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瞳之下》零秋零

32、鱼儿上钩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河面上，河水潺潺流淌，带着几分催眠的节奏。凌寻和“老李”并排坐在河岸边，钓竿斜插在泥里，浮漂在水面随波轻晃，一副岁月静好的钓鱼图景。
　　凌寻的心却不像水面那般平静。他精心扮演着“罗夏”，说着符合他身份的话，抱怨着工作琐事，请教着钓鱼技巧，耐心等待着切入的时机。
　　鱼一直没口，气氛有些沉闷。
　　凌寻状似无聊地叹了口气，用鱼竿轻轻拨弄着水面，仿佛自言自语般嘀咕：“唉，说起来也挺没劲的，李叔。咱们迭代之芯，看着啥都好，规规矩矩，安安稳稳，但有时候吧，总觉得……太规矩了点，你说是不是？好像什么都安排好了，连哪天该想起啥，哪天该忘掉啥，都有人操心。”
　　他这话说得含糊，带着点年轻人常见的、对一成不变生活的小小抱怨，尺度拿捏在“罗夏”该有的范围内。
　　旁边的老李 initially 没什么反应，依旧眯着眼盯着浮漂。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带着一种过来人的调侃：“咋？小子，安稳日子过腻了？想找点刺激？外面世界可没这儿舒服。”
　　“那倒不是，”凌寻挠挠头，扮演着不好意思，“就是……啧，怎么说呢，就比如我这次摔了头吧，晕乎了好几天，好多事愣是记不清了，非得一点一点‘找回来’，麻烦得很。我就想啊，咱这儿科技这么发达，咋就不能像更新系统似的，‘唰’一下把记忆都恢复好呢？也省得受这罪。”
　　他故意把“找回来”和“更新系统”说得比较突出，眼睛看似盯着浮漂，余光却紧紧锁定着老李的侧脸。
　　老李握着鱼竿的手似乎顿了一下。他缓缓转过头，上下打量了凌寻一眼，脸上的憨厚笑容里突然多了点别样的意味，那是一种……带着点嘲弄，又有点同病相怜的古怪表情。
　　“呵，”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内部笑话，“‘唰’一下？小子，你想得美哟。还‘更新系统’……你以为那是给机器装软件呢？”
　　他凑近了一点，语气带着一种诡异的熟稔，仿佛确认了凌寻是“自己人”：“老子……呃，我上次迭代完，适应了足足一个月才感觉像是‘自己’。那滋味，啧，像穿了双不合脚的新鞋，别提多别扭了。你这才几天？知足吧你！”
　　凌寻的心脏猛地一缩！血液几乎瞬间冲上头顶！老李他……他居然主动承认了！他以为“罗夏”也经历了“迭代”，并且已经完全“恢复”了记忆，成了知情者！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脸上迅速堆起深有同感的苦笑，顺着对方的话抱怨道：“一个月？李叔您这还算好的呢！我听说……好像有的人迭代完，效果一次不如一次了？是不是资源不够了？还是‘上面’手艺退步了？”他小心翼翼地抛出试探，用词尽量模糊，符合“抱怨”的语境。
　　老李似乎完全没起疑，反而像是找到了吐槽的知音，撇撇嘴，声音压得更低：“谁说不是呢！上面给的接收体是一代不如一代凑合！估计是好料子都快用完了呗。能给你顺利载入就算不错了，适应期长点就长点吧，总比宕机强。”
　　接收体！一代不如一代！好料子用完了！
　　凌寻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老李不仅知道，而且似乎对这套系统颇有微词，甚至带着一种内部人员般的熟稔和抱怨！
　　他强压激动，继续扮演着不满的“罗夏”，顺着杆子往上爬：“就是！妈的，这次给的什么破接收体？感觉脑子转得都没以前快了！哎，李叔，你说这帮管事的从哪儿搞来的这些次货？就不能弄点好的来？”他故意用了一种粗俗但符合“罗夏”人设的方式，将抱怨指向了接收体的来源。
　　老李似乎完全把他当成了“自己人”，一个同样经历了迭代、并且对质量不满的“同胞”。他警惕地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不满：
　　“从哪儿搞？还能从哪儿？不就是那些‘船’上送来的呗！一批不如一批！听说最早几批那才叫好，几乎无缝衔接！现在这些……哼，估计都是挑剩下的边角料了！能启动就算成功！”
　　船！
　　又是船！
　　凌寻感到头皮发麻！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追问是哪条船，但他知道必须忍住，不能表现出超出“罗夏”应有的好奇。
　　他只是愤愤地附和，继续套话：“真他妈坑爹！就这破质量，还好意思叫‘迭代’？我看是‘倒贴’还差不多！下次再这样，老子还不如不迭代了！”
　　“嘘！小声点！”老李吓了一跳，连忙制止他，脸上露出真正的紧张，“这话可不敢乱说！迭代是规矩！不想迭代？你想被当成废料处理掉啊？”
　　他顿了顿，又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认命：“再说了，咱们这算好的了。至少还能在这河边钓钓鱼。听说‘上面’那些大人物用的才是真正的好‘料’，都是从……”
　　他的话突然顿住，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警惕地看了凌寻一眼，打了个哈哈岔开话题：“哎哟，你看我这嘴，净瞎扯。钓鱼钓鱼！今天非得钓条大的给你小子补补脑子！”
　　他不再看凌寻，专注地盯着水面，但紧绷的侧脸显示他刚才确实失言了。
　　凌寻也没有再追问。他知道，今天得到的已经足够多了！
　　老李彻底把他当成了“迭代”过的自己人。迭代是强制性的，否则会被“处理”。接收体来自“船”，而且质量越来越差。甚至……“上面”的大人物有更好的来源！
　　这些冰冷的黑话像一把把锤子砸在凌寻的心上！
　　更重要的是，老李的态度表明，在迭代之芯，至少有一部分像他这样的“居民”，是知晓并一定程度上接受“迭代”这件事的！他们甚至会在内部进行抱怨和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