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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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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这天,窗外的鞭炮震天响。
洛景繁下意识想骂街,大早上的不睡觉放什么鞭炮,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今天是除夕,他自己还买了一汽车的烟花爆竹,此时不放何时放?
“快起快起。”他一个翻身站起来,叫醒还迷糊着的陈烬:“八点半了,阿姨早饭早都做好了,老李肯定等咱们两个下去呢。”
按照往常,李森眠吩咐的事洛景繁哪有半个不敢,每次有什么东西没达到要求,他倒是不动手,但他很擅长阴阳怪气的苛待人,没事想起个三两句,听了够叫人难受一整天的。
就别说早晨赖床不起,更别说今天是除夕,李森眠如此重视的大日子。
别墅里到处贴着福字,窗花,对联是李森眠亲手写的,氛围倒是浓厚。洛景繁领陈烬两个飞速收拾好换好新衣服赶下楼,发现李森眠把画架子搬到客厅来了,正对着窗外画雪景。
见他们两个出来,一点没恼不说,还特别和蔼可亲的招呼他们两个来吃饭。
洛景繁知道李森眠对自己是个什么鬼样子,倒是意外,他对陈烬态度好的不是一星半点,虽说之前因为李森眠解开他心结这事儿二人关系近了不少,可平时该怎么说话还是怎么说话,哪里见过这样的?
洛景繁没脑子多想,李森眠看上去心情不错,这就行了,起码不会说些什么让他也难受。
李森眠这些年结婚又离婚,老婆孩子一个没留下,家里算上阿姨就他们四个人,人齐了就开饭,猪肉酸菜馅饺子,洛景繁吃了两个便不动了,专心去吃一旁阿姨做的小菜。
陈烬不太了解李森眠,只是洛景繁干什么,他便干什么,见状问他怎么不再吃点,他只说起早了吃不下,陈烬想着他是胃里不舒服,没等问些什么,就听李森眠说:“你胃又好了?不疼了?”
那话,说关心又带着几分苛责,说是责怪可又在问他的身体,洛景繁听了也没说什么,顺势又吃了几个饺子,后来实在吃不下,碗里的给了陈烬,筷子放下了又和李森眠说了会话,叮嘱阿姨,叫她吃饭完就赶紧回家去,午饭晚饭他们两个来,李先生那边他都提前说好了,叫她不必担心。
陈烬回房后问他怎么了,洛景繁也只是苦笑,李森眠和他妈妈一母同胞,从小一起长大,吃惯了他们姥姥包的饺子,学会了,再包出来的饺子也跑不了味道相近,虽然一年也就能吃这么一次,但味觉记忆的霸道远远高出他的想象,他只要咀嚼到那个味道,就仿佛母亲还在世一般,仿佛爸爸也在,妈妈也没变成那个疯傻的妈妈。
早上这么一闹,洛景繁有些惆怅。陈烬看在眼里,在阿姨把餐桌收拾掉之后想着给人煮点小甜品吃,正巧碰见李森眠在厨房里,他盛出一碗荔枝炖杨梅,叫陈烬给洛景繁送去。
李森眠小声叮嘱:“他就爱吃点酸甜的,给他吧,他肯定吃光。”
陈烬也跟着人喊他舅舅,问他大冬天的从哪弄到这两样东西,又问怎么知道洛景繁喜欢吃这些,李森眠笑他是个傻小子,说洛景繁是自己亲侄子,这么多年口味喜好他怎么可能一概不知?
陈烬心直口快,差点问那你怎么还阴阳怪气的,长了嘴不会好好说话?
“就是两样水果,想弄总可以弄到的。”李森眠嗓音压的低了些,和他说:“早上是我和的饺子馅,和他妈妈做的一个味儿,他肯定难受了。”
“他妈妈?”
“嗯,我姐姐,在他初中的时候去世了,我当时也没搞出什么名堂,放他在岛上自己待了好多年,没管过他,还好那时候还有……”
说着李森眠又频频摇头:“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我脾气不好,他跟我脾气也不好,我俩吵吵惯了,你别见怪。”
陈烬说不会,又和他客套了几句,便上楼把荔枝杨梅汤给洛景繁端回去,上去的时候洛景繁正对着床头柜上那个贝壳发呆,一只亮晶晶的五彩贝壳,应该是人工涂过亮油,保存的很好。陈烬从背后环上去,问他是不是心情不好。
“我没有。”洛景繁去握他的手,被陈烬躲开,“手里拿的什么。”
“好吃的。”陈烬把汤藏在身后,故弄玄虚道:“心情不好的时候得吃点好的,这样才会开心。”
“什么好吃的?”
