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落沉尘》无忧惘

275、第 275 章

　　武林大会的日子终究还是到了。整个青崖山上下忙碌不堪，我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布置场地、安排各派住处、协调事务、部署巡防，还要时刻紧盯被严密关押的萧烁，生怕在这节骨眼上出任何纰漏。

　　偶尔抽空，我便会装作无意地向早已抵达的其他门派弟子打探口风，尤其是关于他们对鹜落的态度。

　　然而，每一次打探的结果都让我心一点点沉入冰窖。

　　几乎众口一词——“万毒宗妖女，心术不正，其技骇人，绝不可留！”“此等邪魔外道，今日助我，安知他日不会反噬？”“青崖山若执意包庇，只怕会惹祸上身！”……

　　那些或义正词严、或忌惮恐惧、或别有用心的话语，像是一根根冰冷的针，扎得我心中又凉又痛。他们似乎选择性地遗忘了是谁冒死传讯，是谁差点命丧萧烁之手，只紧紧抓住“万毒宗”这三个字不放。

　　掌门师伯这几日眉头也未曾舒展过，显然也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这日，我正在校场督促弟子检查各处防卫，二长老缓步走了过来。他伤势在华神医和鹜落那颗烬灰珠的救治下已大好。他看了看四周忙碌的景象，又看了看我眉宇间的疲惫和隐忧，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还在这里忙活什么？门中没人了吗？”他语气故作凶狠，眼神却透着一丝长辈的关切，“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他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瞥向鹜落独居的那处僻静小院的方向，然后也不再多言，背着手，慢悠悠地踱开了。

　　我愣了片刻，随即明白了二长老的意思。

　　是啊，这两日忙于事务，因着心底那份因外界压力而生的烦乱，竟有些刻意避开她，怕将这份沉重带给她，也怕看到她那双看似平静却藏着忧虑的眼睛。

　　实在是……不该。

　　我深吸一口气，将手头的事情快速交代给一旁的师弟，无视他们眼中促狭打趣的笑意，转身便朝着那小院快步走去。

　　越是靠近，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些。院门虚掩着，里面静悄悄的。

　　我轻轻推开门，只见鹜落正坐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手中拿着一本医书，却似乎并未看进去，目光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阳光透过叶隙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她安静却略显单薄的侧影。

　　听到开门声，她回过神，转头望来。看到是我，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唇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个浅浅的、却真实许多的笑容：“你怎么来了？忙完了？”

　　“嗯，”我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很自然地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微凉，“事情总有忙完的时候。过来看看你。”

　　她没有抽回手，任由我握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目光重新落回书页上，却显然依旧心不在焉。

　　我们就这样并肩坐着，一时无言。山风拂过，带来树叶沙沙的声响和远处隐约的人声喧哗——那是为明日大会做准备的声音。

　　沉默并未让人感到尴尬，反而有一种无声的陪伴和慰藉在流淌。我知道她定然也听到了外面的风声，感受到了那山雨欲来的压抑。

　　“别怕。”我收紧了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声音不大，却带着自己最大的坚定，“有我在。”

　　她抬起眼，看向我，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情绪复杂，最终化为一丝极淡的、却带着信任的柔光。她没有说话，只是将头轻轻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感受着肩头传来的重量和温度，我心中那片因外界风雨而产生的动荡，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无论明日将要面对什么，此刻，她在身边，便足够了。

　　我给自己放了半天的假，将那扰人的武林大会、各派的非议都暂且抛诸脑后。院门紧闭，这小院仿佛成了与世隔绝的方寸天地，只余我和她。

　　我们喝茶，闲聊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我陪她逗小青玩，给她编蚂蚱，只享受这份难得的宁静。晚上，我下厨，做了几样她爱吃的小菜，陪她一同用饭。

　　烛火摇曳，映照着她安静的侧脸，一切都显得格外温馨平和。

　　饭后，我起身收拾碗筷，她则用手托着腮，目光一直跟随着我，脖颈上那枚我送的、刻着四个圆筒图案的玉牌在烛光下温润地闪烁。

　　看着那玉牌，我忽然想起其中含义。我一边擦拭着碗碟，一边状似随意地开口：

　　“小落，你还记得我为什么送你‘四筒'吗？”她眨了眨眼，脸上露出狡黠的笑意：“记得呀。你不是说‘四通八达，四季平安’。你老实说，是那个卖东西的人跟你说的还是你自己编的？”说完，她自己先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也不禁莞尔，放下手中的活计，转身看向她，目光变得认真而专注，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你记得，是'四同’。同甘，同苦，同生，同死。这一生，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同你一起。”

　　听了我的话，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怔怔地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震动，下意识地喃喃重复着那八个字：

　　“同甘.…...同苦.…..同生.….同死.….”她的眉头不自觉地又蹙了起来，似乎感受到了这八个字背后沉甸甸的分量。

　　我擦干手，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指，轻轻抚平她紧蹙的眉心，温声道：“别总是皱眉。”

　　她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有些紧。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我，那眼神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愫，有感动，有决绝，还有一丝破釜沉舟的勇气。

　　“陈少侠，”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微哑，却异常清晰，“你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那我之前说的‘以身相许’，看来，也得做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