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错》玄武岩

4、第四回 阴谋

　　夜之央。绛云阁。
　　新来的两个小婢女少不更事，隔着轻纱和殿门窃窃私语，道殿后的桃花今年又早早的谢了，道绛云阁新主子铅华的身姿超越洛水之貌，道当今天子一日日衰弱的病体，道身在边疆的大皇子瑞珏即将归朝，太子瑞玥不得圣心，渐渐失势，道太后早夭的亲子和过继太后的皇子——当今太子瑞玥。
　　床榻上的他猛然张开眼睛，莲纹云罗袖摆掩盖之下的那双已经紧紧攥起的手，纤长、苍白，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他眯了眯眼睛，唇角勾着危险的笑意，起身踱到阁外。两个小婢女登时吓的面无人色，磕头求饶，抖如筛糠。
　　我在床榻上攒成一团，耳朵耷拉下来，尽量忽略阁外濒死的惨叫。
　　远处不知名的鸟呱然长啼，似是在道最是无情帝王家。
　　瑞玥带着夜晚的凉意回到床榻边却没有躺下，只是坐着，腰身挺的笔直，手中摩挲着的还是那块祈福玉佩。半晌才轻轻道：“暴风雨……就要来了……”
　　我半张开一只眼睛向窗外瞄去，月明星稀，哪里有什么下雨的迹象。
　　头部蹭了蹭被子，伴着瑞玥身上恬淡清冽的香气，我慢慢睡去。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瑞玥正在铜镜前更衣，眼睛下一抹明显的青泓，怕是一夜未眠。
　　他没有叫宫人进来服侍，自行穿戴衣物。
　　里衣，中衣，外袍，层层叠叠，华贵端庄，却是绝绝对对的累赘。我感叹在这样天气他居然没有被热死。
　　穿戴妥当，瑞玥把挂在腕子上的祈福玉解下放在了镜台上，对着镜子慢慢牵动嘴角，勾起仿佛万年不化的笑，优雅却冰冷。震了震衣摆，他走出绛云阁，阁外一片问安的声音，机械，不带丝毫音调的起伏：“太子殿下吉祥。”
　　玉佩躺在桌子上，像个隐藏心事的人。不言不语，只在身体的局部，酝酿着激烈的感情。
　　我恍恍惚惚明白了他口中的暴风雨是为何意，想再睡个回笼觉，却怎么也无法入梦。
　　半梦半醒之间听见一声闷雷，不多时淅淅沥沥的雨声便开始敲打起来。我终于躺不下去了，起身慢慢踱了出去。
　　闷雷，雨声，风声，夹杂着隐隐约约的叫喊。我向着那个方向走去，映入眼睛的景象，令我的瞳孔猛的收缩。
　　周围嘈杂的声音变得朦胧，遥远而失了真切。冰凉的雨水顺着瑞玥的脸颊流了下来。从湿漉漉的发丝，到渐渐合起的睫毛，流过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颊，一滴滴浸透在潮湿的泥土，绚丽的红色在身下慢慢晕染开来。
　　江南烟花三月细水潺潺，二十四桥清月波心荡漾无声，细碎缱绻久久不败的桃花，纷纷扬扬的妖娆柳絮，水牛背上牧童的悠扬笛声，那美好温暖的景象一点一点的在眼前清晰，然后又一点一点的破碎。
　　瑞玥眼色一暗，最终坠入深沉的黑。
　　“拿下这个谋逆之子！”那个他称之为母后的女人正扶着臃肿衰弱不住咳嗽的帝王，尖啸的声音如同一道闪电，周围侍卫洪水般涌上，连拖带拽，将他结结实实的捆绑起来。而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女子铅华，正冷了一张脸立在一旁看。
　　不得宠的皇子，一子废棋。
　　失了皇子，又不能再生育的后妃。
　　那个女人却是妙手一翻，变废为宝。
　　他与她母子情深。他与她共枕同眠。
　　可是，母子情深是个阴谋，共枕同眠是个谎言。
　　我想起夜寂星寥的时候，他跪坐在佛像前摩挲祈福玉，一声长叹：“我不是不知……我只是在赌……”
　　为了这个赌注，他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