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叫哥》白不子

48、第 48 章

　　在陈烬的世界里，洛景繁一共有两次如同救世的英雄一般出现。

　　一次是急诊室初遇的那天晚上，一次是现在。

　　在陈烬被圈入有罪者的圈套里如同绕进迷魂阵一般出不来时，替他劈开一切的洛景繁，怎么能不算是一个神仙呢。

　　洛景繁给人重新炖了一份红烧排骨。

　　“阮栎舒说你在我离开之后就走了，这几个月都在干嘛？”
　　“在找线索，找这座岛，找我小时候的记忆。”
　　“你电话呢？”洛景繁问。
　　“关机了，没来得及充电。”

　　洛景繁把充电器扔给他：“充上，以后不许不接我电话。”

　　他看着陈烬的手机重新开机才松了一口气，说你电话打不通的这两天里我都快疯了，我怎么会怪你。

　　“我记得你不爱吃糖醋的。”
　　“我上午去疗养院找二婶，她让我尝尝。”

　　“她让你吃你就吃？”
　　“她还说让我去死。”
　　“你听了？”
　　“我没听啊我听了你就看不见我了啊……”

　　洛景繁给人嘴角上了药，盛好米饭，把新出锅的排骨推到陈烬面前，给人夹了一块：“尝尝，好不好吃？”

　　洛景繁给他夹了块顺排，唠家常似的，说道：“我说你们两个怎么能长得那么像，合着你亲爸和他爸是亲哥俩啊。”

　　陈烬低头啃肉，闷闷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那天在你舅舅家找到那间密室，我翻到一张照片，是咱们三个人的合照。我照着照片一点点找到这里，慢慢想起了些小时候的事情。”

　　陈烬也没想到，他能在那些成本成本的照片里，找到自己。

　　他当时只顾着惊叹，你看啊，我们早就相识，只是那个时候我们都小，我不记得，你不在意。

　　于是记忆如潮水一般逐渐回笼，关于他七岁之前的那段模糊的记忆，他在那一屋子祝屿的遗物和洛景繁珍藏的照片里，东拼西凑，也找到了大半。

　　“合照？”洛景繁不记得小时候有见过陈烬，“什么时候的？”

　　“那时候我才三岁，去二婶家玩，碰巧你也在，二婶说我生下来第一次去他们家，得照张照片。”

　　陈烬把那张揉皱了的照片递给洛景繁，照片的中央是祝屿和洛景繁。祝屿笑的很开心，抱着洛景繁的腰，陈烬站在一边，又害羞，拿手捂着脸，只露出两个小眼睛。

　　“这小孩是你？”洛景繁不敢相信：“怎么能是你呢？”

　　“我那时候叫祝游，还没长开，你当然认不出来。”
　　“那你亲生父亲呢？”
　　“在我三岁那年就死了，二婶说，和祝屿的病一样，之后我妈带着我改嫁给了陈峦。”

　　陈烬咬着排骨，颇有些咽不下去：“所以如果我去给祝屿配型，是有很大几率配型成功的。”

　　洛景繁筷子一顿。

　　是啊，他隐约记得某次李森眠和他说过，祝屿曾经配型成功过一个，但是那孩子太小了，不符合捐献要求。

　　谁能想到那小孩是陈烬……
　　不，他早该想到的。

　　陈烬声音越来越小，他佝偻着身子堆在椅子上，“二婶说是我害死了他儿子，她怪我，也怪我妈，说要不是我妈带着我改嫁，要不是找不到我给祝屿配型，他儿子就不会死。”

　　“所以她就是因为这个打了你？”
　　“嗯。”
　　“你就挨着了？”
　　“你不怪我吗？”
　　“我怪你什么？”
　　“如果不是我……”
　　“陈烬。”他握住陈烬的手：“阿烬，看着我的眼睛。”

　　“不要拿别人的人生来惩罚你自己，好吗？就算当时赵萍找到了你，那时候你有几岁？你的年纪根本不够捐献年龄。”

　　“如果救活一个人的代价是牺牲掉另一个人的健康和幸福，那么我想祝屿他也不会接受这样的治疗，你二婶给你扣的屎帽子，根本不存在。”

　　“哥……”
　　陈烬低着头，有眼泪落下来，吧嗒一声，砸在洛景繁手背上。

　　“对不起，我当时……把你自己一个人留在那间房子里。”

　　“别光说对不起。”洛景繁抓起陈烬的手，放在手心里：“以后别再突然消失了，答应我。”

　　“吃完了我们就回家，好吗？”

　　陈烬压抑许久的哭声逐渐倾泄出来，从看见那间密室开始，从发现这个和自己长得极其相像的男孩，发现那张照片开始，他心中便产生种种猜想，他不断想寻找各种证据证明洛景繁根本不爱自己，他逃去燕阳，又跑来海岛，把祝屿的死揽到自己身上，一次又一次的试探洛景繁会不会因为他的作死行为而对他彻底放弃。

　　可是洛景繁没有，一次都没有。
　　“好。”陈烬说：“我们回家。”

　　吃过饭，在陈烬的执意要求下，洛景繁带他去了趟葬下祝屿的地方。
　　祝屿葬在山上，在他坠落的悬崖后头，有一片果树和野花的地方，是祝屿的墓。

　　那座墓碑被人打扫的干净，上边连落叶也没几个，陈烬买了些小孩子爱吃的零食，供在他的碑前。

　　陈烬坐在那里唠嗑似的说了很久，洛景繁站在另一头等着他，陈烬不让他过去，说他要说些兄弟之间会说的话，不让他听。
　　其实陈烬也没说什么。

　　就是说对不起，又说谢谢，最后说让他放心，说你留给洛景繁的信我已经看过了，我会好好和他过一辈子，你不用担心他孤单。

　　等说完话出来，正是太阳刚落，夕阳正好看的时候，洛景繁拉着陈烬在林间小路上走，问他都跟祝屿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就是跟他告了你的状。”
　　“告我什么？”
　　“秘密。”
　　“跟我都不能说？”
　　“那是我们哥俩的事情。”

