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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三章: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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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清澜看着余宅的草草木木,心情复杂。
灵魄震荡的痛感已经消失了,人还是有些疲惫。
外头是一片晴阳,暖暖的,如同一床刚被烘干的金色棉被,散发着好闻的香。
晓清澜感到自己的额头被晒得有些滚烫,微微抬起一只手,虚虚地遮了遮,只留下几缕阳光从指缝间溜进来。
他莫名就想到了那场大梦中余风吟在花溪竹额上烙下的一吻,也是这般温热的感觉。
就是...怎么有些心虚呢...
他回头瞥了一眼初墨,却发现那人的目光似乎也在朝这个方向看,不经意间相撞。
晓清澜的眼神躲闪了一下,旋即又将头扭回去了,就是总觉得后颈有些滚烫,还有些痒丝丝的。
“敢问几位...贵客现下有何打算?”余风吟讪讪道,不过晓清澜觉得“贵客”那两字说的有点咬牙切齿。
他喉中溢出一声低笑,道:“不急,几位朋友都受了伤,让他们稍微歇息下。”
余风吟:?然后呢?歇息完这几尊大佛走么?
晓清澜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表情,温和道:“你过来。”
余风吟也不知道自己两条腿为何就迈出去了,反应过来时已经到了那人跟前。
晓清澜的眉眼弯了弯,也不语,只是淡淡地看着他,而后扬手将那些绑人的绳子撤了,白色粉色的带子漫天飞舞,好像扬起了一场落花雨。
余风吟愣愣看了半晌,眼眸渐渐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意。
他忽而道:“谢谢。”声音带着些颤抖。
晓清澜没有回答他,亦凝神地望着松绑之人,片刻后抬脚向花雨中走去,而后停在一人面前。
那一刻,落花已沉,尘埃落定。
他缓缓俯下身,像是在辨认那人的眉眼,而后伸出一只手要扶。
那人怔愣地望着他。
晓清澜淡淡道:“林妈。”
那人听到这个称呼,嵌在皱纹里的眼睛忽而放出了些异彩,好像波浪流纹中的两颗珍珠。
同样震惊的还有余风吟,“你...”
“无事,只是偶然知道了一些事情。”他毫无起伏道。
余风吟闻言沉默半刻,随即明白这是自己不该问的,将疑问都咽进了肚子里。
“这位公子,您认识老奴?”林妈望着他,向来空洞的眼神在这一刻些许闪烁。
“哦,没什么,有些眼熟,所以向你家老爷打听了下。”晓清澜声音淡淡,嘴角却挂了浅浅的笑意。
“是老奴多问了。”林妈向他微微低头致歉。
不知怎得,这位公子她虽然不认识,看的时候却总带着些亲切感。
“有缘再会。”晓清澜颔首转身。
背后那双眼睛在默默注视着他,他的脚步顿了顿,还是走远了。
“余老爷,”他朝身后跟着的人道。
“公子可是有何事?”余风吟不卑不亢道,恍惚间竟给晓清澜那年青衣公子翩翩从竹林中走出的错觉。
他犹豫少许,还是道:“可还记得顾闻?”
“记得。只不过...”余风吟疑惑更甚,自己明明从未向他提供过余宅仆人的任何信息。
“我知。我的意思是,他的墓在哪儿?”
“这...顾闻是家奴,又因当年救夫人和小姐而死,所以,尽管不合祖制,我和夫人还是商记着将他的牌位放在了祠堂。”
“祠堂?”晓清澜闻言脚步顿住了。他一个外人,若不经主家的允许,进去终归是不太好。
“公子可是想去看看他?”余风吟试探着问。
“嗯。”晓清澜低低答着。
“那我为你引路吧。”
“你...不介意?”晓清澜蹙眉看向他。
“自然。”
“那多谢了。”晓清澜看着他,那人的眼神很温和,里面没有波涛汹涌,却有春日溪水般的淡淡流纹,带着静默的感伤。
余风吟颔首,而后并没有和他一同入祠堂,而是兀自等在外头。
晓清澜的那块刻着“顾闻”的牌位,低低垂眸,眼尾微垂,眼神中晦暗不明。
那块牌位被擦拭得很干净,一尘不染,安静地立着,如同余家的列祖列宗一样,享受着香火供奉,也默默凝视着这个大宅院里的悲欢喜乐。
晓清澜并非余宅之人,故没有上香,窗外漏进一缕日光,他在日光里和这位牌位的主人静静对视着,身后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大梦中他可以和梦主共情,自然也承载了她的悲喜,此刻他的内心有一抹淡淡的哀伤,却很澄明,悠长,仿佛幽谷的风,仿佛江南的水。
“公...”候在祠堂外的余风吟看见一抹墨色身影映入眼帘,刚出声就被那人的眼神制止住了。
那人冲他微微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抬步迈入,眼神在那道颀长的影子上停留片刻,随后掩上门,脚步无声。
身后扬起一阵淡淡的风,不过晓清澜没有注意,直到一抹熟悉的白泽香沁入心脾。
他感到自己的后颈又开始滚烫了。
他低低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眸,只是道:“跟踪我?”
