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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男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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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之衍指尖捏着钢笔顿在纸页上,抬眼时眉峰微蹙,语气平淡:“进来要敲门。”
樊济生推开门,吊儿郎当地往桌前一靠,扯了扯衬衫领口:“哈,都这时候了,你还计较敲不敲门?”
顾之衍没接话,低头重新将注意力落回摊开的学生会新制度草案上。
钢笔尖在“活动经费自主审批”那一条下重重画了道圈,又在“各部门部长任期无上限”旁批注了不接受此条款,字迹清隽却透着一股严谨的压迫感。
直到樊济生越靠越近,眸子里有他的身影,他才头也不抬地轻轻吐出一句:“你很着急。”
樊济生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猛地直起身,眼神扫过这间足有四十平米的私人休息室——
米白色的真皮沙发、嵌墙式的原木书柜,还有书桌后那扇能看见操场的落地窗,处处透着顾之衍惯有的精致。
他嗤笑一声:“是你太奇怪才对吧?”
顾之衍的笔尖终于停住,他垂下眼睫,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你心里没数?”樊济生索性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身体前倾,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死死锁着对面那排两人宽的书柜。
书柜最上面一层是透明橱窗,里面摆满了精装书,底下是红木装置的柜门,带着点古朴的味道。
他坐在那,鞋尖有意无意地朝着那个方向偏了偏,甚至故意用鞋跟在地板上磕了两下,“那位小同学不见了踪影,哪也找不到,你说他会不会藏在什么……能遮人的地方?”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意有所指。
顾之衍翻了一页文件,纸张摩擦发出“哗啦”一声,冲淡了休息室里的紧绷感。
他淡淡道:“我文件要看完了。”
言下之意,是催樊济生离开。
樊济生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敷衍地“嗯”了一声,视线却没从书柜上移开。
他才不信林笙会躲在顾之衍的书桌底下。
先不说顾之衍向来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就那个小同学的性子,真藏在桌下,早被顾之衍赶出去了。
至于那个书柜……他越看越觉得可疑,手指不自觉地敲起了沙发扶手。
“我之前听易白提过一嘴,说你这儿藏了不少宝贝书,连好些老作家的亲笔手稿都有。”樊济生说着,手已经撑在沙发扶手上,作势要起身,眼神里带着几分刻意的试探,“不介意我开柜门翻两眼吧?”
书柜里的林笙瞬间僵住,后背紧紧贴在冰凉的木板上,双手死死捂住嘴,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他蜷在最底层的空隙里,膝盖抵着胸口,只能看见头顶一排排书脊的阴影。
心脏像揣了只疯跑的兔子,“咚咚”地撞着胸腔,震得他耳膜发疼,他死死闭着眼,连眼皮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生怕下一秒柜门打开,自己就被抓个正着。
顾之衍缓缓放下钢笔,笔帽“咔嗒”一声扣紧。
他伸手将桌面上散落的文件一张张理齐,叠成整齐的一摞,再用镇纸压好,动作从容得不像是在应付一场试探。
直到樊济生的手已经搭在书柜冰凉的金属门把手上,他才抬眼,语气平静无波:“书柜顶层和中层放着常用书,底层放着的是手稿,你取的时候轻着点,纸页都脆了,别蹭坏了墨迹。”
樊济生的指尖已经勾住了柜门,闻言挑了挑眉,视线在顾之衍脸上转了一圈,像是在判断他这话的真假。
他嗤笑一声,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故意拖长了语调问:“哦?有多珍贵啊?难不成还是哪个文学泰斗的孤本?”
