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2、亮出粉红爪爪 ...
-
深秋的午后,阳光如同融化的琥珀,温妤安静地坐在车内,身上穿着一件简约的米白色高领羊绒毛衣,外搭一件质感极佳的驼色羊毛大衣,大衣的衣襟处,别着一枚小巧而温润的珍珠胸针。
他的余光无声地扫过她的侧脸。
这几个月,他带她出入各种场合,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物,那些无一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金融巨鳄、眼光刁钻的艺术藏家、甚至某国低调来访的皇室成员。她从未显露出一丝怯场,却也从不刻意地去迎合任何人,即便身处珠光宝气、衣香鬓影之中,她依然保持着那份最简单的打扮。
就像今天。
腕间只戴着一支设计极简的黑色表带机械腕表,与他袖口下若隐若现的同品牌腕表,形成了一种微妙而默契的呼应。
像一场无声,却宣告力十足的情侣宣言。
车子平稳地停在一栋由19世纪古老建筑改建而成的砖红色小楼前,铸铁雕花的门廊下,穿着笔挺三件套的侍者早已躬身静候。
“老板,到了。”司机低声提醒道。
她推门下车,一阵带着寒意的秋风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擦过她纤细的脚踝。
以往在这种场合,她总会礼貌性地轻轻挽住闻律修的手臂,但今天,她的指尖却自然而然地轻轻滑入他微暖的掌心,主动地、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手。
闻律修随即立刻收拢手指,将她微凉的指尖彻底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
“冷?”他侧过头,低声询问。
温妤摇了摇头,轻声反问:“不可以吗?”
闻律修喉间溢出一声低沉的轻笑,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当然可以。”他的拇指在她虎口处摩挲了一下,随即牵着她,一步步踏上餐厅门前被岁月磨得光滑的石阶。
推开那扇厚重的橡木门,室内温暖而喧嚣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早已高朋满座。
靠窗的长桌旁,沈瑞正亲密地揽着女友陈盈盈的腰,低声耳语着什么,见他们进来,抬眸微微一笑,点头致意;周令仪端着一杯晶莹的香槟,红唇微抿,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温妤与闻律修紧紧交握的手,停留了微妙的一瞬;林芮安则坐在靠里一些的位置,姿态优雅;陆彧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苏念柔亲昵地靠在他肩头,见到温妤,眼睛立刻一亮,冲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坐在林芮安和林灵之间的那位陌生男士。
闻昊。
他看起来约莫二十八九岁,穿着一身剪裁利落完美的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肩线宽阔平直,脖颈修长有力。眉眼间与闻律修有三分依稀的相似,却少了那股迫人的冷峻威严,反倒多了几分玩世不恭的慵懒痞气。短发微卷,额前垂着几缕不驯的碎发,下颌线条干净利落,唇角天生微微上扬,仿佛随时准备勾出一抹漫不经心的坏笑。
见他们进来,闻昊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懒散地晃动着手中的红酒杯,眼底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促狭:“哥,你可是迟到了。”
桌上只剩下两个空位。
一个在靠近门口的末席,另一个,则在林芮安和林灵之间。
闻律修目光冷淡地一扫,直接看向陆彧:“老陆,你坐里面去。”
陆彧眉梢一挑,还没开口,他身边的苏念柔已经笑嘻嘻地拉着他站起来:“好啦好啦,我们给温温让位置嘛,真是的。”
林芮安冷冷地瞥了苏念柔一眼,没说话,林灵则下意识地咬了咬唇,带着一丝不甘心,往旁边勉强挪了挪。
闻律修牵着温妤坦然入座,落座时,他的指尖在她柔软的掌心极其轻微地挠了一下。
满桌人各怀心思,笑容之下暗流涌动,而这座深秋之夜的序幕,才刚刚拉开。
侍者为众人逐一斟上澄澈的餐前酒时,闻律修端起酒杯,目光淡淡地扫向对面的闻昊,开口问道:“国内公司最近怎么样?”
