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运岛》李艺宁

14、第 14 章

　　2月1日
　　年二十九。
　　时隔4年，再次回到那个家。
　　刚进门口，满地的饭菜和碎碗片将我死去的记忆一同拉了回来。
　　不用猜，他们又吵架了。
　　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已成了他们的定律。
　　不出意外，他们下一秒的矛盾就会转移到我的身上。
　　我刚将行李提到房间，从房间出来的老妈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我骂了我一顿。
　　数落我跟老爸一个死样，跟块木头似的，进门也不吱一声，骂我这么多年不回来，不如死外面算了。
　　我没有出声，这么多年我都已经习惯用沉默对抗一切。
　　我默默地把地上的狼藉扫进垃圾桶里。
　　她又开始训斥我手脚不利索，连个地都扫不干净，书读不好，工作没出息，哪哪都不如我那个赚得比我多的堂哥，甚至连我出生是个女的都是错的……
　　我实在不想听，干脆回到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我的双手都在发抖，身体僵硬紧绷，呼吸困难。
　　我忙带上耳机，把音乐声开到最大，泪水无声滑落。
　　我打开张老师送给我的手帐本，将自己烦燥的内心都倾泻在纸上。
　　张老师说我身上有股让人无法忽视的灵气，我会画画，我会折很多好看的花，我会把自己的生活打理的仅仅有条，我会体察到每一个人的情绪，懂得以心相待……
　　我并不是她口里一无是处的人。
　　张老师说，她只是生病了，一个人之所以只会指责她人，看不惯她人，是因为她的内心有太多无法宣泄的痛苦。
　　这份痛苦，又被投射到外界。
　　正如苏东坡那样，同样是人，他把禅师看成屎，而禅师把他看成佛。
　　本都是人，只是两人心境不一样罢了。
　　张老师交代给我一个任务，让我尝试跳出母女的关系，以一个第三者的角度去好好地观察她。
　　我试图闭上眼，深呼吸，想象她还没嫁给我爸，还没有我时的样子，她应该也是个快乐的女孩，是什么让她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呢。
　　好像，她每次跟老爸吵架，控诉最多的就是她嫁进这个家所受的苦，我爸从来都没真正体谅过她的苦，在她需要依靠的时候，他却总是恰巧隐声。
　　抛开她的脾气，这时，我脑海中，浮现的更多是她劳碌的模样。
　　她笑的样子，她哭的样子，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她生病虚弱的样子……
　　那一刹那，我觉得她是那样的陌生，
　　好像，长这么大，我从来没理解过她，没好好地跟她说过一句话，也完全没看见她为这个家的付出……
　　当我再次睁开眼，泪水早已砸落在纸上。

　　屋里寂静无声，只有外头的海浪声和姜晴有些发涩的声音。
　　姜晴只觉得心底有种不可名状的沉重。
　　姜晴将视线从日记本移开，对上老女人那张橘皮脸，楞住。
　　老女人褶子皮的脸上淌着泪水。
　　被发现的老女人，仓促抬手抹掉眼角的泪，转身逃回自己的房间。
　　这次，她竟然连姜晴手里的日记本也没拿。
　　姜晴扯了扯嘴角，合上手上的笔记本，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本日记本对这个老女人那么重要，何不借这个机会，用它来威胁老女人，威胁她放她出岛。
　　可想起她刚才落泪的那一幕。
　　她最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日记本原封不动地放回桌子上。
　　转身，走出了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