　　“哎，是谁啊三个月前还誓死和小屿不共戴天呢现在就哥俩好了？”
　　“你就偷着乐吧洛景繁，我们祝家两个儿子都被你忽悠住了。”

　　洛景繁点点头，说这是我的荣幸。

　　“你当我夸你呢？”陈烬笑道。

　　“不管。”洛景繁拽住他，拇指在陈烬无名指的那枚戒指上摩挲，低头吻了吻：“以后不许偷偷跑了，再跑一次，我就把你抓回家，关起来，到时候你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陈烬挑挑眉毛，把双手递到他面前，说：“那就快把我招安吧，我的好哥哥。

　　—

　　带了戒指，可就是洛景繁的人了。
　　陈烬嘴硬，不肯承认，但洛景繁就是这么认定了，在家一睁眼睛就叫他老公。

　　叫的不管陈烬当时是在厕所还是厨房，都会一个闪现跑回卧室，跑上床咬他的锁骨问他是何居心。
　　“一大早就来撩火，一看就没安好心。”

　　洛景繁避而不答，只是说给我看看你学士服穿没穿好？
　　今天太阳正好，陈烬收拾的清清爽爽，就是学士服还没穿好。
　　“过来。”
　　洛景繁拿过袍子，给陈烬穿上摆正。
　　“典礼几点开始？”
　　“下午一点半。”
　　“知道了，等着吧，到时候提前一个小时来门口接我。”
　　“知道了哥，你也加油。”
　　洛景繁会心一笑，说放心吧，你哥在工作上还没掉过链子。

　　今天上午，科室里职称评选大会，洛景繁全票拿下，毫无争议，中午裴夜想找他来家里吃饭庆祝他顺利晋升，洛景繁给推掉了，说有事。

　　“我们家小孩在学校等我呢。”洛景繁一脸十分可惜的样子：“只好等下次了，哎师兄，酒给我留着啊，以后我有机会领陈烬去你们家喝。”

　　裴夜让他快别贫嘴，赶紧去吧，别一会儿又迟到了。
　　洛景繁说不会，答应陈烬的事情，他可再也不会迟到了。

　　下午一点，洛景繁一身新定做的白色西装，黑领结，皮鞋擦的锃亮，头发特意去理发店抓了个造型，拿着一束手打鲜花在校门口出现时，陈烬差点以为这是谁家从婚礼现场逃过来的新郎。

　　洛景繁把花递给陈烬，旁边同学不住投来目光，洛景繁跟领导视察似的跟人家打招呼。

　　“哥，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社牛啊？”
　　“有吗？”洛景繁走在陈烬身侧，在校园里，亮眼极了。“今天你毕业，大日子，得重视点。”
　　“哥，那等我们结婚的时候，你得捯饬的多好看啊。”
　　“想知道？”
　　“当然啊，咱们结婚证，结婚戒指都有了，我肯定惦记啊。”
　　洛景繁只是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毕业典礼，洛景繁在家长的那一排坐着，台上领导讲话，学生表演，到后来拨穗，洛景繁只有陈烬拨完穗之后合影的时候回过神了，其他的时候他都在座位里抠手指头，像个上台表演前紧张的小孩。

　　典礼结束，也就可以离校了，陈烬在学校没什么东西，但到底是自己上了四年学的地方，他想和洛景繁一起在校园里走一走，拉着他走过钟楼门前的花海，绕着绕着，又回到当时陈烬跑比赛的操场。

　　陈烬站在那棵歪脖子树下，回忆道：“我第一次送给你礼物，就是在这。”

　　那时候操场上人多，但没什么人注意这个天然隔绝的角落，他小心翼翼的表达着自己的喜欢，欣喜又抓狂。

　　“是呀，那条领带我现在还放在柜子里，它单独睡一个隔间。”
　　“哥，我不去燕阳上班了。”
　　“为什么？”
　　“我在本市投了几分offer，都蛮不错的，我想去试试。”
　　“只要你喜欢，你在哪工作，干什么工作，我都支持你。”

　　洛景繁绕到他身前，拉着他的手，顿了顿，忽然后撤一步，单膝下跪，拿出了一只信封：“本来是想拿着戒指跟你求婚的，但是戒指阴差阳错的提前给你了。”

　　他打开那只信封，里边是两张飞往国外的机票，还有陈烬自己画的结婚证。
　　“今晚的飞机，我算过了时间，来得及。我们去国外，把你画的结婚证，变成真的好不好？”

　　陈烬傻着，愣着，半天才反应过来洛景繁是在干嘛，他接过信封，傻傻说好。

　　见着陈烬接过东西，洛景繁重新站起来，远处传来操场上散步同学的叫好声。

　　陈烬有点脸红，见光的小虫子一般拉着洛景繁又往深处走了走，想了半天，问道：“不对啊，这样他们可就都以为我是下边那个了。”

　　洛景繁笑着吻住他的唇，他们依旧在那个由树荫隔绝出来的小空间里，或许这会儿还有人看向他们，或许没有，不过洛景繁都不在意。

　　“那又怎么了。”

　　有阳光顺着歪脖树的缝隙透进来，在那些新生的嫩叶之间，影影绰绰照在陈烬脸上，亮晶晶的，像块宝石。

　　洛景繁吻着，笑着，轻声道：“只要我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就够了。”
　　他将那块宝石含着，抱着，放进心里。
　　这辈子都不会再弄丢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