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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五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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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风裹挟着栀子花的香气,轻轻掠过庭院。
宋晚卿站在酒店门口,指尖摩挲着烫金请柬的边缘,上面印着小雨的名字——那个曾经和她挤在宿舍小床上聊到天亮的女孩,今天要结婚了。
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下来,在红毯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宾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女人们裙摆摇曳,男人们西装笔挺,香槟杯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宋晚卿深吸一口气,踩着高跟鞋往里走。
她一眼就看到了小雨。
新娘穿着简约的缎面婚纱,头发松松挽起,发间点缀着几朵珍珠发饰。
她正低头整理捧花,嘴角噙着笑,眉眼间是宋晚卿熟悉的温柔,却又多了几分沉静的韵味。
“卿卿!”小雨抬头,眼睛一亮,冲她招手。
宋晚卿脚步一顿。
宋晚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裙摆——浅青色的真丝布料上立刻显出一道褶皱,又很快弹平。
她深吸一口气,穿过飘着玫瑰花瓣的红毯。
“你鞋跟太高啦。”,小雨伸手扶住宋晚卿的瞬间,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腕,像是怕她真的会崴到似的。
宋晚卿低头看去,自己脚上那双银色的细跟鞋正微微陷入草坪的软泥里,鞋尖沾了一星湿润的草屑。
“谁让你把婚礼办在花园的?”宋晚卿笑着回嘴,声音却比想象中哑了些。
小雨没答话,只是忽然蹲下身去——雪白的婚纱裙摆像一朵骤然绽放的花,铺散在青草地上。
她手指灵巧地一勾,替宋晚卿把松开的踝带重新系紧。
宋晚卿慌忙扶住她的肩膀:“喂!新娘子的头纱要蹭到泥了!”
钢琴师突然奏响欢快的旋律,宾客们起哄着围成半圆。
小雨背对人群站在台阶上,雪白的头纱被风掀起一角。
“三、二、一!—”
捧花划破阳光的刹那,宋晚卿下意识往后缩了半步。
可那束缀满香槟玫瑰的捧花却像认路似的,不偏不倚坠入她怀里。
满天星细碎的花穗扑了她满脸,甜腻的香气呛得她眼眶发热。
全场爆发出善意的尖叫。
宋晚卿站在话筒前,指尖轻轻拨弄着手捧花上的缎带。
“我和小雨认识八年了。”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宴会厅安静下来,“从大学宿舍的上下铺,到今天看着她穿上婚纱。”
阳光透过玻璃花窗,在她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
捧花里那朵满天星有些蔫了,花瓣边缘微微卷曲,像极了她们毕业那年养在阳台的那盆。
“我知道她睡觉喜欢踢被子,知道她吃泡面要先喝三口汤。”宋晚卿看向新郎,突然笑了,“现在这些就交给你了。”
小雨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砸在婚纱的蕾丝上。
宋晚卿举起捧花,轻轻碰了碰新娘的发梢。
“要幸福啊。”她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是从记忆深处打捞上来的,“就像我们当年在宿舍阳台上,对着流星许愿时说的那样。”
台下响起潮水般的掌声,像突然涨起的晚潮。
宋晚卿低着头快步走下台阶,她没看见第一排的阿姨们正在抹眼角,也没注意司仪举着话筒欲言又止的表情。
掌声里突然混进一声带着哭腔的“卿卿。”
宋晚卿脚步一顿,身后传来婚纱拖过地面的沙沙声。
她转身的瞬间,小雨已经扑进她怀里,头纱缠住了她的手腕,珍珠发卡硌在她的锁骨上。
“你还没说完...”小雨的声音闷在她的肩窝里,温热的湿意透过衣料,“你说要当我孩子的干妈...”
全场哄笑中,新郎举着香槟无奈地摇头。
宋晚卿感觉有冰凉的液体滑进衣领,不知是新娘的眼泪还是自己终于落下的那滴。
她伸手拍了拍小雨颤抖的背,这个动作和毕业离校那天如出一辙。
霓虹在车窗上拖拽出长长的光痕,宋晚卿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
出租车后座散落着几片从捧花上掉落的玫瑰花瓣,像零星的血渍印在米色座椅上。
司机调低了广播音量,“参加婚礼啊?”他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这个妆容精致却神色恍惚的姑娘。
“嗯。”宋晚卿的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捧花里那朵蔫了的满天星,花盘上还沾着香槟酒渍。
她突然发现花茎上缠着根发丝——栗色的,微卷,是小雨的发质。
“麻烦前面便利店停一下。”宋晚卿哑着嗓子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
车缓缓停靠在路边,便利店的灯光白得刺眼,在夜色中像一座孤零零的灯塔。
宋晚卿推开车门,夏夜的热浪立刻裹了上来,和车内的冷气撞在一起,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站在自动门前迟疑了一秒。
玻璃门上倒映出她的影子——妆容依旧精致,但睫毛膏已经晕开了一点,眼尾泛着淡淡的红。
手里的捧花垂着头,花瓣边缘开始卷曲,像是也累了。
“叮咚——”机械的女声响起。
冷气扑面而来,带着关东煮和速食饭团的香味。
宋晚卿站在货架前,指尖掠过一排排零食,最后停在那包粉红色包装的草莓软糖上。
“要加热吗?”收银员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宋晚卿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指甲正无意识地抠着饭团的塑料包装,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她抬头,看见收银员年轻的脸——大概是个大学生兼职,右耳上戴着三枚闪亮的耳钉。
“不用了。”她听见自己说。
收银台的激光扫描器发出“滴”的一声,红灯在捧花上扫过,像是要给这束残花也结账。
宋晚卿突然注意到店员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礼服裙的褶皱上,那里还沾着婚礼现场飘落的彩带碎屑。
“二十七块五。”店员又说了一遍,这次放轻了声音。
宋晚卿去掏钱包时,捧花不小心蹭到了感应器。
宋晚卿推开门时,暖黄的灯光像蜂蜜般流淌出来。
她愣在玄关处,高跟鞋还拎在手里。
客厅里,姜砚成斜倚在沙发上看文件,金丝眼镜滑到鼻梁中段,听见声响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温柔的月牙。
“你怎么还没睡?”宋晚卿的声音还带着夜风的凉意。
姜砚成合上文件,故意板着脸:“姜太太还没回来,为夫不敢睡。”他伸手去接她的包,指尖碰到她冰凉的腕表带,“哟,这是把整个花园都搬回来了?”
捧花上的露水蹭在姜砚成衬衫袖口,洇出深色的痕迹。
姜砚成的手指轻轻拨弄着满天星的花瓣,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滚落。
“抢到捧花了?”他故意把“抢”字咬得很重。
宋晚卿把湿漉漉的捧花往玻璃瓶里按了按:“是接到捧花了。”
水波晃动,映在天花板上变成游动的光斑。
姜砚成突然伸手捏住她沾着花瓣的指尖:“姜太太知道这是什么寓意吗?”
他的拇指蹭过她掌心的茧,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
落地灯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出皮影戏。
宋晚卿看着水中自己晃动的倒影:“什么?”
“下一个结婚的人——”
“会是你。”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时,窗外突然刮进一阵风。
捧花里的满天星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起来,像一群迷途的星星。
有一片粘在姜砚成的睫毛上,让他看起来像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