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不是结局的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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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九，朔风，大地飞霜。
天边残月，像情人眼角鲜红的朱砂痣，凄艳如血。
林笑崎眼角有这样一颗朱砂痣。
林笑崎喜欢笑，也笑得好看。他脸上永远带着优雅而温和的神情，就像是坐在三月的桃树底下，看着花瓣一片片落在身上一般柔和。
“为什么？”我问，“为什么。”
林笑崎优雅的笑，“为了等着你问这句话，我曾想过无数个答案。但现在我才发觉，什么答案，都不如享受这一刻来得重要。”
“杀人确实是一种享受。”我淡淡回答，“尤其是在一个出人意料的地方，杀一个毫无防备的人。”
林笑崎缓缓颔首，“这的确是个好地方，无论要杀人还是被杀，都是个好地方。”
寒风倒灌进我的胸膛，我察觉到冰冷的血一阵阵涌出，浸湿了刀柄上的蓝宝石。
林笑崎显然也觉察到了，他脸上有一种奇怪的神色。
“我一直在想，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为什么你还不一剑杀了我？”
林笑崎不回答，反而问我，“你觉得我会心软？”
我的脸色映在昏黄的月光底下，一定也十分的奇怪。
“我觉得你在拖延时间。”我摩挲着刀，费力的抬头看着月亮，“或者我可以猜一猜，你在等一个人。”
“哦，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我坦白承认，“我在山林里住了太长时间，很多年没有见过第三个人了。”
林笑崎脸上有一丝讽刺的微笑，“你似乎撕毁了你的誓言。”
“不错。如果不是护送一件重要的物品，我不会下山。”
“对，那的确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我苦笑着摇摇头，“我似乎明白我为什么必须得死了。”
“你迟早得死，死在山林里，还是死在我的手上，并没有太大区别。”
“你想要那件东西？”我慢慢握紧刀。
林笑崎的脸掩在黑暗中，但我能看到他眼里的光芒。
这种光芒我很熟悉，熟悉到心里泛出淡淡的苦涩之味。
“如果你问我要，我很可能会送给你。”
林笑崎退后一步，难掩眼中的厌恶之色，“不必了，有些东西，你给不起。”
“那是因为，你从来也没说过，你想要的是什么。”
“昆嵛山庄。”林笑崎咬着唇，脸色狰狞，“怎么，沈大侠，不记得了吗？”
我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感觉胸膛里的血奔涌的更加迅速了。
“时间真快，没想到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林笑崎面容平复，重戴上了一副优雅的笑容，“无论过多少年，该还的债，还是要还的。”
“这是你的买家给你提的条件？”
林笑崎傲然回道，“难道你不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合适的条件吗？”
我看看西沉的月亮，“子夜已过，有约不来。你不怕这个买家不讲信用，骗你杀人？”
林笑崎沉吟不语。
“不用害怕。”我柔声道，“因为他已经来了。”
林笑崎瞳孔瞬间睁大，头也不回，身形左掠，一剑向身后挥出！
他身后的人左手微扬，一蓬银丝闪着莹蓝的光芒，鬼魅般如影随形尾随而去。
一柄刀，形如柳叶，薄如蝉翼，长不过寸余，破空而来，叮叮一声，将那一蓬银丝从中划为两截。
银丝委顿于地，瞬间融入地面，不见踪影。
“好一把刀。”
“确实是好一把刀。”
“幸好我躲得快。”黑衣人疾速退到一边，良久方开口道，“沈大侠的灵光刀，只有死人见过，没想到今天我有幸活着见到。”
林笑崎愤怒的看我一眼，提着剑的手松了又紧，紧抿着唇。
这个样子我也很熟悉，熟悉到心中泛出一丝疼痛的滋味。
“我本来以为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黑衣人的嗓音很沙哑，低沉中透出一股醇厚的味道。
林笑崎昂起头，踏前一步。
“让你失算了。”我咳嗽两声，伤口崩裂，痛楚让我的精神有些恍惚，“我已经过了，不分青红皂白就报复的年纪。”
“听上去，好像你现在真的准备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大侠一样。”
“你又失算了，”我心平气和的开口，“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些不忍伤害的东西。”
“即使他背叛了你？”黑衣人转头看一眼林笑崎。
即使——他背叛了我。
“你方才一直躲在后面，是在等我杀了他，还是想等到他杀了我？”
“都不是。”黑衣人说，“我最喜欢看反目成仇同归于尽，那比简单的杀人有趣的多。”
寒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
“灵光刀一经发出，例必见血。”黑衣人遗憾的说，“我确实很想跟你一决高下，只可惜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我慢慢撑着刀站起来，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布口袋。
“真可惜。”我也遗憾的摇了摇头，“就算我有时间，也不会想跟一个死人打一场。”
黑衣人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手中的口袋，左手缓缓抬起，杀气遍布。
失血过重，油尽灯枯。
我问，“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成语？”
黑衣人沉声道，“什么？”
锦布口袋向他激射而出，黑衣人随之而动。我揉身向林笑崎扑去。
沙沙声铺天盖地迎头而来。
一弹指间即为六十刹那，可是在某些情况下，这一刹那就是生死之分了。
电光火石之间，生死已经异途。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林笑崎惊恐的睁大了眼睛，愣在当地。
在他身后，真正的杀手倾囊而出。
腹背受敌。
身后一蓬银丝如同毒蛇之信紧追不舍，身前万丈箭光森冷逼人。
我只有一把刀。
刀光一闪，带着种奇妙而诡异的弧度划出，就象是倒映在水中的一弯新月在水波被微风吹皱时那种变形的月影般的弧度。
十三年前，凌波仙子说，谁也不能形容这种刀光的诡秘变化，因为每一次微风吹动水波时，水中月影都会有一种完全不同的变化。
每一种变化都不是任何人事先可以预料得到的。
毕生一击。
林笑崎仍握着手里的剑。剑身上的鲜血滴答而落。
任何的信任，都抵不消心里的仇恨。
十一年前，珈蓝山上，年幼的林笑崎问我，“你练得什么刀法？”
我告诉他，“这种刀，叫灵光刀。这种刀法，叫非此不可。”
自毁长城，非此不可。
林笑崎手中的剑穿胸而过。
那一瞬间我甚至并没有感到多少的疼痛。像被珈蓝山上无处不在的蚊子叮了一口，有点又酸又麻的感觉。
我手中的刀飞扬而出，透过杀手的眼珠，将他死死钉在十丈外的一株大树上。
血雾模糊了视线，我甚至看不清月光底下，林笑崎的面容。
“你说得不对。”我软软倒在他身上，“死在山林中，跟死在你的手上，差别很大。”
林笑崎扶着我，缓缓跪在地上，他疑惑的问我，“你拿我当什么？”
爱人。
我很想说这句话，但一张口，血立刻奔涌而出。
我记起那一年，珈蓝山彤云密布，雪花遍天。
林笑崎穿着小棉袄，追着一只小鹿，一次一次欢呼着扑倒在绵软的雪地里，留下一个又一个肥胖的印迹。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
时间真快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不是结局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