却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照在雪山上,反射出刺眼夺目的光芒。
  林夕张开双臂,迎着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对我大声喊道:“苏晴——!你看——!”
  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但脸上的笑容却比阳光还要灿烂,带着一种挣脱了所有束缚的、纯粹的自由和快乐。
  我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融在这片壮阔的天地之间,心脏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充斥着。是震撼,是感动,或许……还有一丝羡慕。羡慕她可以如此坦然地拥抱这个世界,释放自己的情绪。
  我学着她的样子,慢慢向前走了几步,试图离雪山更近一些。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呼吸因为海拔和寒冷而有些困难。但当我抬起头,近距离地仰望那片沉默的、巨大的、仿佛亘古存在的白色山体时,内心所有的纷杂思绪,似乎都被这极致的纯净和宁静涤荡一空。
  只剩下敬畏。
  对自然,对生命,对这片超越了人类所有痛苦和欢愉的、永恒的存在。
  林夕走回来,握住我冰凉的手,塞进她温暖的口袋里。
  “冷吗?”她问,鼻尖和脸颊都被风吹得红红的。
  我摇了摇头。身体是冷的,但心里却有一团火,在静静燃烧。
  我们沿着湖边慢慢走着,没有说话。脚步踩在枯草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周围还有其他游客,但在这广袤的空间里,都成了微不足道的点缀。
  走了一会儿,我们在一个背风的坡地坐下,看着远处的雪山和近处结冰的湖面。
  “有时候觉得,人真的很渺小。”林夕忽然开口,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飘忽,“那些纠结的、放不下的东西,在这样的大自然面前,好像……都不算什么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那些网络上的恶评,那些对未来的担忧,那些纠缠我的病痛……在这片雪山面前,似乎都变得轻如尘埃。
  但这只是一种短暂的错觉。我知道。当我们回到城市,回到那个充满压力和评判的世界,那些“尘埃”依旧会汇聚成山,压得我喘不过气。
  可是,至少在此刻,在此地,我是自由的,是轻松的。
  我靠在林夕肩上,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照在眼皮上的温暖,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和她平稳的心跳。
  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
  良久,我们才起身离开。回到车上,暖气打开,冻僵的身体渐渐回暖。
  “累不累?”林夕问我。
  “有点。”我老实回答。高原行走,确实更耗费体力。
  “那回去休息。晚上想吃什么?我们可以在客栈让和姐做,或者再去探索别的馆子。”
  “都可以。”我说。和她在一起,吃什么都是好的。
  回到“听雪”房间,我将那幅东巴纸画拿出来,靠在墙边。画上的雪山、森林和鹿,与窗外的真实景色遥相呼应。
  我躺在床上,看着那幅画,回想着今天在雪山脚下感受到的震撼与宁静。身体是疲惫的,精神却有一种被充盈后的平和。
  也许,旅行真正的意义,并不在于去了多少地方,看了多少风景。
  而在于,在某个陌生的、壮阔的天地间,你终于有机会,停下来,重新审视自己和身边的那个人。
  并且,再一次确认,彼此是这苍茫人世间,唯一的、温暖的依靠。
  窗外,夕阳开始西沉,将雪山顶峰染成了瑰丽的玫瑰金色。
  新的一天即将结束。
  而在丽江的柔软时光,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