那人没有回答。
“不说话?那就是承认喽,”晓清澜转身看向他,抱起手臂,道:“不过初见时你就这样一声不响地跟在我后面,我也习惯了,不用问都知道是你。”
“你在这做什么?”初墨对上了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我还没质问你,你倒是先问起我来了。”晓清澜笑道。
而后一阵沉默,那人的嘴唇就像两片严丝合缝的金叶子,怎么也撬不开。
晓清澜暗自叹了口气,拜下阵来。
“好吧,我先说,”他道,“先前昏迷时看到了一些事情,不知真假,过来瞧一瞧。”
“你认识他?”
“眼熟罢了,”晓清澜声音淡淡的,似乎并不想让初墨继续这个话题,他忽而想到了一个问题,灵光一闪,“独立空间里你可有见着什么人?”
初墨闻言有些怔愣,随后错开了目光,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晓清澜将他的小动作都捕捉到眼里。不正视自己?那看来是心虚了。是个赢他一局的好机会。
“哦,好奇罢了,”他笑道,而后歪了歪头,“所以——你见着什么人了?”
他确实好奇,像初墨这样整天一副冰渣子脸处变不惊的样子,有什么人是让他印象深刻或是值得信赖的吗?
“你,很想知道?”初墨定定望向他,声音却有些犹疑。
“当然——很、想,”晓清澜道,“公子可愿告知?”
“为何?”
“怎么这么多铺垫,”晓清澜嘟囔道,“这般谨慎,怕不是——”
初墨的一双凤目微张,似乎有些紧张。
“怕不是你心悦之人吧,捂得这么牢,生怕别人知道,怕不是...”
“怕不是还没追上吧。”晓清澜眉眼弯了弯,好笑得看着他。
那人没有回答,右手指尖微蜷,喉结轻轻滚了滚,眼眸微垂,长而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晓清澜见他这副样子,也怔愣半晌。
什么情况,不会真被他猜中了吧?
他心漏跳了一拍,心道怪不得自己之前说他没道侣时那么生气呢,原来是有心悦之人,看样子还没追上。
也是,初墨这张脸虽英俊好看,可太冷冰了,性格亦是如此,怕是不讨女孩子喜欢吧。
可自己这般戳人痛楚终究是不太好,他顿时想极力补救一下,露出一个讪讪的笑,道:“其实也没关系的,我可以帮...”
“是。”话还没说完,一道低沉的声音突然同时响起。
晓清澜的一双桃花眸登时瞪大了,这...就承认了?
气氛一时有些古怪。
偏偏初墨沉默半晌,又轻轻补了句。
“年少时便喜欢的。”
晓清澜:!还是青梅竹马?
他试探道:“那现在...?”
“一样。”初墨低低答道。
晓清澜不知说什么好了。他忽然觉得,能让初墨这坐万年霜雪默默为之融化,爱意经年不变,成为眼中人、意中景,还这般护着,想必...很幸福吧。
内心忽然有些莫名的酸涩,还有...羡慕。
“那人一定对你很好吧。”他试探道。
“嗯。”初墨应着。
“那...她知道吗?”不知为何,晓清澜就问出了这个有些僭越的问题,他意识到后赶忙改口,“我...”
“不知。”初墨犹豫片刻,忽而答道。
晓清澜:...
他很想抽自己一巴掌。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呢?
他慌忙道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你...别在意。你也很好的,一定配得上心悦之人。”
初墨的凤眸亮了一下,宛如一颗闪烁的星辰。
他道:“无妨。”
片刻后,又道:“当真?”
“自然当真。我觉得你很好,一定会追上的。”他拍了拍初墨的肩,触碰的那一刻,那人似乎颤了下。
“晓清澜。”初墨忽而道。
“嗯...怎么了?”
“你呢?”
“啊...?”
“你遇见了什么人?”
“我...”晓清澜措不及防被反将一军。
心道完了,这波是冲他来的。
他看着那人的眼神,喉咙里忽然有点痒痒的,心间仿佛被蒲公英的绒毛挠了几下。
是。
年少时便喜欢的。
现在一样。
一股无端的情绪在身体里蔓延,充得眼睛有些涨。
他突然就不想说实话了,又起了逗弄人的意思,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道:“一位——”
“故人。”
廊角有风吹过,拂过祠堂陈旧的门时,“吱呀”一声,虚掩的门被吹开了少许,斜斜的暖阳打进来,仿佛漏进了一缕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