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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冰冷的星光洒在荒芜的河滩上,映照着两个劫后余生、狼狈不堪却眼神锐利的少年。

      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正迅速包围远处的化工厂。那里将成为官方处理的现场,而所有的阴谋和黑暗,暂时被隔绝在了那扇被锈蚀管道封死的门后。

      “不能留在这里。”周屿撑着地面试图起身,却因为脱力和残留的麻醉剂效果晃了一下。

      江燃立刻伸手,一把牢牢扶住他的手臂。这一次,不再是仓促的搀扶,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支撑。他的动作甚至比思维更快,仿佛照顾这个人已经成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本能。

      周屿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似乎不太习惯这种毫无距离的接触,尤其是来自江燃的。但他没有推开,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借着力道站稳。

      “能走吗?”江燃的目光落在他血肉模糊的手腕和苍白的脸上,眉头死死拧紧。

      “死不了。”周屿依旧是这三个字,试图抽回手,表现出惯常的独立,但微微发颤的指尖暴露了他的虚弱。

      江燃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些,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强硬:“别逞强。”

      他环顾四周,迅速判断形势。警车会封锁主要道路,但他们不能等在这里被盘问,书包里的东西绝不能曝光。

      “这边。”江燃的目光锁定在河滩下游一片更茂密的野生林地,“先躲进去,避开第一波搜查。”

      他不再询问,而是直接半扶半架着周屿,拖着依旧剧痛的伤腿,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林地快速移动。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的卵石和淤泥里,艰难无比,但他的手臂稳得像铁钳,牢牢地固定着周屿的重心。

      周屿不再说话,节省着体力,任由江燃几乎承担了他大部分的重量。他能感觉到身边少年紧绷的肌肉和压抑的喘息,还有那份与年龄不符的、在绝境中爆发出的惊人韧性和担当。

      两人沉默地潜入黑暗的林地,找了个灌木丛生的低洼处躲藏起来。浓重的草木气息暂时掩盖了他们身上的血腥和硝烟味。

      刚藏好不久,几辆警车便呼啸着从远处的公路驶过,红蓝警灯划破夜空,最终停在了化工厂的方向。

      林地里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两人逐渐平复却依旧急促的呼吸。

      危机暂缓,身体各处的疼痛和冰冷后知后觉地汹涌袭来。江燃撕下自己里衣稍干净的内衬,不由分说地拉过周屿的手腕,开始替他包扎。

      动作依旧有些笨拙,甚至因为黑暗而显得粗暴,力道却小心翼翼。

      周屿下意识地想缩手,却被江燃更紧地握住。

      “别动。”江燃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低头专注地处理着那些翻卷的皮肉和凝固的血痂,“感染了麻烦。”

      冰凉的布料触碰到伤口,带来细微的刺痛。周屿抿紧了唇,看着江燃低垂的、写满专注和疲惫的侧脸,看着他额角自己干涸的血迹和紧抿的嘴角。

      一种极其陌生的、温热的情绪,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漫过心口冰封的冻土。

      他不再挣扎,安静地任由江燃处理。

      包扎好手腕,江燃又检查了一下周屿身上其他可能的地方,确认没有更严重的伤口后,才稍稍松了口气,瘫坐在旁边的地上,处理自己额角和腰侧的伤。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不再是之前的尴尬和试探,而是一种经历过生死与共后、无需言说的疲惫和默契。

      “接下来,怎么办?”江燃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沙哑。他看向周屿,眼神里不再是迷茫和依赖,而是带着一种清晰的、寻求合作伙伴的认真。

      周屿背靠着冰冷的树干,微微合着眼,似乎在快速恢复精神和思考。几秒后,他睁开眼,星光落入他眼底,一片冷静的清明。

      “赵叔现在肯定已经知道失手了。他会动用一切力量搜寻我们,尤其是你手里的东西。”他的声音依旧虚弱,却条理清晰,“官方渠道不能碰,他肯定有眼线。老狗那边的人也不能信。”

