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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卖柴 ...

  •   翌日,天刚蒙蒙亮,晨雾尚未散尽,小院外便传来一阵窸窣轻响,间杂着柴禾落地的沉闷声音。
      陶青禾睡眠本就警醒,闻声而起,披衣推开房门。
      只见院中赫然多了一捆劈砍得极为整齐、粗细均匀的干柴,分量着实不少。小满正背对着她,将最后几根柴禾仔细码放在墙角,动作利落,气息却丝毫不乱,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小满?”陶青禾有些讶异,“你这是……”
      小满闻声转过身,依旧是那副沉沉的模样,额角却沁出细密的汗珠。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土,语气平淡无奇:“昨日吃了阿姐的饭,还拿了饼子。这些柴,抵工钱。”
      她站的直,眼睛垂着,不看人。
      陶青禾看着那足够烧好几日的上好干柴,失笑道:“那几块饼子可值不了这么多好柴火。你从哪弄来的?后山近处的枯枝早被拾掇干净了。”
      小满眼神微闪,委身继续拾掇柴火,只含糊道:“往鹰嘴崖那边走了走,有一片风倒木,藏在深坳里,寻常人不易发现。”她顿了顿,像是为了增加可信度,又补了一句,“那边溪涧水急,鱼也多,比阿姐平日下篓子的水潭好。”
      鹰嘴崖?陶青禾心中一动,面上却不显,只是饶有兴致地问:“哦?水急鱼多?你怎么知道?”
      “找柴火时看到的。”小满答得简短,似乎不愿多谈,但提及鱼时,眼里极快地掠过一丝对于“掠夺”的兴奋。
      昨日山中痕迹犹在眼前,陶青禾按下再探的念头,只是笑笑掩过。
      春日不等人,她想着先将院后那几分薄地细细拾掇一遍,以待下种。
      小满先她一步,目光扫过墙角的锄具,开口道:“阿姐要整地?我帮你。”
      陶青禾还未答话,小满似想起什么,又道:“翻地费力,大壮哥家那架铁齿耙更好用。我去借。”
      陶青禾心想也是,便点头应允。
      小满去得快,回来得也快,身后却空空如也。她脸色依旧平淡,只眼神里多了些难以捉摸的东西。
      “秋婶说,铁耙被大壮哥带走了。”小满语气如常,却似无意间多说了一句,“一早天没亮,就被村长急急叫去,说是……要去趟镇上官仓应卯,帮着搬些东西。”
      “去镇上了?”陶青禾擦拭锄头的手微微一顿。村长调动,官仓搬货……这寻常话语里,透着一丝不寻常,她心下微沉,今年的地格外不好种。
      既借不到合手的家伙,硬用锄头翻地事倍功半。陶青禾索性将锄头一放,目光落在那捆小满清晨劈来的上好干柴上。
      “地不急在这一两日。”她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洒脱,“这柴火品相好,留在院里烧了可惜。不如,咱们也去镇上走一遭,换了钱,买点酒吃!”
      小满抬眼看了看她,没问为何突然改了主意,只干脆利落地点头:“好。”
      两人将干柴重新捆扎结实,一前一后出了村,踏上通往最近那座卫禹辖下边城——石垣城的土路。
      路上车马行人渐多,多是附近村寨的乡民,挑着山货、柴薪,或推着独轮车,俱是往城中谋些生计。城门口虽有兵丁值守,盘查却并不严苛,只懒洋洋地扫视着入城人流,只是偶尔看到胡商时,凶了些。
      石垣城不大,城墙高厚,风蚀雨打痕迹斑驳,透着边地特有的粗粝与沧桑。城内街道不宽,两旁店铺林立,旗招飘扬,贩夫走卒吆喝声、车马声、讨价还价声混杂一处,烟火气十足。
      小满似乎对城中路径颇为熟稔,引着陶青禾拐过几条巷弄,来到一处专售柴薪杂物的市集角落。她们那捆劈得整齐、干燥透顶的柴火很快便以不错的价格脱手。
      揣着不多却实实在在的铜钱,陶青禾心情稍松。路过一条热闹食巷,各种香气混杂扑鼻,她摸了摸钱袋,对身边的小满自嘲一笑:“银子不多,大鱼大肉是请不起了,最多请你喝碗粗茶,嚼两粒豆子。”
      小满没说话,只目光投向巷尾一家看起来颇为陈旧、却坐了不少脚夫行商的低矮茶楼。
      “成,就那儿!”陶青禾从善如流。
      进了茶楼,寻了张靠窗的僻静桌子坐下。跑堂伙计热情过来,陶青禾只点了一壶最便宜的粗茶,一碟盐水煮豆,一碟拌了香油的萝卜干,外加一小壶本地产的浊米酒,所费不过几文钱。
      茶汤苦涩,豆子咸香,萝卜干脆爽,米酒甜中带辣,滋味却意外地扎实痛快。两人默然吃着,听着周遭茶客的高谈阔论。
      邻桌坐着一对看似走街串巷的货郎男女,正说得兴起。
      那中年汉子呷了口酒,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那份猎奇:“……说是那家庄子,就在城西过去十里坡那边,姓胡的大户,家里可是出了邪祟怪事了!”
      他对面的妇人凑近些,忙问:“咋回事?快说说!”
      “胡家老太太月前忽然中了邪似的,白日昏睡不醒,入夜则啼哭不止,胡言乱语,说些谁也听不懂的疯话。请了多少郎中都瞧不出毛病,药石无灵啊!”汉子说得唾沫横飞,“这还不算,他家后院的井,好好突然就干了!紧接着,家里牲口接连病倒,死得不明不白。你说邪门不邪门?”
      “哎呦喂,这可真是……”妇人拍着大腿,“怕是冲撞了什么吧?”
      “谁说不是呢!”汉子一拍桌子,“胡家老爷现在急得不行,放出话来了,谁能把他家这邪祟破了,找出根由,重金酬谢!正四下里重金寻觅有真本事的阴阳先生或是风水高人呢!”
      “重金?”妇人眼睛一亮,“多少?”
      汉子伸出几个手指比划了一下,低语了一个数。那妇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连声道:“真是泼天的富贵!可惜咱没那本事……”
      陶青禾端着粗陶酒杯的手停在半空,邻桌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入耳中。
      邪祟?怪病?枯井?畜亡?
      经过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洗礼的陶青禾,自是不信什么鬼魅作祟。她首先想到那些符合自然规律的缘由——水源、病害、人为?
      那“重金酬谢”四个字,实实在在敲在了她的心坎上。她太需要钱了。买粮、买盐、添置农具、甚至将来可能需要的“跑路费”—小农经济太稳定又太不稳定了。
      她慢慢啜饮着杯中辛辣的米酒,目光投向窗外街市上熙攘的人流,眼神闪烁,心中念头飞转。
      小满安静地吃着豆子,仿佛对邻桌的谈话毫无兴趣,只是偶尔抬眼瞥一下陶青禾若有所思的侧脸。
      半晌,陶青禾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小满把杯子规规矩矩放好,说道:“阿姐,你先回。”
      陶青禾了然,点点头,也不多问,只是嘱咐到:“贪玩无事,别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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