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骨》冰冻咕咕鸽

8、刺棘焚心

　　冰冷的、带着倒刺的荆棘条深深勒进皮肉，每一次细微的挣扎都换来更深的切割。
　　苏清弦被悬吊在妖巢深处一处凸起的嶙峋石笋上，脚下是翻涌着污浊瘴气的深坑。
　　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惨白的脸。
　　血珠顺着被荆棘刮破的布缕和裸露的肌肤蜿蜒滴落，在下方污浊的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暗红。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腐臭和妖物特有的腥臊气，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冰冷的刀片。
　　意识在剧痛和窒息感的边缘浮沉，卫铮焦急的面容，女子离去时低垂的眼睫，还有那支离破碎的琴音……在她混沌的脑海中交织、撕扯。

　　她……还活着吗？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唯一的光点，微弱却固执地支撑着她。

　　---

　　山洞深处，冰冷的池水仿佛瞬间沸腾！
　　女子猛地睁开眼，那双总是温和甚至带着点懵懂的眸子，此刻却爆发出骇人的银芒！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穿透石壁，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脏！

　　是清弦！是她护身咒被强行激发后残留的、濒临破碎的微弱感应！

　　来不及思索，甚至顾不上背上仍在蠕动侵蚀的魔气伤痕。
　　她霍然起身，带起一片冰冷的水花。
　　湿透的素衣瞬间蒸腾出氤氲白气，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蕴含着恐怖力量的线条。
　　没有擦拭，没有犹豫，她一步踏出冰冷的池水，身影已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流光，朝着感应传来的方向——妖巢，决绝地扑去！速度快到在原地留下一个虚幻的残影，池水才轰然落下。

　　---

　　妖巢入口，卫铮带着一队捉妖师堪堪赶到。
　　他脸色灰败，胸前的绷带早已被伤口重新涌出的鲜血浸透，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上，却死死咬着牙关。
　　洞内传来的浓烈妖气和隐约的、令人心悸的嘶吼声，让他心胆俱裂。

　　“铮哥！这……” 同行的捉妖师望着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洞口，面露惧色。

　　“进！” 卫铮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眼中是焚尽一切的焦灼和不顾生死的决绝。
　　他握紧佩剑，第一个冲了进去，剑锋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光。

　　---

　　就在卫铮等人冲入妖巢腹地的瞬间，一道裹挟着凛冽寒意的白影，以超越视觉极限的速度，轰然撞破了层层叠叠的妖瘴！
　　所过之处，拦路的低阶妖物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惨叫着化为齑粉！

　　女子的身影骤然停在巢穴深处那片血腥的空地边缘。

　　她的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狰狞嘶吼的妖影，越过高台上女妖得意而怨毒的脸，直直钉在了那荆棘石笋上——那个被悬吊着、长发披散、浑身浴血、气息微弱的身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苏清弦那染血的、破碎的模样，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女子灵魂最深处某个被尘封的角落！
　　无数模糊而尖锐的碎片在脑海中炸开——冰冷的锁链、刺目的血光、绝望的嘶喊……某种跨越了千年的、刻骨铭心的恐惧和剧痛，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

　　“不要——！”

　　一声嘶哑的、不似人声的尖啸从女子喉中迸出。
　　那声音里蕴含的悲恸与疯狂，竟让周围喧嚣的妖潮都为之一滞！

　　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她甚至没有去看那高台上志得意满的女妖，没有去分辨周围有多少埋伏，眼中只剩下那个在荆棘中受苦的身影。
　　下一瞬，她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一种近乎自杀的草率和不顾一切，朝着苏清弦的方向，直直地扑了过去！
　　速度之快，在原地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和空气被撕裂的尖啸！

　　“等的就是你！” 女妖眼中爆发出狂喜和残忍交织的光芒，厉声尖啸，“给本座——拿下她！碎尸万段！”

　　暗处早已蓄势待发的无数黑影，如同被惊动的毒蜂巢，带着刺耳的尖啸和腥风，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地朝着那道扑向荆棘的白影疯狂绞杀而去！
　　利爪、骨刃、毒涎、妖火……交织成一张毁灭的天罗地网！

　　女子身形如鬼魅般在密集的攻势中穿梭、折转，素手挥洒间，一道道凌厉的气劲将扑近的妖物撕碎。
　　然而，这攻势太过密集，太过疯狂！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荆棘上的人身上，心神已乱！

