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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失衡的抛物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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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模的辉煌如同夜空中最绚烂的烟火，璀璨夺目，却也转瞬即逝。区前一百的排名，为我和林屿叩开了市重点高中重点班的大门。签约的过程顺利得如同做梦。
那所我们心仪已久的百年名校，绿树成荫，红墙古朴。招生办公室里，淡淡的书香混合着纸张和油墨的味道。负责签约的老师笑容和煦，看着我们的成绩单和一模排名，频频点头。
“苏晚同学，文科底子扎实，思维缜密，很适合我们的文科实验班。”老师将一份印制精美的协议推到我面前。
“林屿同学，理科优势突出，尤其数理逻辑强，理科实验班是你的最佳选择。”另一份协议则递向了林屿。
文科重点班。理科重点班。
我们各自在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那一刻，仿佛听到了命运齿轮严丝合缝咬合的声音。曾经那个“和你考同一所重点高中”的誓言，以这样一种近乎完美的姿态，提前实现了。走出招生办公室，初夏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空气中弥漫着梧桐叶的清香和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感。我偷偷看向身边的林屿，他嘴角也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中考志愿表发下来时，我和林屿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在“第一志愿”那一栏，工工整整地写下了同一个名字——那所刚刚签约的市重点高中。笔迹并列在一起，像两条终于交汇的河流，指向同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
一模之后的紧张气氛并未完全消散，但目标明确的签约成功，无疑给紧绷的神经注入了一剂强效舒缓剂。教室里的空气不再像之前那样凝重得令人窒息。复习依然在继续，题海战术依旧，但节奏似乎舒缓了一些。老师们不再像催命符一样强调时间，反而多了些鼓励和调节气氛的话语。课间，开始有人讨论暑假的计划，讨论高中可能遇到的新鲜事，甚至偶尔还能听到压抑已久的、轻松的笑声。
中考前最后几天，复习已近尾声。该掌握的知识点早已烂熟于心，该刷的题目也刷了无数遍。比起继续埋头苦读，大家更倾向于查漏补缺，或者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聊着天，带着一种大战前夕的平静和淡淡的离愁别绪。
我和陈默依旧坐在一起。他翻着一本厚厚的习题集，但眼神有些放空。教室里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窗外的蝉鸣一阵响过一阵。
“苏晚，”陈默突然合上习题集，转过头，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种老朋友般的探究和了然，“你对情感的感知这么敏锐，那你觉得……”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循循善诱的味道，“林屿他……喜欢你吗？”
我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像被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了一下。这个问题如此直接，又如此敏感，猝不及防地戳破了我一直小心翼翼维持的平静表象。
喜欢？林屿喜欢我？
我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初一军训的嘲笑，初二开学初的“一见钟恨”，黑暗中递过去的紫色糖果，被发现“LY”秘密时他的震惊和那句冰冷的“当兄弟”，成为课代表后公务接触中那些微小的触碰和默契，他回避我批改试卷时的急切，一模成绩公布时他靠在墙边低头浅笑的侧影，那句响彻教室的“比翼双飞”……
希望与失望，靠近与疏离，悸动与难堪……所有的情绪碎片疯狂翻涌、交织、碰撞。
最终，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连自己都不太确定的迷茫：“我……我不知道。”我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的边缘，“我觉得……他应该不喜欢我吧。” 这句话说出来，心底泛起一阵熟悉的、带着钝痛的酸涩。
陈默看着我，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嘲讽，没有戏谑，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悲悯的了然。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像在传递一个古老的箴言：
“你知道有句话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
嗡——
我的大脑仿佛被投入了一颗震撼弹！瞬间一片空白！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什么意思？难道……难道在林屿那些复杂难辨的行为背后，在那些回避、疏离、甚至抗拒的表象之下，真的隐藏着……喜欢？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瞬间点燃了我心底那片早已被“当兄弟”冰封的荒原！血液疯狂地涌向脸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难道我之前的判断都是错的？难道那些微小的靠近、那些公务中的默契、他低头浅笑的瞬间，甚至他回避时的慌乱……都是……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之后，是一种近乎眩晕的狂喜！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像在黑暗中行走了太久的人突然看到了微光！
