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拉德利

1、薄荷巧克力

　　世界之外的一粒雪子落到了地上，海城便飘起了百年未见的大雪。
　　2018年2月14日，雪。
　　林慕言，男，27岁，一位小有名气的设计师。
　　今年是他独自在海城打拼的第4年，也是他和简平乐分手的第4年。
　　林慕言独自走在一条不算拥挤的人行道上。
　　身侧是三三两两的人群，踩雪声混杂着嬉闹声，构成了这个冬天与他不和谐的背景音。
　　雪花在路灯的灯光下起舞，落在了林慕言的鼻尖。
　　林慕言哈了口气，便把头缩回了围巾里。
　　冥冥中，他转头看见了一家温馨巧克力小屋。
　　小屋嵌在几家常见的店铺中间，透明的玻璃橱窗内散发着暖黄的灯光，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货架上包装精致的巧克力。
　　门外竖着一块小黑板，板上用白色粉笔写着——今日份推荐:薄荷巧克力。
　　林慕言没忍住笑了一下:在大冬天卖薄荷巧克力，也是个商业鬼才。
　　鬼使神差的，他推门走了进去。
　　扑面而来的是小屋内温暖的空气，头上的风铃也发出清脆的响声。
　　大街上人不多，巧克力小屋内却挤满了人。
　　林慕言随手拿起一侧购物篮，在拥挤的小屋内穿行，人们的脸上洋溢着各式各样的幸福的微笑。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幸福是他们的，仅此而已。
　　但自己如果能看着他们，似乎也离幸福更近了一点。
　　不多时，他已走到了队伍尽头。
　　林慕言随手拿起柜台边的薄荷巧克力，轻生说道:“麻烦了，结账。”
　　收银小姐抬头看了眼眼前俊美的男子，心中感叹的同时手上动作却很流利。
　　她包装完巧克力，把礼物袋推到林慕言前面，用甜美而又有活力的声音说道:“好的，先生。这边收您39元，我扫您。”
　　林慕言打开支付的页面，等着收银小姐姐扫码。
　　他转头望向窗外的大雪，后知后觉的想起今天没有带伞。
　　原本落在身上的雪花在暖气的作用下浸湿了林慕言的衣服。
　　林慕言抿了抿唇，拎起身侧的纸袋便推门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收银小姐礼貌的服务用语:“感谢惠顾，祝您情人节快乐。”
　　林慕言推开门的手愣了一下。
　　等他站在街上，冷气又重新裹挟了全身，林慕言才反应过来。
　　他抬眼看着漫天飞舞的白雪，默默想着:原来已经过去四个情人节了。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巧克力，顿时觉得有些多余，便把纸袋扔了，直接把巧克力塞到了大衣口袋里，打算下次分有空给办公室里的同事。
　　不知道他现在过的怎么样，他也4年没过情人节了吗？林慕言忍不住地思考。
　　然而他的脚步却没停，慢慢的向附近的医院走去。
　　是的，林慕言原本的目的地是医院。
　　就在一小时前，他被家里养了一段时间的仓鼠咬伤了。
　　林慕言没什么经验，不知道仓鼠咬人会不会感染狂犬病。但他却有点怕死，打算去医院打个狂犬疫苗以防万一。
　　等拿着单号来到诊室前时，林慕言突然有些心跳加速。
　　他不明白自己见个医生有什么好紧张的，便推门走了进去。
　　抬眼，正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
　　浓密的睫毛盖在医生半阖的眼睛上，像等待猎物的野狼，眼里倒映着急诊室的白光和眼前的病人，却没有透露出丝毫别的情绪。
　　这是一双林慕言很熟悉的眼睛，他忽然想起了简平乐。
　　少年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简平乐会突然从背后抱住林慕言，等林慕言回头时再深情地看着他。
　　简平乐会忽然从哪不知掏出一张纸条，然后开始装模作样的深情朗诵。
　　“我好想做林慕言的狗啊。”
　　林慕言假装生气的瞪他一眼。
　　“可是林慕言他喜欢猫，我哭了。”
　　“我知道既不是狗也不是猫的我为什么要哭的。”
　　“你滚一边去吧。”早就猜到他想说什么的林慕言轻推了他一把。
　　“因为……我其实是一只老鼠！”简平乐说着，大笑了起来。
　　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烈日下的树荫里。
　　随之消失的还有他们的交谈声。
　　“下次别再找这种土味网络梗了。”林慕言轻声说道。
　　“不要，就不要。”简平乐很执着，他低头看着林慕言，突然认真地说道，“要不我当你的老鼠吧。我会一直一直看着你……看着你吃饭，看着你睡觉，看着你洗澡……”
