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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新鲜 ...

  •   秋高气爽的季节里,程景洋和卓辉拉上俩娃往北京最北方向开。
      刚出京城没多久,卓颜就闹出个彩头。

      最先发现的是程澈。刚开始还以为卓颜挂鼻涕,抽了张纸巾嫌弃道:“埋汰。”
      结果越抹越糊,像给程澈的脸涂了颜色,大人们扭头一看说是流鼻血了。

      “你帮叔叔这样捏他鼻子。”卓辉扭头教程澈,“再拿点儿纸巾塞他鼻子里,过十分钟就能好。”
      “那我不得憋死?”卓颜说,“咋呼吸啊?”
      “你的嘴只会胡说八道是吧?”卓辉白了他一眼。

      空气里的铁锈味让程澈第一次理解到什么是红。
      他小心翼翼捏住卓颜两边鼻翼,同时把准备好的小纸团轻而稳地塞进卓颜鼻孔。

      “疼吗?”程澈问。
      “没我爸打我疼。”卓颜鼻音闷闷的。

      “你父子俩可真有意思。”程景洋扯了扯嘴角,笑意未达眼底。
      “孩子没妈,可不皮得没边儿。”卓辉话里藏着话,“我平时忙起来脚不沾地,想教也管不住。”
      “男孩子野点儿好。”程景洋没接这茬,“省心。实在不行扔部队里摔打两年,什么毛病都掰正咯。”

      家长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车拐过最后一道土坡,停在了一户农院前。
      柴门边立着个人影,一位老人身板笔直,银发剃得利落,像棵扎根的白桦树。

      卓辉下车喊了声:“爸。”
      老人冲他抬了抬下巴,目光热切地看后座出来的小家伙们。
      “姥爷——”卓颜下车大喊扑过去。
      “诶!”老人蹲下一手接住,“又长个儿嘞。

      “这我弟!”卓颜迫不及待介绍程澈,“回回考第一的那个程澈!”
      “戴个墨镜真酷儿诶!”老人胡撸程澈头发。

      “爷爷好。”程澈乖巧点点头。
      “你也喊我姥爷吧,省得生分。”老人一膀子把他俩捞起来,“这几天你俩都随我了,咱一起上刀山下火海去!”

      “老丈人身体这么棒!”程景洋下车客套道,“他俩起码得有一百斤。”
      “这不趁着还有力气多抱抱,再大点儿真抱不动咯。”老人家视线在两位家长身上扫了眼,”进屋歇会儿吧,饭菜早弄好了。”

      “姥爷,我刚流鼻血了。”卓颜说得特别骄傲。
      “好样的,男儿流血不流泪,咱孙真牛!”老人赞道。
      这下程澈总算弄懂,卓颜嘴里的那些惊人的词汇量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

      院里几棵苹果树,禽舍猪圈拾掇得利利索索。
      老人进屋把娃子撂凉席上,顺手抄起茶几上的娃哈哈塞过去。

      饭桌上,卓辉和程景洋刚提了句程澈眼睛,老人就扬手打住:“行了行了,俩祖宗搁我这儿,保准全须全尾的,你们该忙忙去。”
      两位家长陪着抽了根烟,再唠了两句家常,烟头一掐便启程回城。

      程澈头回出远门。
      小时候基本窝在家,配了副眼镜后顶多在安定门跟卓颜溜达过几趟。
      这乡下农家乐,够他新鲜半天。

      姥爷没把程澈当外人,更没把他眼睛当回事,一手牵一个直奔鸡棚掏鸡蛋。
      拍着程澈脑袋夸,“嚯,选的蛋个个都精品!”,转脸又冲卓颜竖大拇指,“不得了,属你捡得最多。”

      “得。”姥爷提篮子鸡蛋说,“今晚给你们做蛋羹,吃饱了准睡得香香的。”
      “那咱下午去哪儿玩?”卓颜追在后头问。
      “下午卖蛋儿去。”姥爷说,“卖多少都入你们兜里。”

      “真的?”卓颜蹦跶起来,“我能有钱花了?”
      “姥爷啥时候骗过你。”姥爷把篮子放桌上,“来,帮姥爷把蛋分好。”
      程澈喜欢卓颜的姥爷,不像城里的那些亲戚把他当成残疾人对待,吃个饭都怕他瞧不见是什么菜。

      傍晚前姥爷拉了头毛驴过来,要带他们去赶晚集。
      他让程澈坐前头,理由是他打扮得酷能吸引客人。
      程澈后腰被卓颜搂得死死的,哼唱着周杰伦的《晴天》,被姥爷调侃像在念经,程澈虽然没跟着,但在心里默念“re so so si do si la”的旋律。