就在这时，林屿的另一个铁哥们儿，平时话不多但观察力很强的赵磊，也凑了过来。他恰好听到了陈默那句“当局者迷”，又看了看我瞬间通红的脸颊和震惊的眼神，了然地点点头，用一种极其笃定的语气，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般补充道：
“苏晚，我跟林屿从初一就混在一起，当了三年兄弟。”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教室后排林屿独自刷题的背影，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确信，“这三年，我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女生像对你这样。真的，你是唯一一个。”
唯一一个！
这三个字，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又像点燃引信的火星，彻底引爆了我心中那点摇摇欲坠的希望！
陈默神秘的笑容，赵磊斩钉截铁的“唯一一个”……这些来自最了解林屿的“旁观者”的证词，像一道道惊雷，劈开了我心中所有的迷雾和自我怀疑！那些被我强行压抑、反复告诫自己不要自作多情的微小细节，此刻被赋予了全新的、令人心颤的意义！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那些别扭的行为，那些刻意的疏离，那些回避和慌乱，都是因为……喜欢？因为不知如何表达？因为少年别扭的自尊心？
巨大的喜悦和希望像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之前所有的酸涩和不确定！我仿佛看到那道横亘在我们之间名为“兄弟”的冰墙，正在阳光下悄然融化！原来，他并非无动于衷！原来，那份隐秘的喜欢，一直存在，只是被掩盖在别扭的表象之下！
那一刻，我几乎要相信，我和林屿之间，那条看似并行的轨迹，终于要真正地、亲密地重合在一起了。
带着这份被点燃的、近乎燃烧的希望，我和林屿，和所有初三学子一起，走进了中考的考场。
考场肃穆，只有笔尖划过答题纸的沙沙声，如同千军万马无声的厮杀。我摒弃杂念，将几年来的积累、一模后的冲刺、以及那份被重新点燃的、灼热的希望，尽数倾注在笔端。我相信，当走出考场，等待我们的，将不仅仅是心仪高中的录取通知书，更是那份迟来的、被确认的心意。
煎熬的等待过后，是成绩揭晓的日子。
查询入口开放的那一刻，网络几乎被挤爆。我握着鼠标的手心全是汗，心脏狂跳，输入准考证号的手指都在颤抖。页面终于刷新出来——
苏晚
语文：138
数学：142
英语：145
科学：172
社会：90
总分：687
市排名：1250
687分！比我预估的略低一些，尤其是科学，似乎有几道大题答得不够理想。但……应该足够稳稳进入签约的那所市重高了！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但随即，一个更强烈的念头驱使着我——林屿呢？他考得怎么样？
我几乎是立刻点开了班级群。群里早已炸开了锅，各种分数截图和欢呼哀嚎刷屏。
突然，一张截图被疯狂刷屏，伴随着无数惊叹号和“卧槽”！
林屿
语文：140
数学：148
英语：142
科学：180
社会：92
总分：702
市排名：356
702分！
科学满分！180分！
总分比我高了整整15分！
市排名356！
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熄灭了我心中所有燃烧的火焰。
科学满分……180分……702分……
这几个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视网膜上，烫在我的心上。
我知道他理科强，知道他聪明，知道他是一中理科实验班都抢着要的苗子……但我没想到，他能强到这种地步！科学满分！总分702！市排名356！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优秀”，而是惊艳！是真正的一鸣惊人！
而我……687分。科学拉了后腿。虽然也过线了，虽然也能进那所高中，但在他那耀眼夺目的702分面前，我那687分，瞬间显得如此平庸，如此黯淡无光。
那条在一模时看似完美并行的抛物线，在抵达真正终点——中考成绩揭晓的这一刻，轨迹发生了剧烈的、无可挽回的偏离！
一模时，我是班级第一，他是第二；我区排89，他区排95；我们并肩站在区前一百的荣耀之巅，“比翼双飞”的调侃犹在耳边。
而现在，他如同挣脱地心引力的火箭，以科学满分的绝对优势，一飞冲天，冲进了全市顶尖的序列！而我，却如同燃料耗尽，在抵达目标高度的瞬间，轨迹开始无力地下坠，与他之间的距离，被猛地拉大到一个令人绝望的鸿沟！
15分的差距，市排名近九百名的落差……冰冷的数字，残酷而清晰地丈量出了我们之间那无法忽视的、硬实力的差距。那点刚刚被“旁观者清”点燃的、关于他也喜欢我的隐秘希望，在这巨大的成绩落差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如此……可笑。
原来，所谓的“当局者迷”，所谓的“唯一一个”，或许都只是旁观者善意的解读，或许都只是青春里一场美丽的误会。在绝对的实力鸿沟面前，在耀眼到刺目的702分面前，我那点小心思，我那687分的成绩，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失衡了。
那条曾以为会紧紧相依、共同上升的抛物线，在抵达顶点的瞬间，无可挽回地失衡了。他扶摇直上，刺破云霄。而我，带着满心的失落和刚刚被浇灭的、滚烫的希望，在失重的眩晕中，看着他的身影在更高的天际，化作一个遥不可及的、刺眼的光点。
签约的喜悦犹在，高中的大门依旧敞开。但那份并肩的荣耀，那份以为心意相通的错觉，都在林屿那科学满分的刺眼光芒下，如同阳光下脆弱的泡沫，无声地碎裂了。剩下的，只有巨大的落差感和心底那被冷水浇透、依旧冒着丝丝寒气的、名为“现实”的灰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