闻昊懒散地晃着杯中殷红的酒液,唇角勾起一抹标志性的痞笑:“都还行吧,反正有婶婶娘家那边的人在帮忙坐镇着。闻律白,就那个小三生的便宜弟弟,暂时还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他顿了顿,笑容里带上几分讥诮,“不过他妈倒是开始着急上火了,听说我闻叔最近老当益壮,又看上个小明星,打得火热,哪儿还顾得上他们母子。”
桌上一瞬间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
在座谁都知道闻家那些盘根错节、上不得台面的内部争斗,但从没人敢像闻昊这样,在闻律修面前如此直白,甚至带着几分戏谑地提起。
闻律修面色丝毫未变,只是缓缓摩挲着温妤的指节:“二叔那边就没点意见?”
“意见?”闻昊嗤笑一声,突然伸手,略显粗暴地扯松了自己熨帖的领口,露出锁骨下方一道狰狞的、尚未完全愈合的疤痕,“上个月他倒是派人来好心劝告过我,让我识相点主动让位。结果嘛……现在二房的人见了我,都得老老实实绕道走。”
温妤清晰地感觉到,闻律修包裹着她的手指骤然收紧,但下一秒,又缓缓地松开了。
“少逞能。”他冷声警告,同时抬手示意一旁的侍者,“给他的酒换成热茶,伤没好利索,就别碰酒精。”
闻昊咧嘴一笑,那股冷厉瞬间消散,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他突然凑近温妤,眨眨眼:“嫂子,你看我哥这人多无趣啊,你说是不是?要不……你帮我劝劝他,把欧洲那边没什么意思的分公司丢给我玩玩呗?”
“做梦。”闻律修不等温妤回答,直接冷声打断。
璀璨的水晶吊灯流泻下的光线,照得林灵的脸色近乎透明。那声清晰的“嫂子”,像一把生锈的剪刀,残忍地剜进她的心口。曾几何时,这声称呼,还是专属于她的。
林芮安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酒杯,她唇角微翘,眼底却不见半分真实笑意:“听说……温小姐毕业后,把画室的那份工作也辞了?这是打算安心待在我们律修身边,做只乖巧可人的小宠物了?”
温妤只是安静地坐着,脸上的表情也淡淡的,周遭那些带刺的话语于她而言,仿佛只是浮光掠影,与她毫无瓜葛。
陈盈盈立刻假笑着接话,声音甜得发腻:“我早就说过了嘛,让她早点辞职跟着律修哥哥就好,偏不听……”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眼尾轻挑,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温妤身上那件素净的连衣裙,“非要装什么清高独立,何必呢?”
林芮安适时地轻笑一声:“温小姐倒是真沉得住气呢。不过也是,毕竟……有些东西嘛,生来没有,再怎么争破头,也是争不来的,安分点也好。”
林灵的臉色愈发苍白,“律修他人很好……心也软,他肯定……见不得温小姐以后吃苦的。”
温妤依旧垂着眼眸,唇角甚至维持着一个极淡的微笑,仿佛根本没听见那些刺耳的嘲讽,又像是听见了,却全然不屑于理会,她只是轻轻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杯中微涩的酒液。
陈盈盈见她这副油盐不进、毫无反应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明显的不耐烦,故意将声音提高了些许:“温小姐,我们说了这么多,你倒是给点回应呀?一直不说话,多没礼貌。”
温妤这才缓缓抬眸,目光清亮地看向她,微微一笑,声音轻软得听不出任何情绪:“陈小姐说笑了,你们聊得这么开心,我听着就好。”
陈盈盈像是被这软钉子碰了回来,嗤笑一声,转而对着林芮安抱怨:“有些人啊,连话都不敢接,真是没劲透了。”
林芮安勾了勾红唇,语气轻蔑:“毕竟身份摆在那儿嘛,你让她说什么呢?又能说什么呢?”
