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待渡》淋溪雁

8、安岛

　　启涟首府 居安里指挥中心 33层会议室
　　“[安岛]出了一批新晶原，[亩云]上个星期似乎派人去交涉过，不知道结果怎么样。”李菲把相关资料从会议桌上滑过去，“按照惯例，[安岛]每年只会出一批大宗货。这两年大家都不太缺晶原，[安岛]的价格又不低，[亩云]如果真想买，不难拿下。如果[亩云]真能拿到这批新晶原，鉴于晶体的开发研究对军事发展大有裨益，形势将对七盟不利。”
　　夏长墨接过资料，简单过了一遍。短短两页纸，写的是新晶原的功能以及上周三[亩云]总务内长钱蕊落地[安岛]，并在安岛晶体中心停留了超过5个小时。没有照片，没有数据，没有官方报道。
　　夏长墨看向李菲，“如果是捕风捉影的消息呢？”
　　“在新晶原的事情上，宁可杀错，不能放过。”领导层成员周闻手肘顶在桌上，双手交叉，面色严肃，“[亩云]和[楠珐]之间的战事一触即发，一旦战争开始，七盟必受牵连。我们要确保[亩云]的战力威胁不提升。”
　　夏长墨了然点头，“所以要我去[安岛]。”
　　安岛是星系中一颗孤立小星球，其立基之本是数不清、挖不尽的晶体矿藏。由于常年孤立，安岛人不说通用语言，她们有自己的一套语言系统。安岛是孤立岛，也是中立岛，虽然其每年都会出口一批晶体，而这些晶体最终会用于武器研发，但安岛从未当过某个星球的固定供货源，每一年都会有不同的星球负责人去安岛谈判交涉，最终由安岛晶体中心决定向谁供应，其评判标准从未公开。
　　“亩云那边是内务总长亲自去的，我们总不能随便派个人去。艾翁最近太忙了，抽不出空。所以你要去。如果是好东西，就谈条件拿回来。如果没那么好，也不能放给亩云。威逼、利诱都行，让安岛管好自己的晶体。”
　　“好。”
　　“这一次去要隐蔽，但是你不能自己去。”
　　“我、浅浅、还有谁？”
　　“不，不带通讯官。”李菲语气沉重，“只有两个人，你和苏渡。”
　　夏长墨神色如常，心脏漏掉的那一拍只有她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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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渡刚进酒店就察觉到不对劲——事实上这种不对劲感从她进入启涟下飞船后就萦绕在身边，只是进酒店后才得以确定。和楚叶二人分别后，苏渡自己重返启涟，飞船换飞机，在居安里机场，一下飞机她就感受到周围有人在跟踪。
　　她没回家，临时在百安酒店订了房间。苏渡大步跨进酒店大门，没多看坐在沙发上看似看报纸实际看自己的人，也忽视掉前台慌乱的目光。她径直走过去，调出手环身份识别码。
　　“入住。”
　　前台训练有素，但仍战战兢兢。

