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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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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好不容易下一场雨。
开始本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似有若无的敲打着罗窗,随后雨势变大,敲打的声音更为猛烈,最后竟是把垂在枝头的绿叶,生生打落下来。
盈月阁里早就架起了暖盆,上好的银丝炭密密卧在盆里不断的烧着,阁子里随处散发着令人舒适的暖意。
“轰隆!—”
突如其来的雷声响起,仿佛铺天盖地袭卷京城。
正躺在床上入眠的姜韫猛然从梦中惊醒,偏偏心窝处揣揣不安,就像是即将会迎来大变动一般。
她用手摸摸心口,才发现胸口早已被汗水浸透,真丝襦裙湿答答的贴着皮肤,连枕头也被打湿了一片。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雨。”姜韫喃喃道,看向窗外。
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顺着房檐打击青石,迸发出极大的声响。
窗户没有关好,雨水缓缓渗进来,桌案上的坐团被打湿,碧绿色的蝉翼纱侵湿了一片,渗透出带金丝菊的内衬来。
赶巧桃芍来给姜韫送汤婆子,看着姜韫坐起身子正看窗外身子单薄,急忙上前把汤婆子塞进被褥里,又给姜韫披上了狐狸毛外衫。
“小姐又梦魇了?”桃芍抽出丝绸帕子来,轻轻擦拭姜韫额上的汗珠。
姜韫点头,将外衫系的更紧:“不知做了什么梦,心里头慌得厉害。又被雷声吵醒,索性起来看看。”
桃芍细细擦着汗珠,担心地说:“小姐需得保重身体才是,一阵热一阵冷,最伤身体。都怪那雷声作祟,小姐好不容易睡下又被吵醒了。”
“或许是有大事发生吧。”姜韫皱起眉头,猜测道。
雨连接不断地下,一连串的落下来打在房檐上,雨势之大之密,姜韫一下子不知道下的到底是石头还是雨珠。
桃芍本担心着,听这样一说,脑子里瞬间想想能有什么事情发生,思来想去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姜韫不明所以,看着嘴边笑意都掩不下去的桃芍,问到:“你这丫头怎么了?突然笑起来做什么?”
桃芍按下笑意,眼巴巴地拉着姜韫的手,撒娇道:“桃芍心头思来想去,近来的大事不过一件。不过……小姐愿不愿意听桃芍讲?先说好,小姐听了可不许生气。”
“你这丫头,我不生气,你说吧。”姜韫拿起床边的靠背,垫在身后,仔细听桃芍说话。
“刚刚桃芍本在想,能有什么事情忧劳我们大小姐挂心?转念一想,离那三十夜也没几天了……”桃芍顿了顿,刻意买了个关子,打趣道,“三十夜,镇守边疆的祺王殿下不是要班师回朝吗?小姐自来与殿下有婚约,又是要及笄的日子了,莫不是在暗示小姐……”
话音未落,正认真听着的姜韫竟是慢慢红了脸,一双清冷的眸子也染上热气,一下子撇开桃芍的手,忙缩进被褥里。
直到在被褥里喘不过气来,才闷闷开口:“你这丫头惯会胡说!仔细你的嘴!”
桃芍见姜韫羞了,也不再多言,仔细为她捻捻被角,轻声道:“桃芍跟小姐说笑呢,小姐好好休息,桃芍就在身边,醒了叫桃芍就是。”
姜韫本以为按这趋势,这雨一时半会是不会消停的,可是渐渐的,雨势逐渐转小,阁子里炭火“噼里啪啦”的声音盖过了雨声,仿佛整个人间都归为宁静。
姜韫却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也不禁暗暗思索自己为什么会心慌。
思维慢慢飘散,忍不住想到祺王萧昱。
两人自小指腹为婚,是互相的玩伴。
两人不同的是,姜韫是表面安分守己,骨子里却是胆大敢做,萧昱则恰恰相反,表面是混世魔王,内里却是谨慎小心。
两人性格互不相同,却相处的格外融洽,常常是姜韫做错了事,偏偏拉着萧昱替她顶罪。
姜韫犹记得,有次与萧昱相约玩耍,两人玩闹途中不小心打碎花瓶,原本想小心隐藏,但是还没来得及就被父亲发现,小姜韫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含泪看着满地的碎片。
“这是打碎的?”父亲坐在太师椅上,跪在堂下的小姜韫偷偷抬头,看见他面色凝重。
气氛僵持。
小姜韫咬咬牙,几次想开口又被内心的恐惧打断。
做了百般心理建设,小姜韫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开口说清楚,于是开口道:“父亲……是……”
“是本王。”
被萧昱抢先。
小姜韫猛地抬头,只看见站着的少年脸色淡淡。
此刻一方日光透过窗子,斜斜进来照到萧昱身上,影子拉长,仿佛护住了姜韫。
在那一瞬间,姜韫感到心安。
发觉姜韫的视线,萧昱伸手把她拉起来,两个人的手紧紧握住,姜韫小心看着父亲的脸色手头紧张起来,两人的手牵得更紧。
好在父亲看着两人这样并未说什么,叫他们出去此事罢了。
出了房门,萧昱看着两人相牵的手,冷静道:“轻点,手疼。”
姜韫着急忙慌撒开手,果然看到萧昱手背上留着一对像月牙般的指甲印。
“抱歉……”姜韫扭捏开口,“弄疼你了,现在还疼吗。”
两人本先后走着,直到拐弯处,萧昱闻言转头,笑了:“不必抱歉,你是本王的妻。”
“谁说嫁给你了!”姜韫咬唇,低声喃喃道。
萧昱耳朵尖,听到了,懒散地说:“本王帮你这么多次,你当本王好心呢?当本王的妻,不是理所当然吗?”
