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鹿入室》采禾西

2、色令智昏

　　许呦呦盘腿坐在凉席上，双手挡着胸，整个人局促又紧张。
　　小橘子刚刚还玩的起劲，这会儿懒洋洋的叼了个玩具趴在窝里，一副想要午睡的样子；何鹿鸣进房之后就回了卧室，晾着许呦呦，也不管她。
　　无奈之下，许呦呦只好打量起房内的布置，来消遣下时光。
　　刚刚在外面的时候，许呦呦就注意到了小院的布置，初见只觉得沉谧，走进来才发现别有洞天。
　　可以看出，房子主人是个鲜明的极简主义者。
　　整个院子最繁复的就是院墙上的爬山虎，进院之后，门前就是一览无余的架空竹木平台，触脚生凉。进门之后，除了角落的一个蒙着布的画架，房间内更是没有多余的布置。
　　一张凉席，一张木桌，一个麻质的蒲团，仅此而已。
　　许呦呦咋舌，何鹿鸣比自己年纪还小，住的地方竟然和雪洞一般，真是耐得住寂寞。
　　想着，卧室传来了动静。
　　许呦呦赶紧收回眼神，眼观鼻鼻观心，更紧张的抱着胸。
　　虽然知道何鹿鸣是女孩儿，她还是格外害羞，也许是受何鹿鸣中性的装束和凛冽的气质影响吧。
　　蝉鸣乱叫着，许呦呦专心埋头看凉席上的纹路，然后一双白皙的骨节分明的脚踩着恣意的凉拖停在眼前。
　　“先穿这个吧。”
　　听到声音，还没来得急抬头，许呦呦就被一件凉凉的衣服盖了一头。
　　这是许呦呦第一次穿别人的衣服，总感觉有些怪怪的。她一米六出头的个子，何鹿鸣的t恤给她显然大了，但是又没有大到可以当裙子穿的程度，只能堪堪遮住许呦呦穿的短裤，露出一截雪白的大腿在外面。
　　尽管有穿裤子，从卧室出来，许呦呦还是一直不自然的往下扯着黑色t恤。
　　其实她多心了，房间里根本没人关注她。
　　小橘子已经趴在窝里睡着了，嘴角还留下一串晶莹的口水，何鹿鸣背对着她坐在那个画架前涂涂画画起来，只有许呦呦无所事事，显得格外尴尬。
　　许呦呦鼓足了勇气凑到何鹿鸣后面：“哇，原来你是学画画的啊，好厉害啊！”
　　……
　　一室寂静 ，何鹿鸣连涂画的动作都没停。
　　“你画的这是什么呀，田野吗，好漂亮。”
　　还是没人搭理她。
　　啊啊啊，好尴尬，许呦呦的脚趾都拧紧了，好想立刻马上就走啊，但是自己还穿着她的衣服！
　　许呦呦恼羞成怒，转头到院子里晒自己湿掉的上衣，愤愤地自言自语：“臭小孩，真没礼貌，衣服干了我马上就走，哼，谁要管你…”
　　许呦呦生着闷气不讲话，房间里就更安静了。
　　日头悄悄转到了正空，吸吸鼻子就能闻到附近人家的饭菜香。
　　许呦呦正想着一会儿回家给自己加什么餐好，就看到何鹿鸣翻了翻旁边的书包，找出一块面包一边啃一边作画。
　　肚子响起了咕噜声，许呦呦轻咬下唇，转身就走出了小院儿；何鹿鸣依旧没有回头，仿佛房间里只是飞走了一只小飞虫。
　　“阿婆，是我呐，麻烦给我拿两包泡面。”
　　许呦呦重新回到了小卖铺，找老奶奶买了两包泡面。
　　老奶奶依旧和蔼的笑着：“来看小陆啊，我记得小时候你俩常一块儿玩。还是你好，她家里都是没良心的，一个人住可怜哦。”
　　许呦呦无颜以对，含糊应着，实在不好意思说要不是妈妈要求，自己早把她给忘了。
　　她扯过话题：“奶奶，我搬走的早，不知道她怎么一个人住了？”
　　老人家脸上满是心疼：“作孽哦，小陆她妈病没好，她爸那个没良心在城里又娶了一个，结果她妈就被气死了，小孩也被丢在这里没人管。算算都快十年喽，小陆都是一个人呐。”
　　回去路上，这些话一直萦绕在许呦呦的心头，许呦呦越走越快，最后竟然跑了起来。
　　小院儿响起了噼里啪啦的脚步声，何鹿鸣停了画笔，下一秒，女孩小声但清亮的声音再度在房里响起：“我想煮面吃，能借个厨房吗？”
　　何鹿鸣的背影顿了顿，顺手指了个方向，又投入到画作里。
　　一阵乒里乓啷的响声，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一回头，两碗热腾腾的泡面摆在桌上。
　　身后女孩的鼻尖又腾出了一层细汗，“那个，我煮多了，一块吃吗？”