　　被指挥中心的人邀请见面是在晚饭后，苏渡在室内泳池旁发呆时收到接待员递来的信封，信封用的是暗银星纹纸，在特定角度下会显现星云状暗纹，封口是七盟标志火漆印，蜂蜡里掺了特殊材料，在灯光下显现出细碎光芒。苏渡拿起信封，闻到极淡的混合香料味道——指挥中心特有的身份象征。
　　苏渡失笑，离职之后才发现指挥中心这么爱面子，小小一个信封也得显得高贵。她打开信封，大拇指把信封中的卡片摩擦出来，卡片内容简单，正中间短短一行烫金楷体字：请于今晚九点半在7楼701会客厅等候。
　　苏渡翻了个白眼，没打算去。拇指继续向上滑动，卡片终于全部出了信封。右下角的签名让苏渡停住动作，眯起眼睛。
　　那是夏长墨的签名，不是铅印，是亲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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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渡还是没去7楼会客厅，她从8点半开始就一直坐在室内泳池旁边的3号餐桌上，看着泳池里的水发呆。
　　九点半，她对面的椅子被拉开，苏渡抬头，“夏首居然有空亲自见我，不胜荣幸。”
　　“不然也见不到你。”
　　苏渡狡黠一笑，“这话怎么说？”
　　“其他人来见你，我想你根本不会见。毕竟是指挥中心主动要见你，怎么也得是同级，那便只能是我。”
　　苏渡心里赞同，嘴上却卖乖，“哪儿有啊，我哪里敢不见指挥中心的人，毕竟我现在只是小小平民。”
　　“我认为你根本不在乎职级，”夏长墨顿了顿，“你大概只是对领导层不满，要求他们必须在形式上重视你。”
　　苏渡的眼神停了三秒，然后看向夏长墨，后者对上她的目光，没有窥探，只有平静。
　　“我竟不知道你这么了解我。”
　　“我不了解。”
　　苏渡没继续这个话题，“你今天怎么有空亲自见我，难道没有其他事儿吗？”
　　“本来是要开会的，霁月要和启涟谈军事基地合作。”
　　“但是你来见我了？”
　　“嗯。不然见不到你。”
　　“那会议怎么办？领导层同意了？”
　　“艾翁替我去开。至于领导层，我没问，总不必事事过问。”
　　苏渡忽然对面前的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如果说之前的接触只是让她感到好奇，在夏长墨说出我没问这三个字之后，苏渡突然觉得她离自己近了一些。
　　“找我干什么？”
　　“去[安岛]，我跟着你去。”
　　“安岛？你跟着我？夏首，应该是我跟着你吧？”
　　夏长墨解释了事情经过，“我没去过，你有经验，当然是我跟着你。”
　　“哦？凡事都听我的？”
　　“凡事都听你的。”
　　刚下过雪，启涟的1月底还是很冷。室内游泳池的暖气开得虽然足，但落地窗外呼啸的风雪仍然带来寒意。苏渡注意到夏长墨的黑色卷发垂在胸前，又看到她白色毛衣上别着的复合雪花胸针——暮申的标志，目光又转到她涂了口红的唇，又看到她长睫毛下的平静眼眸。
　　苏渡没由来地舔了下嘴角，她移开目光，看向窗外落雪，身子后倒靠在椅背上，“可我为什么要去？”
　　问出口的瞬间，苏渡已经替夏长墨想好了说辞。自己出入境的记录、夏长墨帮自己找的飞船、明泽监狱的那通电话——这些都可以当成夏长墨的筹码。夏长墨确实帮了自己的忙，自己应该回礼，倘若自己拒绝，夏长墨还可以把这份人情当成威胁——即使苏渡不怕被威胁。
　　但夏长墨只是平静地说：“也可以不去。”
　　“那你怎么交差呢？”
　　“如果领导层执意要两个人去，总能找到人和我一起去，如果她们不执意，我自己去也可以。和你一起去当然是最优解——你会安岛话，又和她们交易过。但不同意的话，也总会有其他办法。”
　　“如果领导层执意要你和我去呢？”苏渡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把含在嘴里的冰酒咽下，不知道是不是企图用冰熄灭内心的某种念头，她把我字咬得很重。
　　“不知道，到时候总会有办法的。”夏长墨直视她，“你不想去的话，不必考虑这些。”
　　这话说得没错，苏渡当然不必考虑这些。倘若她拒绝，后续就算领导层不断施压，压力也只会在夏长墨身上，断不会到苏渡身上。她是离职的人，没了权力，也没了许多负担。
　　苏渡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只留下冰块。
　　“我和你去。”
　　酒杯被苏渡放回玻璃桌面上，酒杯里的残留冰块互相碰撞，发出清脆声响。片刻安静过后，苏渡起身准备离开。
　　“那我先回房间了，后续安排——”苏渡转过身看向依旧坐在座椅上的夏长墨，后者安静的瞳孔里是无垠的黑。“算了，指挥中心想给我发点儿什么，轻而易举。用不着我操心，对吧，夏首？”
　　她转回身子准备离开，身后忽然传来夏长墨的声音，淡淡的，轻轻的。
　　“我可以按照你舒适的方式来。”
　　“什么？”
　　“在后续安排的送达方式上，可以完全按照你的意愿来进行。”
　　“那在其他事上呢？”
　　“只要是我能决定的事，都可以完全按照你的意愿进行。”
　　苏渡对夏长墨的探寻心理又开始蠢蠢欲动。她无法想象七盟的最高指挥官——特级官员，一个绝对的上位者，是如何做到对着自己——一个如今没有任何官衔的人，如此地“温顺”“服从”。更何况自己甚至还是夏长墨的“前任”。
　　简短的沉默。
　　“你都有我个人通讯码了，直接发我吧。”苏渡摆摆手示意告别，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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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渡离开后，夏长墨仍然坐在位置上，诺大的用餐区现在只剩她一人。她掏出手机，在[七盟百科]上搜索：百安酒店的居住体验怎么样？刚点开一个高赞回答，艾翁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喂？”
　　“会议结束了，”艾翁在中心礼堂二楼走廊一手拿着会议记录，一手拿着保温水杯，耳机里是和夏长墨的通话。“明天要签那个什么什么基地合作文件，霁月投资。我让浅浅给你捎过去，你到时候自己看，我记不清。”
　　“好，麻烦你了。”
　　“小事儿。哎，伽乐！这里！向后一点！”
　　中心礼堂正门外站着不少记者，艾翁作为七盟及启涟官方固定发言人，经过千百次实践已经摸索出如何躲避记者拍照问答环节——虽然他本身的发言人身份使得他大多数时候无法躲避，但他依旧秉持着能躲则躲的原则。伽乐在二楼茶水间外的楼下刚停好车，艾翁打开茶水间的窗户，探出头去示意他往后倒车。
　　“我先把水杯扔下去，你接着点儿！”
　　电话这头的夏长墨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但出于对艾翁的安全考虑，暂时选择没出声。伴随着轻微的声响，艾翁被敞篷车座椅稳稳接住，又紧接着开始说话：“长墨，你那边怎么样，苏渡答应了吗？”
　　“答应了。”
　　“厉害啊你。”
　　“你刚才是跳楼了吗？”
　　“不然走不了，”车顶重新闭合，伽乐带着艾翁从小道扬长而去。艾翁打开水杯，“外面那些记者问的问题我根本不会，到时候再说差了，就成事故了。”
　　“你……你可以跳楼吗？你的身体受得了吗？”
　　夏长墨记得艾翁受过伤。
　　“没事的长墨。虽然我身体素质肯定比不上你，但是跳个二层楼这种小事儿还是不在话下的。”
　　夏长墨踱步走到室内泳池边上，看着泳池里的水被池底的蓝色砖块染成蓝色。她老是想着刚才苏渡往这池里看的几眼，于是开口问艾翁：“苏渡喜欢水吗？还是喜欢游泳？还是喜欢蓝色？”
　　艾翁灵活转动永不停息的大脑突然卡了壳。
　　“呃……虽然我和苏渡共事过，私下也偶有接触，但是关于她喜欢什么……我只知道她喜欢女生。”
　　伽乐在旁边开着车还不忘打诨，“这事儿全球人民都知道！算不上有效信息！”
　　艾翁给了他一拳——这个不着调的。
　　“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就问问。”
　　艾翁没继续追问。“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安岛]？”
　　“应该是17号。”
　　“预祝一切顺利。”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