记忆中的场景淡去,姜韫最后见到萧昱是三年前出征前。
记忆中的少年居然长得高大起来,脸上的稚气都逐渐消失,萧昱身披戎装,腰间挂着佩剑,往常吊儿郎当的神情变得稳重,一身厚重的铁甲衬得他英姿飒爽。
姜韫手心里捏着一块玉佩,两人心思各异的聊了些许闲话,姜韫犹豫再三:“这次出征,万事小心。”
正想递出玉佩,但还没来得及,萧昱却翻身上马。
即将走时,萧昱低头,伸手轻抚姜韫头顶,认真说:“本王会小心的,月娘,等本王回来娶你。”
“诶……你……”
还没等姜韫回答,萧昱退后一步,长鞭一挥,策马疾驰。
枣红马跑的飞快,姜韫看着它从队末直达队首。萧昱在队首与出征将军交谈,再没回头看一眼。
金光直射而下,炽热的阳光笼罩在萧昱身上,给他渡了一层金光,整个人恍若天神下凡。
姜韫叹了口气,手心被玉佩硌了一下,她把玉佩拿起来,阳光下,玉佩上端端正正刻着二字——
“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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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凌晨,姜韫到前厅去请安。
姜夫人早已在厅中,等姜韫刚进门就指使贴身丫鬟青宁备好礼佛路上吃食。
“母亲今日大安?”
姜韫脱下披风,递给青宁,上前给姜夫人欠身请安。
姜夫人伸手拉过姜韫,让她就着软榻坐下。仔细瞧着姜韫的脸,手指抚摸眼下的青色,心疼道:“我倒是大安了,月娘看起来憔悴不少。怎的,还是梦魇吗?”
姜韫按住姜夫人的手,笑道:“哪里憔悴了,母亲这是忧思过度,月娘好得很呢。对了,父亲今日怎么不在?有何要事?”
姜夫人也是满腹疑惑,开口说:“不知怎的,你父亲近日奇怪得很,我估摸着有事瞒着我……”
“父亲能有什么事瞒着您?等他下朝归来您问问他就是。母亲别多想了,当心闷坏了身子。”姜韫宽慰道。
母女俩细细聊了几道,等青宁把准备好的食盒递到桃芍手中,姜韫才起身。姜夫人把挂在紫檀衣柱上披风给姜韫披上,在下颚处仔细系了个活结。
“礼佛路上须得注意安全。”姜夫人絮絮叨叨叮嘱道。
姜韫点头应声出了门。
走出前厅,穿过层层楼阁,姜韫才发现栽种在沿路的牡丹花已经冒出了绿芽,而相对应的芍药长势更猛,绿芽已缓缓长出了小枝。
经过一夜大雨的洗礼,牡丹绿芽打趴下好几片,芍药也遭殃,好不容易长成的枝干被摧残的东倒西歪。
姜韫叹了口气,小走一段路程到达府门口。
马车在门口已经等候多时。
马夫一见姜韫出了府门,动作迅速的在马车边给她搭好台阶。
姜韫同桃芍携手上了马车。
马车里安置着软垫,暖和又厚重,姜韫安坐在中间,桃芍坐在马车前,开始着手剥杏仁。
逐渐驶入闹市区,马车外的特有的市井喧闹声灌入耳朵里。
“哈哈哈哈哈!这把是我赢了!”
“老板!一碗清汤面条!”
“于兄,你家娘子病怎么样?好些了吗?”
“簪子哦!快来给你家娘子买簪子回去!漂亮的簪子哦!”
“听说祺王殿下要班师回朝了,好酣畅淋漓的一仗啊!”
叫卖声,砍价声,喊号声,闲聊声,市井热闹的人情味一起涌入姜韫耳中,与在府中的感觉截然不同。
她的手忍不住捻住窗帘的一角,想掀开看看却又恪守礼节。
犹豫再三,还是被热闹的声音所吸引,她小心的掀开一角,微风顺着小缝隙吹进来,马车外窗外的景象映入眼帘。
正是赶集的日子,大街小巷都挤满了人群,道路两旁水泄不通。
商贩呦呵着推销自己的商品。
其中卖糖葫芦的最受小孩欢迎,竹柱上的糖葫芦串红彤彤的,在阳光的照射下可口诱人。糖葫芦旁边的转糖画也是被小孩堵的严丝密缝。
孩子们把转糖画的手艺人围在中间,小手指着转盘。
“我要转个龙!”
“为什么我是鸡呀……”
“妈妈我想要蝴蝶!”
童言妙语不绝于耳。
如此充满童真的景象,姜韫听着嘴边不觉露出一点笑。
姜韫笑着掩下窗帘,眸光却瞥见街边一辆马车,暗红色的幕帘,车檐上坠着一串玉石,玉石在阳光下折射出滋润的光泽,更添马车华贵。
明明与自己这辆马车毫不相似,但姜韫瞧着,却有点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