      晚集人还不少,姥爷让他们在毛驴边开张,自己先去买点菜。
      “左边三毛,右边五毛,少一毛都不卖!”姥爷叮嘱道。
      “没人买咋办?”卓颜问。
      “你吆喝吆喝呗。”姥爷塞过一把零钱。

      姥爷前脚刚走,卓颜嘹亮的童音扬起:“新鲜土鸡蛋儿!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旁边的程澈张张嘴,始终没出声,干脆埋头算账,三毛五毛噼里啪啦,算得比隔壁菜贩子还快。

      “小朋友,这鸡蛋咋卖啊?”一男子蹲下问。
      “五毛,三毛。”卓颜各拿一个鸡蛋,脆生生地报价。
      “这一篮子有多少个啊?”男子拿起一个放手里掂量。

      “要多少有多少!”卓颜动作麻利地扯塑料袋。
      “这样吧。”男子直接掏出一张崭新的红色大钞,“两篮子鸡蛋我都要了,你们算算多少钱。”

      卓颜眼睛瞬间亮了,拽程澈胳膊说:“你快算算多少钱!”
      程澈透过墨镜狐疑地打量对方,视线停在男子手中的大钞上,想了想说:“没钱找给你。”

      “那算我吃亏点儿。”男子凑近了说,“连同篮子卖我一共五十行不?”
      “不行。”程澈声音不高却很清晰,还警惕地将两个篮子拢到自己腿边。

      没等男子再开口,卓颜先质问道:“干嘛呀?为啥不卖?”
      程澈假装劝道:“卖光了今晚没蛋羹吃了。”

      “怕啥,鸡棚里还有呢。”卓颜浑不在意,盯着那张大钞说,“一百块能买好多东西,你快……”
      “不卖他。”程澈低声打断,“他这钱……太新了。”
      “嘿!你这毛孩胡说什么?”男人听了迅速把钱收起来,“不卖拉倒!”说完起身就走。

      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卓颜气得拍腿,“没见过新版人民币吗?”
      程澈没回答他这个问题,用手指去抠粗糙的篮子边缘,“全部鸡蛋加起来还不到二十。”

      “所以呢?”卓颜追问。
      “所以那人有问题。”程澈说。
      “有什么问题呀?”卓颜说,“你真不会做生意,也不帮忙吆喝,我嗓门都喊累了。”

      程澈懒得解释,从毛驴的包袱里拿出瓶娃哈哈递过去。
      “不要!”卓颜别过脸闹脾气。
      “不是说嗓子累吗?”程澈说。

      “不要不要不要!”卓颜双手抱臂,“我不要哇哈哈!”
      “那你要什么?”程澈问。
      “我要一百块!”卓颜冲他喊。

      “要钱干嘛?”程澈搞不懂他。
      卓颜不理人,气鼓鼓地托着腮。

      程澈把吸管插好重新将哇哈哈递过去,“喝不喝?不喝我自己喝了。”
      卓颜再矜持了几秒,一把拿过哇哈哈吸起来。

      这时姥爷提着菜回来,询问他们赚了多少。
      程澈将兜里所有钱拿出来,“十块八毛。”

      “这么多啊?”姥爷笑着把钱塞回他口袋,“等会儿回去给你俩买好吃的。”
      “刚刚能赚一百块呢!”卓颜告状道,“都怪程澈不肯收新钱。”

      “什么新钱?”姥爷先看向程澈。
      程澈躲避眼神,低头来回摆弄篮子里的鸡蛋。
      “就是红色的毛爷爷!”卓颜说,“刚有人想把咱们鸡蛋全买了,程澈死活不肯卖,也不跟我吆喝。”

      “哎没事儿。”姥爷把菜篮子挂毛驴背架上,“咱不稀罕他那一百块,你姥爷有钱。”
      “我要自己挣!”卓颜倔强道。
      “那你再努努力!”姥爷说。

      卓颜听了将剩下的半瓶酸奶一口气喝光,重新扯开嗓门嚎起来。
      而程澈依旧闷声算账打包,收摊前把赚回来的钱都给卓颜,自己分毫不要。

      “你呢?”卓颜把散钱分两半递过去,“咱一人一半。”
      程澈摇摇头,利落地扛起两篮鸡蛋。
      “你弟生气了。”姥爷笑道。

      “咋了?”卓颜追上去,“谁惹你啦?”
      “没生气。”程澈说。
      “篮子给我,哥帮你拿一个。”卓颜说。

      “不用。”程澈躲开他,“你喊半天比较累,去坐毛驴吧。”
      “不跟我坐?”卓颜愣了愣。
      “不坐,想走路。”程澈紧跟在姥爷后边。

      秋风卷着干草的气息扑面而来,傍晚的村道比白天热闹一些。
      灯火初上,载粮三轮突突作响,夹杂着谁家赶牲口的呼哨声。
      当晚霞把一切烧成橘子色,他们也差不多到家了。

