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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明月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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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搜索枯肠,萦风恍然大悟。她确实见过他,不过,见到的是画像。
那是许久以前的事了。玲珑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天界众仙的画像,兴趣盎然地拉着莲心湖里所有的女精灵一起鉴赏,对着画像好一番评头论足才算过瘾。夜神望舒就在其中。
许是萦风盯得太久了,那道白影脸色如常,耳根处却微微发红,在月光下格外清晰。他朝萦风拱手施了一礼:“不知在下有什么失礼之处?”
萦风忙不迭地摇头,忘了该有的礼节,视线依然胶着在他的脸上,再三思忖后忍不住询问:“敢问尊上可是夜神望舒?”
白影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很快恢复如常,朝她淡然一笑:“难道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个中缘由望舒还是不知道的好。思及此,萦风连忙诌了个谎:“我在莲心湖久闻仙上大名。听闻仙上丰神俊朗,仁善好施。今日一睹真容,我想您也许就是望舒上仙。能够见到您,真是三生有幸。”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萦风恨不得当场吟诗作赋,好好恭维一番眼前的上仙。可惜读书不多,肚子里没有几点墨水。
望舒满腹狐疑,他甚少来人间走动,面前这张陌生的面孔怎会认得他。
百思不得其解后,望舒依然不动声色地问道:“莲心湖是何处?”
萦风答道:“莲心湖是我的家。那里有不少精灵呢。我的真身是红尾鲤鱼。”
望舒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温和的笑意与皎洁的月光叠在一起,果然是“温柔乡”。萦风抬头,星影摇摇欲坠,不禁面上一红。她捏捏自己的手心,千万别被那月亮蛊惑了去。
“敢问仙上,适才那只大猫可是偷服太上老君的仙丹,走火入魔了?”
望舒愣了片刻,扑哧一笑:“非也,那是一只老虎,并非是猫。”
活了五百年,萦风对莲心湖之外的事物一概不知,一概不晓,竟然连老虎和猫也分不清。她自嘲地摇摇头,不禁悲从中来。
萦风再三道谢:“要是没遇到上仙,我想我就要被老虎吃掉了。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不知仙上为何出现在此?”
望舒回道:“我是寻药而来。天后每每头风发作,疼痛难忍,身为晚辈,却束手无策,无法为其分担一二,着实惭愧。前些日子听闻西海有一味药,治疗头风有奇效。我此番来到人间,为的就是去西海寻药。”
“望舒上仙如此孝顺,当得起‘芝兰玉树’四个字。”萦风继续恭维,她也不太确定这个成语用得对不对。
望舒右手停在萦风肩膀处,向下一挥,带起一阵风。萦风陷入恐慌,身体僵硬,不知他意欲何为。下一刻发现破损的衣裙已恢复如初。萦风又惊又喜,向望舒投去感激的一瞥:“多谢望舒上仙。”
皓月当空,柔和的月光笼罩在周身,好似披了一层柔软的纱。萦风昏昏欲睡,怀念起自己在莲心湖的柔软的小床,不禁连打两个哈欠。
她恍惚中想起,望舒在天界掌管的是布星挂夜之事。怪不得在夜晚精神抖擞,丝毫没有倦意。
望舒的确是善解人意的好神仙,察觉到萦风的困意,立即招来坐骑白鹿,送萦风去附近的客栈,然后悄然离去。
萦风要了一间上好的客房。一头扎进柔软的被子里,睡得昏天黑地。
醒来时,已日上三竿。萦风神清气爽地跑地下楼,从昨日到现在,她几乎滴水未进,早已饥肠辘辘。
她拿起菜谱,忽略了自己囊中羞涩的事实,豪迈地点了一桌子珍馐。
莲心湖的食物向来寡淡,最常见的就是莲藕和莲子。而凡间的食物有滋有味,讲究色香味俱全,萦风爱不释手,大快朵颐。很快将桌上的食物一扫而光。
结账时,萦风彻底傻了眼。她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也不够几道菜的钱。
掌柜的一脸轻蔑,冷笑一声,悠悠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不要脸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想吃白食,没门!”
萦风急得团团转,后背发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只恨没有凭空变幻出银钱的本领。
掌柜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从她的头上拔下姐姐所赠的芙蓉玉簪。店小二不耐烦地将她推搡出去:“有了钱再来赎!”
