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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言衷舅舅乌龙村滞留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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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赵平安也没能听他大舅子的话去虚与委蛇,他回来后还是铁着一个脸,仿佛别人欠他似的。
从桃花一看气氛不对,立马提议说开一场“家庭卫生赌局”,打一毛钱的炸金花。王锦旗赞许地看了看妻子,立即就上炕腾开位置。大过年的开赌局,死木头也能活过来。谁能想这赵平安完全不上道,他说:“我不玩。我今天许下要劈柴,我要回去劈柴了。”
王锦旗气笑了:“大过年的,你那柴就非劈不可吗?”
赵平安说:“许下的,不劈完我心里难受。”
王锦旗无语了一阵,也只得送他们两口子回家去,回身却又对言响道歉:“妹夫这人就这样,一根筋,他全无恶意的。”
言响只是笑了笑。
大过年的,家家户户都忙着走亲戚。有赖于王红旗恶劣的人际关系,所以这事儿在王红旗家不用开展,别人不来王红旗家,王红旗一家也不去别人家。
要说今年过年唯一的好处,那便是舅爷每顿饭都一定要请王红旗一家来陪着,即便王红旗不来,也要叫大花姐妹俩,明眼人都看出来,他是找机会让大花姐妹俩不至于饿肚子,所以姚菁在这个春节多少长了点肉。
按照舅爷的计划,他元宵节后就得回家去,因他还有公务在身。实际上从初四开始,就有人往村委打电话找他,有时候他不得已要去村委好几次。后来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专门留下一笔专项资金给王锦旗:
“锦旗,拉一条电话线过来,安装一台电话,我们也好联系。”
厚墩墩一个信封放在王锦旗手里,拉十条电话线也够了——其实他不过是找个借口帮助一下王家罢了——上次也是,他也是给了厚墩墩一个信封来,这笔钱丰厚到帮助王锦旗买下一辆四轮农用车。
王锦旗推着钱不要:“舅,你放心回去,拉电话的钱我还是有的!”
舅爷把钱强硬放在锦旗手里:“别计较这些细枝末节。我等你的电话。”
没想到,舅爷返程的路途这么不顺利。
言响父子坐着王锦旗的四轮车去县城。言衷因为讨厌驾驶位有味道,所以选择坐在后面的车斗中。结果,他因为没抓紧扶手从车上掉了下来,本来养的差不多的伤口又复发,当即就在县城住院了。
言响还有公务在身,他不能再在虎卞县这里耽误,一定要按时间回庆州去。权衡之下,他只得把言衷托付给王家照顾,等他那边安顿好了再来接言衷回家。其实他本是做好了今生最后一次来虎卞县的准备,没想到居然因为车祸又延长了他和王家的这段缘分。
言衷在县城住院期间,都是王锦旗亲自照顾。可是只住了两天,言衷就闹着要回庆州去,怎么都劝不听。
为着这事儿,王家开了一场“关于如何伺候好言衷”的家庭会议。
关于如何伺候好言衷,庄月兰首先发言:“他闹着不肯再住院,也不肯回家来住——可是,他的伤还没好呢。他舅说了,过个把月,他闲下来回来亲自接,我们怎么也得好好留言衷这一两个月才行,不然,显得我们没把人照顾好。”
从桃花指出了重点:“他想回去,还是因为在这里待不习惯。他养尊处优惯了,哪里肯在咱们这穷乡僻壤受委屈。”
王锦旗说:“那怎么办?难道要我坐火车送到他家?五六百公里不止呢!更何况这几天,我一个大老爷们,卑躬屈膝地伺候他吃喝上厕所,就这样奴才,他也不领情。”
从桃花眨巴了一阵眼睛,指出另一种可能:“其实我倒觉得他不是嫌弃医院,也许是嫌弃你糙老爷们照顾得不好。锦旗,我有个主意。”
庄月兰一下子就明白了从桃花的意思:“你是说换个人去伺候?”