　　噗嗤！

　　一道淬着幽绿毒光的骨刃，刁钻地从她视觉死角刺入，狠狠贯穿了她的左肩！剧痛让她身形猛地一颤，动作瞬间迟滞！

　　“呃……” 一声压抑的闷哼。

　　更多的攻击接踵而至！
　　利爪撕裂了她的衣袖，在手臂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一团粘稠的妖火擦过她的腰侧，灼烧的剧痛伴随着皮肉焦糊的气味弥漫开来；毒液溅射在皮肤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素衣，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刺目惊心。
　　可她的眼神，却始终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荆棘丛，那不顾一切扑来的姿态，没有丝毫改变！

　　高台上的女妖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残忍而快意的弧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卫铮等人终于杀穿外围的妖物，冲到了这片核心空地！

　　“清弦！” 卫铮一眼看到荆棘上气息奄奄的苏清弦，目眦欲裂！他挥剑劈开挡路的几只小妖，就要冲过去。

　　也就在这一刻，女子硬生生顶着狂风暴雨般的攻击，终于扑到了荆棘石笋之下！她甚至顾不上身后追击而来的致命利爪，染血的双手猛地抓住缠绕着苏清弦的、带着倒刺的毒荆棘！

　　嗤啦——！

　　荆棘的毒刺深深扎入她的掌心，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扯！

　　坚韧的荆棘应声而断！

　　苏清弦的身体失去了束缚，软软地向下坠落。

　　女子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用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作为肉垫，稳稳地将那具染血的身躯接入怀中！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踉跄着后退数步，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涌上，被她强行咽下，只在嘴角留下一抹更深的暗红。

　　“清弦……” 她低头，看着怀中人苍白的脸，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卑微的颤抖。

　　“妖女！放下她！” 卫铮的怒喝声在不远处炸响！他带着捉妖师们已经杀到近前，剑锋直指抱着苏清弦的女子，眼中是惊怒、疑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女子闻声，缓缓抬起头。
　　她的脸上沾着血污，发丝凌乱，左肩还插着那截断裂的骨刃，鲜血浸透了半边身子。
　　那双曾温和懵懂的银色眼眸，此刻却像凝结了万载寒冰，冷冷地扫过卫铮和他身后那些充满敌意与戒备的捉妖师。

　　没有丝毫犹豫。

　　她猛地将怀中昏迷的苏清弦，朝着卫铮的方向，用力一抛！
　　动作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丝决绝的意味。

　　卫铮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温软的身体入怀，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让他心头剧震。

　　“带她走。”
　　女子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仿佛刚才那瞬间的颤抖只是错觉。
　　她甚至没有再看卫铮怀里的苏清弦一眼，倏然转身！

　　染血的素衣在身后猎猎作响，如同展开的战旗。
　　她孤身一人，面对着如潮水般重新涌来的、狰狞咆哮的万千妖物，以及高台上那个眼中燃烧着怨毒火焰的女妖。
　　左肩的骨刃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鲜血顺着刃尖滴落，在地上砸开小小的血花。

　　“救救她！” 苏清弦在卫铮怀中微弱地挣扎起来，染血的手指死死抓住他的衣襟，眼中是未散的恐惧和浓烈的哀求，“阿铮……救救她……求你……”

　　卫铮看着怀中未婚妻惨白的脸，又望向那孤身挡在滔天妖潮前的、浴血的白影。那身影如此单薄，却又透着一股顶天立地的决绝。
　　他喉结滚动，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

　　太多了……眼前是杀之不尽的妖潮，是修为深不可测的女妖……他带来的这点人手，冲上去无异于送死！理智在疯狂叫嚣着撤退。

　　“妖太多了！清弦，我们……先撤！” 卫铮的声音干涩而艰难，带着巨大的痛苦和无力感。

　　苏清弦眼中最后一点光亮熄灭了，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她猛地推开卫铮，踉跄着站稳，染血颤抖的手，竟从地上捡起一把不知哪个捉妖师遗落的、沾满妖血的短剑！剑柄冰冷滑腻，几乎握不住。

　　她看着前方那道即将被妖潮吞没的孤影，又看了看卫铮和他身后那些面露惧色的同伴。没有言语，只有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然，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步一步，朝着那片毁灭的漩涡，迈了过去！

　　有多少力，出多少力。哪怕只能为她挡下一爪，哪怕只是溅那妖物一身血！

　　卫铮瞳孔骤缩，发出一声近乎绝望的低吼：“清弦——！”

　　他再无选择。佩剑嗡鸣出鞘，寒光暴涨！

　　“随我——杀！” 卫铮怒吼一声，带着同样被逼入绝境的捉妖师们，紧随苏清弦之后，悍然冲入了那片由血与火、利爪与嘶吼构成的死亡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