温妤端着酒杯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
林灵看着她这副平静得过分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最终也只是低下头,轻声说了一句:“……算了,少说两句吧。”
温妤优雅地放下酒杯,站起身,对众人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浅淡的笑容:“失陪一下。”
她转身离开时,背影纤细而挺直,步伐平稳,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狼狈,也看不出半分不甘与委屈。
陈盈盈盯着她的背影,冷哼一声:“装什么清高!”
林芮安轻笑附和:“她倒是识相,知道自取其辱。”
对面,苏念柔攥紧的拳头在桌下一晃而过。她猛地要起身,椅子腿与地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却被身旁的陆彧一把扣住手腕,男人薄热的唇贴在她敏感的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低语:“宝贝儿,冷静点。老闻自己都还没着急开口呢,你急什么?慢慢看着,这种事,必须得老闻自己来处理。”
苏念柔转头瞪他,杏眼里燃着两簇愤怒的火苗:“可是她们也太过分……”
陆彧突然含住她柔软的耳垂不轻不重地一咬,成功截断了她的话头,这个动作在旁人看来,不过是情侣间亲昵的调情。“嘘……你真当温妤是任人拿捏的小白兔?”
“再说了……”陆彧突然抬高声线,“我们家念柔就是心太软,最见不得漂亮妹妹受委屈。老闻,你说是吧?管管你家那几位?”
被点名的男人终于从阴影里缓缓抬起眼眸,目光深不见底。他没看其他人,只淡淡地扫了一眼温妤空出的座位,唇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说够了?我家这只小猫咪……只是脾气好,不爱挠人而已。”
?
洗手间里,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哗地流着。温妤机械地搓洗着手指,光洁的镜面上蒙着一层氤氲的薄雾,她下意识地伸手抹开一片清晰,却在看清镜中景象的下一秒。
呼吸骤然停滞。
镜子里,在她身后,无声无息地站着一个人影。
洗得发白甚至有些褪色的蓝色格子裙,裙摆的边缘已经磨损得起了毛边,裙摆下方,露出一截肤色青白得诡异的小腿,皮肤上布满了令人心悸的、暗紫色的淤痕,仿佛曾被什么东西粗暴地拖拽过。
温妤的指尖瞬间冰凉,僵在冰冷的镜面上,失控的水珠顺着她颤抖的手腕不断滑落。
是小娟。
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冻结了,不敢回头,只能死死地、惊恐地盯住镜中那抹恐怖的倒影。
小娟没有像以往那样,咧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那张脸惨白得如同被水长期浸泡过,浮肿、泛着不自然的青灰色,眼眶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洞的窟窿,里面没有眼珠,却仿佛能直直地刺穿镜面,钉入温妤的灵魂深处。她的嘴唇干裂发紫,微微张开着,像是拼尽全力想要诉说什么,却又发不出丝毫声音。
温妤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血液奔涌的轰鸣声冲击着她的耳膜。
她见过小娟很多次,但每一次,小娟都是咧着嘴,露出那种诡异到极致的笑容,嘴角几乎要裂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像是在嘲弄她的无能,又像是在阴暗地陪伴她一起发疯。
可这一次,小娟没有笑。
她只是那样静默地、僵硬地站在那里,用那双黑洞洞的眼眶“望”着温妤,那空洞的眼神里,仿佛盛满了无尽的失望,又燃烧着无声的愤怒。
“你就这样……任由她们欺负?”
“我替你死了……你就这样……苟且地活着?”
温妤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指尖用力抠进洗手台冰冷坚硬的边缘,她张了张嘴,试图辩解或呼喊,却只有无声的气音。
镜中的小娟,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青白浮肿的手,僵硬的手指直直地指向温妤的胸口。
温妤猛地闭上眼睛,剧烈的恐惧让她浑身颤抖,再次鼓起勇气睁开眼时,镜子里,只剩下她自己苍白失措的脸。
水龙头的水还在不知疲倦地哗哗流着,冰冷的水声在空旷无人的洗手间里空洞地回荡。
温妤的指尖难以抑制地颤抖着,她缓缓收回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小娟在怪她。
怪她的懦弱,怪她的不敢反抗,怪她……辜负了她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