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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地裂 ...

  •   初秋的北海道。下午2;28分。雨后初晴,天气晴朗。
      越野车飞快地在公路上奔跑。车的主人似乎无心欣赏窗外绚烂斑斓的秋日色彩和迷人的田园风光,而是仿佛想要将什么东西狠狠甩在脑后。
      Damn it!小曦在心里骂道,心中却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一夜之间,她从无人问津的私生女,平凡普通的女大学生,变成了一个经理人,一个小有成就的海归,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
      她苦笑。在过去的这几十个小时里,生活天翻地覆——许家最后一根顶梁柱吴秀人轰然倒下,原因竟是维拉帕米中毒。吴秀人早就做好了自杀的准备——那杯看似无害的白开水中的维拉帕米和吴董多年来的心脏顽疾配合地天衣无缝,成功的夺走了她的生命。
      没得逃避。没得选择。
      小曦有些失控地看着仪表盘上的指针灵巧地越过80。呵,彦合家族内部的股票恐怕现在已是她的囊中物了。协议转让,资产重组这些从前只能在课本和新闻中看到的字眼,竟然也要由她亲身经历了。
      杨灵修,这个男人,这个如从石头中蹦出的孙悟空般的男人,就要成为彦合的最大股东。他将掌控30%的股权,他将要不惜一切代价挽救彦合不断下滑的业绩和声誉,他将要争取其他股东的支持并与持有28%的第二大股东陶氏分庭抗礼。
      小曦曾经问过刘浩峰,为什么一定要她装成个男人。刘总有些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无奈地告诉她,陶氏早就知道许家有一个私生女,并已派人去查她的下落。吴秀人为此不惜动用各种关系,砸下重金让小曦和在悉尼的一名身患绝症的女孩儿交换了身份,这才使陶家罢手。不过,刘浩峰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含糊其辞地说,她会知道这个用处的。
      对此,她也没有多问,因为彼时她正心急火燎地赶往机场,只恨自己不能幻影移行到北海道。
      新主人。小曦叹道。一个个分岔路口极速向后退去,天穹中的云朵慵懒而又惊慌地与她的车擦身而过,仿佛有人有人拿着遥控器,拼命按着快进键。
      四周一派寂静,不知名的飞鸟迅速从车窗前掠过,姿势优美,仿佛在做魁地奇里的假动作。
      她秀眉轻蹙,吴姨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彦合将不复存在。是啊,哥哥姐姐都追着早逝的父亲去了,连吴姨都用自杀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本来繁花似锦,富丽堂皇的大家族在三四年间迅速衰落,破败不已,竟然要一个“外人”来插手,改变现在的困窘之境。虽然吴姨的死讯还未对外公布,但彦合早已是人心惶惶,如一盘散沙,仿佛是被抽剥了灵魂。
      小曦突然有些不明白,吴姨为什么要自杀。这两天来突然间知道了太多事情,信息如洪水般拍打着她的心脏,让她不免惊慌失措,以至于忘记了思考这么重要的问题。
      以吴秀人的性格,逃避不太像是她的作风。父亲去世后这么多年来,公司之所以能够屹立不倒并且越做越大,靠的就是这位刚柔并济的女主人。小曦虽然长在国外,但也从养父母口中对这位mother-in-law略知一二;更别说,哥哥姐姐每次来看她时提到自己母亲的那种钦佩语气了——那毫不掩饰的崇拜甚至让她对吴姨的敌意逐渐转为了嫉妒与好奇:吴秀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然而,这几年家中变故频出:先是姐姐,哥哥的死,然后是彦合和红树林安全卫士大打出手,不仅两败俱伤还引发了网民的冲天怨气。可是吴秀人那边,却是云淡风轻,仿佛退位一般,不闻一点响动,这与她平日雷厉风行大刀阔斧的泼辣风格大相径庭。外界也议论纷纷,有点常识的说是因她深陷丧子之痛,身体每况愈下,已萌生退意;更有脑子抽筋的说她恋上总经理刘浩峰,已将大权假手与他,自己则甘当“背后的女人”.......
      想到这里,小曦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东方不败那妖冶艳丽的诡异形象,她颇为烦躁地捻灭了这荒谬的发散,瞥了一眼车载GPS,估计着和目的地间的距离。
      她是怕了,是认输了,还是不得已一死,为自己的接手做铺垫,制造出某种假象?
      也曾被风言风语困扰过,也曾在心里嘲笑过这位“原配夫人”,可是当她听过姐姐致景的遗言,就是MP3那段录音,心中一道堤坝便轰然倒塌,洪水汹涌而出——
      “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怀孕了......”