　　小橘子闻到食物的香味，睡梦中嗅了嗅鼻子，舔舔嘴继续睡。
　　许呦呦撑着手悄悄看对面吃面的人，腾腾的热气柔和了那人锋利的五官，仿佛身上与人隔绝的冷意也融化了些。
　　虽然何鹿鸣的轮廓立体，长得极富有攻击性，但细看眉目，还是存在一丝单纯的稚气。
　　其实何鹿鸣还只是个在上高三的学生呢…
　　想到刚刚自己在院子里看到的东河二中的校服，许呦呦不自觉的感叹，高中生，真好，真年轻啊，自己的青春都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而她居然和一个高中生置气。
　　许呦呦被自己的较真逗笑了，没想到对面的直接抬头看她，用冷酷的眼神表达疑惑：“？”
　　乍然和这样一张帅脸对视，还是很有冲击力的。
　　许呦呦差点被空气呛到，口不择言来掩饰自己慌乱：“没有。那个，集训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天呐破嘴…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完许呦呦就想咬自己的舌头，果然何鹿鸣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差，气氛又降到了冰点。
　　许呦呦赶紧开口补救：“你，你是艺考生吗？”
　　这明显是废话，但好歹给面子，虽然何鹿鸣冷着脸，还是似有若无的发出一丝鼻音：“嗯。”
　　泡面还热着呢，她侧过了脸，高耸的鼻梁打出阴影，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显然不想说太多。
　　许呦呦看着何鹿鸣绷得笔直的脖颈，皮肤极其白皙，整个人仿佛坚硬冰冷的白瓷器，鬼使神差的说：“没地方住的话，不然住我家吧，我自己住，有多的房间的。”
　　蝉声叫的肆无忌惮，面里的油花浮在汤上找不到归宿。
　　瓷器第一次有了除冷漠和不耐烦之外的表情，精致的侧脸转过来，带着点不可置信和疑惑，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之后，许呦呦全身的血液都飞速往脸上涌。
　　但她自诩为成年人，还是顶着张大红脸，强装镇定说道：“我是想，你现在在关键的时刻，要是住外面吃不好睡不好，会影响成绩的，那不是白费你这么多年努力了。”
　　越说许呦呦越自信，将自己以前高考听大人说的话信手拈来，果然好用不过时。
　　平时在学校就听得够多了，何鹿鸣露出些许烦躁，这种烦躁有不同于那种对于生人的冷漠，反而像个正经的有些叛逆的高三学生，连带着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许呦呦是过来人，当然能理解这种心态：“别不高兴嘛，我也是为你着想，艺考和高考一样重要唉……”
　　女孩念念有词，穿着自己的t恤，自然而然的站起来收拾碗筷，端着碗路过小橘子的窝还不忘摸摸小狗的脑袋。
　　何鹿鸣静静看着，在这一向侘寂的小院里，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人烟气。
　　许呦呦忙完一圈已经说服了自己，她可是出于一个大姐姐的立场，给予何鹿鸣帮助，如果她答应自己也算做好事了，不答应的话，自己以后也不会愧疚。
　　当然大概率是不会答应的，许呦呦看了看小院，那一会儿衣服干了自己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二人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心中都和蝉鸣一样杂乱。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许呦呦都想开口给自己圆场的时候，终于何鹿鸣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郑重地说：“那就打扰了，艺考结束我就走，期间给生活费的。”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别扭吗，不到最后一刻不松口。
　　许呦呦藏在桌下紧攥的手一下就松开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几分期待。
　　许呦呦舒了口气，漾开一个温婉甜美的笑：“不用啦，你还在上学呢我怎么能拿你钱，我自己住也很无聊呢。”
　　那股倔意又攀上了何鹿鸣英气的眉眼：“说给就会给的。”
　　“好吧好吧。”许呦呦作双手投降状，弯弯的眉眼好像有说不尽的开心和包容。
　　何鹿鸣不习惯这种陌生的情感，腾的一下起身回了自己的卧室，身后还传来许呦呦开朗的声音：“要我帮你一起收拾东西吗，不着急哦，我自己开车来的。”
　　何鹿鸣揉揉耳朵，眼前仿佛浮现女孩脸颊上甜甜的的酒窝，忙甩甩头，专心致志的打包起自己的画笔和颜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