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小贩卖力地高声吆喝,各式各样的小玩意琳琅满目。
萦风置身事外,如坠冰窖,失魂落魄地在街上游荡。她哪里有钱赎簪子?越想越生气,越想越难受,落下两行伤心泪。
她急得团团转也不敢随意使用法术。要是晚上过来偷呢?不失为一个好计策。可是,她的穿墙术似乎没有修炼到家,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
萦风胡思乱想之际,撞上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大汉虽然其貌不扬,人却热心的很。听闻她的遭遇,很是感慨。他说他是附近钱庄的管家,钱庄夫人需要一个粗使丫鬟,只是萦风看着不像是能吃苦的样子。
在萦风的再三恳求下,他才答应带她去看看,但不保证这事一定能成。绕过大街小巷,远离繁华闹市,来到了偏门前。开门的是个精干的婆子。
园子里山水如画,花草繁盛。脂粉香气扑鼻而来。透过蓊蓊郁郁的枝叶,朦胧间看见几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萦风明白,凡间的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家常便饭。这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定是钱庄老爷的妾室。
婆子带萦风到了偏房,招呼她小坐一会儿,并说常妈妈一会儿就到。
窗外有人在唱曲儿。声音清脆婉转,有如天籁。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
一曲毕了,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萦风听得入了迷,眼睛出神地盯着窗外。忽视了眼前这个身着华裳丽服,眼神精明凌厉的女子。她的脸上虽然抹了不少脂粉,但未能遮住眼角的细纹。
这位一定是夫人了。萦风照话本写的那样,起身做了个福,恭敬道:“夫人好。”
她想,等她攒够钱把簪子赎回来,再去岭州也不迟。
“倒是伶俐的很,我瞧着既不痴,也不傻。你叫什么名字?”夫人轻笑,身后两个容貌秀丽的女子也跟着笑。
她们三个将她从前到后,从上到下,来来回回打量了好一会儿工夫。不像在看她,倒像是给货物估价。
萦风算不上绝顶美人。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扎成两个辫子垂在胸前,一张圆脸上最引人注目的是眼睛,像是一泓清泉。她说话时总是面带笑意,眉眼弯弯,天真烂漫,观之可亲。
“恭喜妈妈,再得佳人。真是清水出芙蓉呐。”常妈妈身旁的女子说着,伸出手在她脸上摩挲了一下。
“哎。”萦风躲避不及,撇开脸,一头雾水。什么“妈妈”,什么“佳人”,她连忙叫道,“我叫萦风。请问钱庄的管家在哪里?”
“管家?”常妈妈嗤笑一声,从袖口里抽出一张纸,“你爹已经把你卖给我了。”
“爹?”萦风的脑子“嗡”的一声,她顿时明了,这里根本不是钱庄,分明是青楼。他哪里是什么管家,分明是个人贩子。她连忙解释道,“他不是我爹。我是被骗进来的!”
“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进了明月楼,生是明月楼的人,死是明月楼的死人。你以后就叫‘芙蓉’了。如意,好好看着她,别让她胡闹。把吉祥也关进来。”常妈妈立刻变了脸,说罢,拂袖而去。
如意亲切地握住她的手,确认常妈妈走远后,轻声道:“你不必害怕,暂时还是安全的。”
“我不怕。”萦风的声音微微颤抖。平静下来后,她打定主意要将这明月楼闹个鸡犬不宁,给那个老鸨一个教训。
晚些时候,两个小厮押进来一个瘦骨伶仃的女子,继续锁上门。
萦风连忙扶住她,袖子翻上去一截,乍一看,胳膊上满是鞭痕,仔细看,新伤叠加旧伤,疤痕布满手臂,触目惊心。光是看着就胆颤心惊,很难想象一个人竟然能挨这么多打。
常妈妈把她们关在一起,显然是杀鸡儆猴。
萦风看着她满脸泪痕,心中涌起一股酸涩:“我叫萦风,你是吉祥吧?”
“对,我就是吉祥。”女子的声音十分虚弱。
门外一阵声响,门锁被打开,常妈妈冷哼一声,对吉祥说道:“你要想好了,明日是最后的期限。到时候,别怪我心狠。”
常妈妈的眼神异常凶狠,射出一道冷光,萦风打了一个激灵。她感到心慌意乱,几乎要后悔离开莲心湖了。
“别想耍什么花招!”常妈妈转头对萦风冷笑道,“纵使你有三头六臂,也休想逃出去!”
二人不敢吱声。萦风紧紧握着吉祥的手。门重重地关上后,她们才放松下来,暂时获得喘息的机会。
萦风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这个常妈妈比莲心湖里最严厉的师傅都要凶上一千八百倍。相比之下,师傅简直仁慈的不得了。
不管萦风说什么,吉祥都一言不发。她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她的眼睛很大,眼窝陷下去,颧骨凸出来,头发像枯草一样。一定是很久没有吃饱了。
一夜无言,萦风没有摸清形势,不敢轻举妄动。
第二天傍晚,当常妈妈气势汹汹地推开门时,萦风看了一眼吉祥,心一横:“妈妈,你看我行吗?”
吉祥刚要开口,萦风用眼神制止了她,转而笑着对常妈妈道:“我哪里敢耍什么花招。瞧吉祥,吃了那么多苦头,看看她的样子,我也不敢了。”
常妈妈没有轻信萦风的话。她打量她,料她逃不出去,眯起眼睛笑着看眼前这颗摇钱树:“真是怪了,头一次见有人上赶着要去。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如此,你去梳洗打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