      “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一个他能想到,但绝对不敢轻举妄动的地方。”江燃接口道,思维飞速运转,将他所知的江家和赵叔的势力范围在脑中过滤。

      突然,一个地方跳入他的脑海。

      “老宅。”他和周屿几乎同时开口。

      江家祖上传下来的老宅,位于城市另一端有着严格安保和历史保护背景的别墅区。那里不仅有着最完善的物理防御,更重要的是,那里代表着江家的脸面和根基。赵叔的手再长,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那片区域动用见不得光的手段强行闯入。那会触动太多人的神经。

      而且,老宅里有父亲的书房和私人保险库,或许还能找到更多关于赵叔罪证的东西!

      “聪明。”周屿看了江燃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但怎么过去?我们现在的样子,连打车都做不到。”

      “我有办法。”江燃的眼神亮了起来,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决断。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欠了他父亲天大的人情、且绝对忠诚可靠、拥有自己的运输车队、从不介入家族纷争的老派人物。最重要的是,那人住的偏僻仓库区,就在这片河滩的下游方向!

      “跟我走。”江燃再次站起身,向周屿伸出手。

      周屿看着他伸出的手,又看看他眼中那份重新燃起的、属于江家继承人的自信和锋芒,沉默了一瞬,然后缓缓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这一次,江燃没有仅仅扶着,而是用力一拉,将周屿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肩膀,几乎是将他半抱起来,用身体支撑着他,坚定地向着下游某个方向走去。

      “撑住。”他在周屿耳边低声道,热气拂过冰冷的耳廓,“我们快到了。”

      星光下,两个少年互相搀扶,踉跄却坚定地穿过荒滩和林地,走向未知却充满希望的前路。

      * * *

      一小时后。

      一辆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运送冷冻海鲜的厢式货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了安保森严的别墅区,停在了江家老宅那扇厚重的雕花铁门外。

      开车的是个沉默寡言、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他按下车窗,对着保安亭亮出一个特殊的通行证,又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铁门缓缓滑开。

      货车驶入,消失在浓密的庭院树影之后。

      老宅内部一片黑暗寂静,只有几盏地灯发出幽微的光芒。所有的佣人都已被提前支开。

      货车后厢门打开,江燃先跳下车,然后小心地将几乎虚脱的周屿扶了下来。

      “谢了,钟叔。”江燃对着驾驶座上的汉子低声道。

      汉子摆摆手,什么都没问,只是沉声道:“少爷,需要什么再联系。外面的事,我会留意。”说完,便驾车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江燃支撑着周屿,用指纹和密码打开了主宅厚重的柚木大门。

      一股混合着旧书、实木和淡淡尘埃的、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没有开大灯,只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亮,将周屿扶到了一楼客厅那张宽大的、铺着柔软天鹅绒的沙发上。

      “你等着,我去找药箱,再弄点吃的。”江燃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属于主人的沉稳。

      周屿陷在柔软的沙发里,疲惫地点了点头。到了绝对安全的环境,一直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排山倒海的虚弱和困倦瞬间将他吞没。他甚至没有力气再去观察周围这栋奢华却冷清得如同博物馆的老宅。

      江燃很快找到了应急药箱,先是动作迅速地重新处理了两人身上所有的伤口,进行了消毒和包扎。他的动作比之前熟练了许多。

      然后他又跑去厨房,翻出了面包、牛奶和一些速食食品,用微波炉简单加热后端了过来。

      两人坐在昏暗的客厅里,沉默地、狼吞虎咽地吃着这顿简陋却救命的食物。温暖的食物下肚,驱散了部分寒意和虚弱。

      吃完东西,江燃看着周屿几乎要睁不开的眼睛,低声道:“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好好睡一觉。楼上客房很多。”