      程澈听姥爷吩咐,将冰棍、糖饼、水果分层放入冰箱。
      随后将卖剩的鸡蛋,一个个装回收纳盒。
      动作有意无意放得很慢,不想那么快回客厅。

      其实他并不确定今天那张大钞是否有问题,只是直觉告诉他,那男的很古怪。
      不过也没想到卓颜会心急那一百块,可能是想帮姥爷多赚些。
      他越想心里越堵,觉得当时能跟那人再聊一聊就好了。

      等他终于收拾完出来,卓颜在他身后轻轻喊了他一声。
      “我……”程澈被吓得差点骂脏话,“你干嘛?”
      “姥爷跟我说了,今天那人可能是骗子。”卓颜幽幽地说,手还放后背。

      “哦。”程澈应了声,“那幸好没被骗。”
      “还是你厉害。”卓颜过去搭他肩膀,“不然我们今天白干活儿了。”
      在被触碰的一瞬,程澈心里舒服多了。

      俩人在饭桌上瞎聊天,等着姥爷给他们端来蛋羹。
      程澈觉得姥爷以前应该是位大厨,出来的味道比他跟程景洋在王府井那边的饭店还要好吃几百倍。

      吃饱喝足了,姥爷又说带他们泡果汤。
      在洗澡间放了个大木盆,往里倒了两暖壶热水。
      姥爷用装有苹果皮碎的纱布袋给他们搓澡,冲得干干净净才能下汤。

      “要戴墨镜不?”姥爷问了声。
      “不用,晚上眼睛不刺挠。”程澈说。
      “我想戴!”卓颜伸手抓,“我还没试过呢。”

      “哎,得先问弟弟肯不肯。”姥爷抽回手。
      “弟弟。”卓颜撒娇道,手还往程澈肩上揉了揉。
      程澈没那么快答应,眯着眼享受伺候,直到卓颜往他身上泼水才慢悠悠点头。

      “看不清。”卓颜扶着两边镜框,“还有点晕。”
      “镜片有度数,你眼睛好才觉得晕。”程澈说。
      “那我在你眼里长什么样?”卓颜把墨镜给程澈戴上。

      “你这儿……”程澈戳他嘴角边,“有洞洞。”
      “有洞?”卓颜扒拉自己的脸,“啥意思?”
      “这叫藏财窝。”姥爷解释道,“女的旺夫,男的旺财。”

      夜里俩人躺在凉席上,肚皮披着夹被,听姥爷用腔正字圆的北京片子讲革命故事。
      程澈听得入迷,睡意完无。
      眼前姥爷生动的残影仿佛与那些的英雄先烈重叠,让他舍不得闭眼。
      最后姥爷用“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收尾,劝两位祖宗早点儿休息。

      “姥爷,我铁驴还在吗?”卓颜猛地坐起来问,“我想带弟弟去玩儿。”
      “铁驴?”程澈听不明白这新词。
      “就自行车。”卓颜说,“你会骑吗?”

      “会啊,我爸有教我。”程澈说。
      “啊?”卓颜大吃一惊,“两轮还是三轮的?”
      “不都两轮吗?”程澈反问。
      “哦……”卓颜慢慢躺回去。
      “得!”姥爷笑了笑起身,“明儿我给弟弟也弄辆铁驴来,安心睡吧!”

      房间里只剩俩人时,卓颜凑过来一些,在程澈耳边悄悄问:“你啥时候学会骑铁驴的?”
      送过来的气息吹得程澈耳朵痒,他侧身对着卓颜说:“暑假我爸给我买了辆自行车,不能浪费。”

      过了好一会儿,卓颜问:“那你吃过寿桃吗?”
      “孙悟空那个?”程澈问。
      “大圣那是蟠桃!”卓颜压低声音说,“寿桃是馒头。”

      “没吃过。”程澈打了个哈欠。
      “那成。”卓颜笑眯眯地,“明天哥给你买。”
      程澈带有困意应了声,“快睡吧。”
      卓颜听话翻了个身躺平平。

      半夜的风掺着寒气,钻过窗缝吹进来。
      让爱踢被子的卓颜本能地缠住身旁热源,手脚并用箍住程澈。

      程澈半梦半醒间触到凉凉的肌肤,摸索着拽好夹被,顺势将人卷入怀里。
      两个小身体紧贴取暖,在秋夜的静谧中沉沉睡去,一同做了个美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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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隔日更,六点更,超努力!!! 欢迎评论区找我玩,随即掉落红包捏!^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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