　　林慕言没忍住翻了他一个白眼。
　　简平乐有些急了，他抓住林慕言的胳膊，有些急切地说道:“喂！我是认真的——话说，如果以后我们分手了……”
　　“呸呸呸，我在说什么话！”简平乐对自己的嘴疯狂拍了两下，又悄咪咪地瞟向林慕言，“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以后分手了，你可以养只仓鼠吗？就当做是我一直陪着你了。”
　　林慕言有些无语地瞪了简平乐一眼:“我不要，一只老鼠已经够烦了，还要给自己找第二只。”
　　“还有——下次别说些话了，我们会长长久久的。”林慕言说完，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脸。
　　简平乐被哄到了，有些高兴地说:“对，我们会永远永远在一起。”
　　风吹过，树影斑驳。
　　他们的誓言被无情地留在了过去。
　　思绪回笼，仍是那双眼睛。
　　但怎么会呢？林慕言暗自笑了笑:他不是在京都吗？
　　林慕言轻轻晃了晃脑袋，只觉得是自己多想了，便把医保卡递了出去。
　　“医生，我刚刚被宠物咬伤了，需要打狂犬疫苗。”
　　长久的静默。
　　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在林慕言的耳畔:“被什么咬伤的。”
　　这声音……
　　林慕言猛的抬头，看着眼前披着白大褂的男人——这是简平乐？
　　他到嘴边的话忽然被卡在了喉咙里。
　　他忽然想起了几年前的场景——总不能说被仓鼠咬伤了吧……
　　“……仓鼠。”林慕言绝望开口。
　　眼前的医生低声笑了起来——更像他了。
　　可惜他带着口罩，不然就可以确认是不是前男友了。
　　“让我看看伤口。”
　　不要。林慕言想着，还是把手伸了出去。
　　粗糙的大手抚上了林慕言的食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摩挲着。
　　“伤口不……”
　　诊室的门忽然被打开，一位身着白大褂的医生甩着手上的水，大大咧咧的从外面走进来。
　　“平乐，谢谢你啊。会医院拿一趟东西还要替我代班。实在是突然拉肚子了……”蒋琦抽出一张纸，随意地擦着手，“哎，这是来病人了。那行，你先走吧，我来就行。”
　　平乐……林慕言想着这两个字，联想到刚刚“医生”的反应，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他瞪了简平乐一眼，简平乐也拉下口罩，露出他帅气又带着愧疚的脸庞。
　　林慕言看着在自己面前坐下的蒋医生，又看了看他刚刚上完厕所的手。
　　他落在大衣边的手指动了动——洁癖犯了。
　　简平乐立马心领神会，他拍了拍蒋琦的肩:“这个病人刚刚我看过了，没什么大事，可以不用打狂犬疫苗……嗯……你把挂号费退给他吧。”
　　“哦，那行。”蒋琦拿起医保卡就打算操作 ，被林慕言飞快地抽走了。
　　他礼貌地笑了笑:“不用了，谢谢医生。”
　　说罢，林慕言转身快步离开诊室，简平乐也立马追了出去。
　　医院外格外的冷清，路灯很少，连雪也看不清晰。
　　“林慕言！”简平乐大喊一声，冲了出来。
　　林慕言内心纠结了一下，还是停了下来——反正那件事都过去四年多了，自己心里早就没有什么怨恨了。
　　“什么事。”他冷冷地开口。
　　“没什么……”简平乐弱弱地说，“看你没带伞……这个，你拿上。我医院里还有别的伞。”
　　林慕言也没有客气，顺手接过了伞。
　　“谢了。”
　　“没事。那个……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吗？”简平乐问道。
　　林慕言轻轻嗯了一声。
　　“我也是……”简平乐的眼神有些躲闪，“这几年里我一直在反思，你是对的，我以后一定会改掉我的毛病！那……”
　　林慕言抬头看了简平乐一眼。
　　“那你觉得我还有机会吗？”
　　耳畔的风声和落雪声渐渐变小了，两人都可以听到对方深深的呼吸声。
　　林慕言看着眼前的人，忽然有些恍惚。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和简平乐难道就真的要老死不相往来吗？
　　他们俩真的没有一丝可能吗？
　　林慕言有些犹豫，但面上不显。
　　半晌，他似乎想到什么，突然轻笑出声。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板薄荷巧克力，状似无所谓的说道:“随你。谢谢你的伞，这个给你——情人节快乐。”
　　简平乐的眼睛瞪大了，等他回过神时，林慕言已经消失在哀哀风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