“你亲我一下我就给你。”
洛景繁听话的在他唇角吻了吻,陈烬把汤拿出来,喂了洛景繁一口。
“甜吗?”
“嗯,你加冰糖了?”
“应该吧,不是我做的,你舅舅做的。”
洛景繁一口汤从嗓子里呛出来:“谁?李森眠啊?”
陈烬说他不是你舅舅吗?还是他是你叔叔啊你不爱管他叫舅舅啊?
洛景繁憋着两句好骂让他赶紧闭嘴,感叹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所以哥为什么不开心?”
“我啊……”洛景繁拿着碗,拇指在瓷碗的边缘来回摩挲着,“也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些不该想的人。”
“妈妈么?”
洛景繁拿勺子的手一顿,知道李森眠肯定跟这小子说了什么,他掩饰无用,便如实招来。
“嗯,但也就是想想。我一直很怕我妈,她活着的时候就是我们家里会移动的鞭子,我不敢直视她,也不敢和她多说话,直到她走了,我去墓碑前看她,看那张贴在石头上笑着的照片,我才觉得她温柔了些,和蔼了些,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我这最多算是有点怀念,真没事儿。”
“想就想了,哥,这没什么好解释的,我也没爹妈,谁不想要爸爸妈妈疼啊,从小到大有人护着,那日子得有多快乐我都不敢想。诶哥你说我们两个在一起算不算难兄难弟啊,就跟磁铁似的,同性相吸。”
洛景繁一开始还觉得他说的话颇有道理,听到后来忍不住捂住他的嘴:“快滚蛋吧,你物理谁教的,磁铁同极相斥,你可别瞎说了,说出去让小学孩子都得笑话你。”
“哥你笑了。”陈烬扒下洛景繁的手,也不管自己胡说了些什么,“反正你笑了,笑了就不许再难过了,今天除夕,得高高兴兴的,我们小时候都没人疼,以后你有我疼,我有你疼,我们不再想过去的事了好不好?”
“好,不想了。”洛景繁拍拍裤腿,“走吧,下楼,差不多该准备中午饭了。”
其实到底放没放下洛景繁也不知道,只是匆匆将情绪收起。除夕这天按照习俗早晚都是饺子,中午这顿最是丰盛,要提前准备,列好菜单,一个一个的炒才不会出差错。
洛景繁掌勺,陈烬给他打下手,除了排骨猪蹄和鱼其他的都是小炒菜,做得很快,到后来李森眠也出来跟着忙活,阿姨听话的回家去了,剩下三个人在厨房里进进出出,倒真有了些家的气氛,八道菜一次端上餐桌,十二点半的时候准时开饭。
一桌子整整齐齐,有荤有素,红绿搭配,叫人看了便很有食欲。
陈烬搓搓手,“哥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做菜?”
李森眠开了一坛子老酒,“他啊,做饭一直做得好,只不过就是懒,不是过年过节我都请不动他这尊大佛。”
“舅舅你可快别抬举我了,我哪做得过您啊,陈烬你不知道,我舅做饭得我姥真传,可比我好吃多了。”
这俩人不是互吹就是互侃,陈烬觉得他俩其实关系挺好的,就是一个两个嘴硬的不像话,到头来他才是多余的那个,他也不语,闷头吃饭,挨个菜尝过去,越发觉得他哥这个人藏得太深,在家以为这人只会煮面,来到别墅倒是会抡大勺了,还抡的挺好。
席间李森眠给三个人的杯子里都分了酒,洛景繁拦着他不让给陈烬倒,说你那酒度数贼高给孩子瞎喝什么?李森眠说不多喝,就一小杯,过年了喝这一次不要紧,也给他添满了,说陈烬不喝你得陪我,就喝两杯,过过瘾罢了。
喝了酒的人,尤其是喝了酒的平时不苟言笑的男人,这时候就会变的话多起来。一开始还讨论这桌子菜的味道,后来变成了李森眠这个老东西拉着陈烬的手吧啦吧啦说个不停,洛景繁在一旁听着,啃他面前那盘子麻辣猪蹄,猪蹄软嫩弹牙,适合看戏听曲儿,打发时间。