      “可是,可是,他不让我生下来....”
      “他威胁我,说如果,如果我不堕胎,他叫我们生不如死....”
      “他说后果自负......”
      那温柔,绝望,带着眼泪味道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小曦死死抓住方向盘,指关节处,微微泛白。
      她开始怜悯吴姨,同情吴姨,可是心中更多的...是愧疚。她只顾着从姐姐那里汲取温暖和关怀,可从没有关心过姐姐的生活,关心过她在国内快不快乐,爱着怎样的人。吴姨至少,让她在一个没有纷扰的环境里长大,有一份平静的生活,至少仍准许姐姐哥哥来美国看她......现在好了,那个倔强固执的女人走了,她的假想敌走了,她算不算是,一无所有?
      当她站在病房里,站在明媚纯粹的阳光下,听着耳边熟悉的断断续续的哭诉,心痛,后悔,愤怒,震惊,泪如泉涌。得知致景死讯的时候,小曦除了伤心,不是没有怨过——在梦里,无数次遇见,每一次,小曦都要对着那逐渐模糊的背影大声哭喊,直至声嘶力竭。
      我求你,回来。我求你,别走。
      姐姐,别走。
      贪恋那温暖的笑容,贪恋那被亲人珍视疼爱的感受——回忆的箭,就在那个混乱的下午射入血肉,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吴秀人留给小曦的资料里并没有怎么提及哥哥致宁的死。据小曦所知,哥哥是在一次绑架案里被绑匪乱枪打死的。事发地点,东南亚,菲律宾。绑匪曾是一名菲警,劫持了哥哥所在的旅游大巴,要求当局恢复他的职位。可笑的绑架理由,可笑的身份,可悲的结局。赶去救援谈判的大概不是无能之辈就是仇华分子,总之,那个绑匪开了枪,然后现场一片混乱,枪声此起彼伏,然后绑匪被击毙,还顺便拉了几个游客陪他下葬。
      那几个游客里,就有小曦的哥哥,致宁。
      我要手刃那几个菲警和他们那个流氓总统!
      这是小曦看到新闻的第一反应。她当时眼冒金星,说不清是悲痛更多还是怒火更盛。
      他怎么会坐着大巴去菲律宾?
      这是小曦冷静下来后第一个想法。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个意外,可小曦不这么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坐惯了头等舱的人竟然去挤平民大巴?这本就是蹊跷的事情。更蹊跷的是,他第一次坐平民大巴就死于非命。
      这种小概率事件,意外?
      是不是有一双眼睛在暗处观察,默默等待,等待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然后颠覆?
      可她找不到证据,找不到突破口,这么想,全凭直觉。她去电吴姨,对方只是冷漠地回应她说正在调查,声音里满是疲倦。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她还在大洋那头焦急地等待消息,刘浩峰就一通电话把她叫了回来,说是董事长病危。那时,距致宁的死,不过四个月。
      她会知道的,她会拨云见日,即使那事实惨烈血腥。
      急转弯。尽管这些想法让人不寒而栗,却还是有一个细微而渺远的声音在空旷的心底问自己:会是谁呢?

      小曦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怀疑的盯着GPS:“怎么还没到?不会走错了吧?”她小声嘀咕。正当她准备仔细研究一番时,手机不识时务地响了。
      “喂,刘叔,什么事?”
      “都办妥了,杨先生。股权让渡书——”
      “啪”的一声,小曦合上了手机。她莫名的烦躁。
      杨先生.......可真是个美男子呀!

      视野里渐渐出现了农场的轮廓。
      她到了。
      踩下刹车,她微微发愣。后视镜里是一张俊秀的青年男子的脸孔:偶像剧男主角的发型,略显清瘦的白皙脸庞,细长雅致的柳叶眉。
      小曦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处理得不能再平坦的胸部,叹了口气,掏出一副眼镜戴上,遮住那眼波流转里令人无法忽略的妩媚。
      幸好自己从前就是这种中性打扮,在美国念书也因行事像个男孩子在同性中颇得人缘。小曦打开车门下车。
      听说北海道有大片的薰衣草花田,其壮观景象堪比法国普罗旺斯,他的童年能够在这里度过,当真幸福。
      就什么都不知道的,在这里长大吧。
      对不起,小陶子。但当我知道一切的时候,一切丢已经晚了。亲爱的小陶子,你能原谅自私的小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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