话音未落,樊济生手腕猛地一使力,厚重的书柜门被拉开一道窄缝。
柜门拉开的“吱呀”声在寂静的休息室里格外刺耳,像一根细针,狠狠扎在林笙的神经上。
他整个人僵成了一团,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连指尖的微动都刻意捏住。
后背死死贴在冰冷坚硬的柜壁上,用力梗着脖子,脑袋微微后仰,试图避开那道突然透进来的光线。
少年双眼闭得极紧,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剧烈颤抖,连带着眉心都拧出了深深的褶皱。
胸腔里的心脏像是要挣脱肋骨的束缚,“咚咚咚”地狂跳不止,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仿佛下一秒就会顺着喉咙跳到嘴边。
鼻腔里满是旧书页的油墨味,可他什么都闻不真切,整个人的感官都被那股即将被发现的恐惧攥得死死的。
“算了,没意思。”樊济生手上一松,柜门“砰”地一声重新合上,震得柜内的林笙肩膀又是一颤。
他直起身,目光却没离开顾之衍,眼神里还带着几分没探明白的狐疑:“我不在这儿耗着了,再出门去别处找找。”
顾之衍见状,缓缓从书桌后起身,踩着地毯朝他走过来,步伐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既然都来了,要是有想看的书,我帮你拿。”
樊济生摆了摆手,已经转身朝着门口走去,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不了不了,下次再说吧,我还得抓紧找一下小同学呢。”
就在他伸手去拧门把的瞬间,顾之衍却先一步拉开了柜门。
樊济生已经走了。
门外的光线涌进来的刹那,顾之衍眼角的余光瞥见角落里的人,他脸色有些惨白,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冷汗,鼻梁上的眼镜片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呼吸都带着些微的急促。
顾之衍没说话,只是望着他。
林笙顺着那道视线望过去,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甚至能看见对方眼底未散的淡漠,却没有半分责备。
柜门还敞着呢,露出里面凌乱的书脊。
顾之衍没再多看他一眼,转身走回书桌前,弯腰将散落在桌角的文件一一归拢,动作依旧是惯常的从容利落。
林笙松了口气,扶着柜门边缘慢慢直起身,膝盖因为长时间蜷缩有些发麻,他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少年拍了拍身上沾的灰尘,他望着顾之衍的背影,嘴唇动了动,“谢……”
“谢”字还没完全吐出口,走廊里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樊济生懊恼的嘟囔:“刚忘拿我的外套了……”
林笙的脸色瞬间煞白,瞳孔猛地一缩。
几乎是凭着本能,他矮身就往书桌底下钻。
膝盖磕到桌腿也顾不上疼,手脚并用地缩到最里面,紧紧贴着冰凉的地板,连呼吸都瞬间屏住。
“嗯?你这是要走了?”樊济生抓起沙发上的外套搭在臂弯,转身时眼角的余光恰好扫过敞开的书柜——
里面的书籍被挪动了位置,最底层的空隙还残留着被人蜷过的痕迹,连带着几本手稿都歪歪斜斜地露着页脚。
他挑了挑眉,呵,有意思。
可他没说出口,也没再朝书柜多看一眼,只是将视线从顾之衍脸上轻飘飘移开,冷笑一声,转身推门走了出去,关门声干脆利落。
休息室里重新恢复寂静。顾之衍将最后一份文件塞进文件夹,抬眼看向书桌底下,语气平淡无波:“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桌下的林笙僵了几秒,确认外面没了动静,才试探着伸出一只手扶住桌沿,慢慢将脑袋探了出来。
他的头发有些乱,鼻梁上的镜框也有些歪了。
“谢谢……刚才多亏了你的书柜。”林笙从桌下完全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看着敞开的书柜有些不好意思,“里面的书好像被我弄乱了,我帮你整理一下吧?”
顾之衍重新坐回书桌后的椅子上,身体微微后倾,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审视:“整理?”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击着膝盖,语气带着点傲慢道:“这些手稿虽说不是孤本,但也是许多作家的亲笔,千金难求,若是被你不小心蹭掉了墨迹,或是折坏了页角,你要怎么做?”
林笙的动作瞬间僵住,整个人愣在原地,脸上的歉意一下凝固了。
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只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报答对方。
“你赔不起,林笙。”顾之衍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一块石头砸在林笙心上。
“!!!”林笙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满是震惊。
他明明从没跟顾之衍说过自己的名字,对方怎么会知道?
顾之衍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勾了勾唇角,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叉搭在膝盖上,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特优生的标识很显眼。至于名字……”
他轻描淡写地抬了抬下巴,“学生会办公室有全校学生的档案,让人调出来看一眼,很简单的事。”
林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慌乱,眼神也变得认真起来:“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那……能不能麻烦你仔细检查一下这些手稿,看看有没有被我碰坏的地方?”
他说着,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顾之衍却没起身,只是指尖在桌沿轻轻划了一下,语气依旧淡然:“林笙,手稿的价格是无法衡量的,市价……不过是由人而定。”
这话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林笙心上,他抬起头,盯着顾之衍的目光瞬间变得如临大敌,连呼吸都放轻了。
对方越是平静,他心里越没底,生怕要承担什么无法偿还的后果。
就在林笙紧张得几乎要开口求情时,顾之衍忽然勾了勾唇角,打破了这紧绷的氛围:“我不用你赔钱,也不会让你做什么违背道德的事。”
他顿了顿,目光直直锁住林笙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要你下次学院周年庆典的时候,当我的舞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