微醺的人,最易吐露心声,李森眠叮嘱了一中午,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多,就一个,说现在两个人要在一起不容易,他们两个要是真下定了这个决心,就好好把日子过下去,生活里互相有个帮衬,他也就放心了。
洛景繁起初觉得这人又在演,李森眠从前最会演戏,三寸不烂之舌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听着听着又听进去了,他单手拎着酒杯,另一只手去摸裤腰上的钥匙。
他心里琢磨着,计划着,年后找个时间搬到李森眠给他的那栋新房里去,李森眠说的对,他自己住哪里无所谓,但不能委屈着陈烬。
他开始习惯性的计划着他和陈烬的未来,有时候他自己也觉得怪,从前的日子他总是过一天算一天,不喜欢房子车子也不喜欢攒钱,现在干什么都有个奔头,乐趣也多了不少。
吃过饭,收拾好了,洛景繁同陈烬窝在客厅的真皮沙发里,找了个逗乐的综艺看。李森眠坐在客厅另一头的画架前,静静的继续画他的画。
陈烬身上那套居家服面料很舒服,抱着暖呼呼的,洛景繁躺在他怀里,没一会儿就困了,综艺搞笑但也催眠,陈烬笑起来胸口颤悠悠的,洛景繁迷糊着哼了一声,用手拍了拍他的胸口,陈烬便把电视调小了声音,和他歪头蹭在一起,在李森眠的眼皮子底下不管不顾的昏昏睡去。
除夕,不过是寻常日子里稍显特别的一天。年关好过,但寻常日子不好过。人们一年到头忙忙活活,赚了多少钱,干了多少活,吃了多少亏,得了多少好处,受了多少委屈,流了多少泪,都以这样三百六十五天出现一次的日子为节点,结束一年,又开始一轮新的,如此往复,直到走到生命尽头。
如果可以,洛景繁希望时间就此静止,有个家,有爱人的怀抱,冬天挡风,夏天挡雨。别的他都不要,就要这些,便足够了。
很快天就黑了,外面响起烟花噼里啪啦的声音,远近错落着,蹦爆米花一样。洛景繁半梦半醒,抬手摸了摸陈烬的脖子,嗓子还黏糊着,发不出声音。
“要不要去放烟花?”
“哥想睡就睡吧,我陪你睡。”
“不睡了,去放吧,我陪你去。你惦记那加加林,我都知道。那一车的烟花呢,让你放个够。”
陈烬说那好吧,起来套上羽绒服,洛景繁去楼上换衣服,半天不见下来,陈烬闲不住,溜达上去找人,楼梯走了三分之二,洛景繁下来了,手里拿着围脖手套,径直缠到了陈烬的脖子上。
“外边冷,得多穿点。”他掩饰道。
“我就找它去了,不然早下来了。”洛景繁又解释道。
陈烬哪里在乎早晚的,他脑子里都是加加林烟花,迫不及待的跑去院子空地里,把那东西一头的盖子拆下来,里面有根引线,用火点了,一手握着筒子,一手抻着背带,几秒后弹药便会在天上炸开,炸出好看的烟花。
他举着东西准备好了,洛景繁一摸兜,兜里没有火机,连盒烟也没有,他寻觅着,说回去取,陈烬等不及,说自己去吧,叫洛景繁在这等着,他腿快。说着跑回屋,李森眠家他不熟悉,但洛景繁平时会放一两个火机在衣服口袋里,陈烬一路跑回卧室,找洛景繁昨天去郊区放烟花的时候穿的那件大衣。
洛景繁是个勤快人,衣服换下来从来不往其他地方扔,都归拢整齐挂在衣柜里。陈烬翻卧室里的那个大衣柜,里边都是成套的西装,有几件他见过,更多的是没见过的,各种款式的,那面料,那质感,那样式,不用想就知道洛景繁穿上肯定会好看。
他幻想着洛景繁穿着这些西装的样子,指尖逐个滑过去,滑到衣柜最里边,有一套纯黑色的,看着款式很普通,且不像是近些年时兴的样子,洛景繁的眼光一向毒辣,陈烬不太理解,他哥居然也会喜欢最基础款式的西装。
于是他把那套西装抻出来看了看,浑身一个刺绣都没有,布料上的暗纹也没有,唯独右手袖口绣了一个字母Y,用深蓝色的线绣在黑色的布料上,十分隐晦。
他好奇,把那衣服从衣架里拿下来,没等细看,咔哒一声,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