这婆媳俩,在这方面倒是很有默契。
王锦旗笨,直问:“你们在说啥嘛。”
从桃花道:“我看不如让二花去照料言衷。二花读过书,和他有话聊,这几天他唯有和二花还愿意说两句。再说,女孩子伺候人,总也比你大老爷们贴心。”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微微表露出一丝狡黠的光。
王锦旗思量了一时:“不是没想过,可言衷毕竟是个男娃,他要洗澡,要上厕所,你要二花怎么办?”
从桃花嗔怪丈夫:“护士都是女的,还不是都照顾着男病患?这有什么想不通的。哈哈,说不定经过了这遭儿,以后她会成为一个护士呢。”
几个人商定了二花的前景,都觉得满意。旁边写作业的一灵问了一句:“可二花姐姐自己愿意吗?她不是也有作业要做吗?”
几个大人闷声不语,甚至没有回答一灵的问题,就各自去执行了。
当姚菁从婶子嘴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哂笑了一声。十几天来她给言衷端洗漱盆、打扫房间,俨然已被当成一个合格的丫鬟。现在言衷住院要人伺候,要不来找她才算是出怪事呢!
舅爷走的时候,姚菁考虑过是不是找机会跟着舅爷去,哪怕去舅爷家当个保姆,都比王二花此身此境的状况要好得多。更何况以舅爷的风骨,只怕也不会让她只做个保姆。
只可惜,她困于王家的“家规”,都没和舅爷单独说上几句话。
况且以她的判断,舅爷暂时也算不上什么好的大树——他对王家没有感情,只对庄家大哥有感情。
去医院伺候言衷,姚菁不能拒绝,哪怕是以读书的理由也不行,因为读书在王家的大人们看来不算是一件重要的事——更何况是个不受任何人怜爱的女孩子读书。
从桃花就曾当面讥讽过:“女孩子小时候机灵也没用,一到高中就比不上男孩了。二花能读高中,就算她了不起。其实读不读也就那样,最后还不是要嫁人。”这话说的和许强那家伙一样。
所幸从桃花也还不算是态度十分强硬,她也加上了诱惑条件:“你不是也想去城里吗?或者搞不好还能在城里碰见你妈呢?你伺候言衷,他有睡觉休息的时候,你大可以四处转一转呀。”
这倒是个不错的说辞。去伺候言衷虽然烦,可能短暂躲避着王红旗父子俩也不算什么坏事,像从桃花说的,搞不好还能找到吴琴,替二花看看妈妈。
姚菁同意了。
可言衷不同意。
言衷看着扛着包来“伺候”自己的姚菁,更加抗拒:“我不要人照顾!我要回家去!听到吗?我要回家去!”
姚菁冷笑一声,心想:“我还想回到江州去,回到姚菁的身体里去呢!我都没跑掉,你个瘸子还想跑?”
言衷看姚菁一眼不发地整理行李,愈加生气:“你说话呀!我不同你谈话,你叫你叔叔婶婶来!”
喊了好几遍,姚菁都没反应。
姚菁去医务科借来了陪床的架子,整理好行李,才慢悠悠坐在一旁,抱臂说明当前的情况:“言衷,消停点吧,你是王家讨好你父亲的一个活宝贝,他们不可能让你瘸着离开这里。依我看,你不如省点力气养好身体,那才是离开这里最快的方式。你说呢?”
言衷不傻,王家怎么看他的、说他的,他一清二楚。若不是看在言响的影响力,只怕他们早就对他召开声讨大会了。
王家每一个人都是“老实的、不擅伪装的”,即心里的想法哪怕有所掩饰,也会被人看出来。只有面前这丫头,看上去唯唯诺诺沉默寡言,但眼神中时不时透露出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算计和冷漠。
言衷冷嘲道:“在你叔婶面前,你吓得和老鼠似的,离了他们,你嘴皮子挺溜。你把这话说的这么明白,你也不怕我向他们告状?”
姚菁无所谓:“你在他们眼里是纨绔子弟,你和他们说什么也都是对牛弹琴。更何况你厌恶他们,又怎么会为了我一句话,去和他们‘情真意切’地抱怨呢?抱怨,其实也是一种信任,你信任他们吗?”
这十几天,他和王家人说的话一只手即可数得过来,只因为他精神上也有洁癖,无法接受王家人对他父子毫无感情的利用嘴脸。
这说中了言衷的心事——言衷翻过身去,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