      周屿摇了摇头,强撑着精神:“东西……先处理东西。”他指了指那个始终没离身的书包。

      江燃抿了抿唇,也知道事关重大。他拿起书包,搀扶着周屿,来到了二楼父亲那间宽敞却压抑的书房。

      打开灯,沉重的红木书桌,顶天立地的书架,空气中弥漫着雪茄和旧皮革的味道。

      江燃将书包里的密封袋和文件拿出来,放在书桌上。那点蓝色的荧光在灯光下似乎不再那么神秘,却依旧沉重得烫手。

      周屿拿起那份最关键的文件,快速翻阅着,眼神越来越冷。

      “这些足够让他死十次了。”他放下文件,看向江燃,“但还不够。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能立刻引爆的证据链。比如资金往来的最终账户,比如直接指使他下毒或者安排‘意外’的人证或物证。”

      他的思维清晰得可怕,仿佛身上的伤和疲惫不存在一样。

      江燃看着父亲书桌上那个需要指纹和密码的双重保险柜,眼神复杂。

      “我知道密码。”他忽然开口,“是我母亲的生日和他们的结婚纪念日组合。父亲……从未改过。”

      他走上前,输入密码,按下指纹。

      保险柜发出轻微的嗡鸣,柜门弹开。

      里面除了一些重要的产权文件和外币现金,还有一个厚厚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牛皮纸档案袋,上面手写着两个字:“阿阮”。

      江燃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颤抖着手,拿出那个档案袋。

      打开。

      里面不是他预想中的情书或纪念品。

      而是一份份更加隐秘的调查记录、通话录音的文字整理稿、甚至是一些偷拍的照片——全都是关于赵叔早年如何通过不正当手段侵吞公司财产、打压竞争对手,甚至包括……当年母亲车祸事件的某些疑点调查!

      原来父亲早就察觉!他一直在暗中调查!只是可能迫于没有决定性证据,或者……时机未到?

      江燃的眼眶瞬间红了,愤怒、悲伤、还有一丝迟来的理解,交织在一起。

      周屿默默地看着那些材料,快速地将它们与之前找到的文件进行比对和串联。

      “够了。”片刻后,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这些,加上我们手里的,足够了。现在缺的,是一个能安全地将这些东西送出去,并且能顶住压力、一查到底的人。”

      江燃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他拿起父亲书桌上的固定电话——这是唯一一条理论上绝对安全、未被监听的线路。

      他拨通了一个记忆深处、父亲曾郑重告诫他只有在最危急关头才能拨打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对面是一个苍老却充满威严的声音:“哪位?”

      “魏爷爷,是我,江燃。”江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努力保持镇定,“我父亲江瀚铭的儿子。我需要您的帮助……”

      十分钟后,电话挂断。

      江燃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瘫坐在父亲那张宽大的皮质座椅里,久久没有说话。

      周屿站在书桌前,安静地等待着。

      窗外,天色已经微微泛白,黎明即将到来。

      “他答应了。”江燃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他会亲自派人来取东西。最快中午之前。在这之前,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他抬起头,看向周屿。经历了这一夜的血火、背叛、逃亡和最终的绝地反击,少年的脸上褪去了最后的青涩和躁动,只剩下一种沉淀下来的、冰冷的坚毅。

      “结束了。”江燃轻声道,不知道是在对周屿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周屿看着他,点了点头。

      紧绷的弦彻底松开。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海啸般将两人淹没。

      江燃撑着座椅扶手站起来,走到周屿面前。

      两人都伤痕累累,浑身狼狈,站在空旷而冷清的老宅书房里,沐浴在窗外透进来的、黎明最初的那抹微光中。

      “现在,”江燃看着周屿苍白疲惫的脸,声音不自觉地放缓,“可以去洗澡睡觉了吗?”

      周屿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疲惫,却也有一丝真正的放松。

      “好。”

      江燃没有再搀扶他,只是和他并肩,慢慢地走出了书房,走向走廊尽头的客房。

      阳光,终于艰难地穿透云层,将金色的光芒洒在铺着厚重地毯的走廊上,也照亮了前方充满希望的、新的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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