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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雨前来客 ...

  •   谢之远在西樵村里第三次被拒绝投宿时,终于意识到问题根本不是民宿客满。
      现在谢之远心里非常烦闷。他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并且还选择了梦寐以求的游戏专业,本想着趁着端午节将近来潮南省采风,扫描点游戏制作素材,谁知道这西樵村的人看见他个个都跟见了瘟神似的避之不及。
      抱着扫描和录音设备,谢之远憨憨又无助地站在西樵村里,心想:“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怎么这里的人跟见了鬼似的?说好的热情好客、民风淳朴呢?啊,我是来错地方了吗?”
      “不行!要是不干成点大事就回去,又会被哥瞧不起,又会被哥说一顿!”谢之远莫名其妙地突然涌起一股子干劲儿。
      心里正恼火着,谢之远眼睛的余光瞟到不远处一个头发中长、身穿黑衣黑裤的男子用目光隔着街道注视着自己。那名男子戴着黑色口罩,虽然遮挡住了一半的面容,不过还是约摸能判断出是一个中青年。
      谢之远被男子盯得心里发毛,欲转身就走。谁知男子竟主动上前攀谈,甚至还向谢之远抛出橄榄枝:“小伙子,如果找不到住宿的地方可以来我店里,不收你钱。”
      “世上没有免费的宵夜,便宜没好货,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谢之远记得哥和红豆姐的教诲,虽然对他哥有些不爽,但不得不承认他哥很多话说得对,于是便只生硬地撂下一句“谢谢不用”扭头就向闹市走去。
      可是,谢之远找了半天还是没找到落脚的地儿。后来有个商铺老板娘吞吞吐吐了半天,仿佛实在不忍心谢之远露宿街头,她攥着扫帚的手指节发白,目光盯了谢之远的脸许久才不情愿地说:"北村诊所有空房,去找陈医生吧。"方言黏稠如沥青,每个字都像从齿缝挤出来。
      导航地图上并搜不到所谓的诊所,谢之远在西樵村地图和公告栏上也没看到什么北村诊所,公告栏里除了没用的地图就是张贴了一些陈年报纸,泛黄的纸张上记录了早年间的龙舟训练的盛况以及以及一些陈年旧事,刊登的照片里一群青年小伙子站在龙舟上,看上去是在训练,只不过为首的两个青年的脸被人刻意用红笔涂抹,分辨不出样子。
      确定没有有效情报后,谢之远只好另外找办法。
      “什么鬼天气,一点儿风都没有。”谢之远暗自抱怨,好在他在绝望放弃之前总算从一个卖香烛的阿婆嘴里得知了“诊所”的方向。
      顺着阿婆指的路,谢之远穿过一片疯长的野竹林。竹叶割开暮色时,铁锈味混着潮湿的消毒水气息扑面而来。两层水泥楼矗立在断头路尽头,墙皮剥落处露出暗红色砖体,像结痂的旧伤。
      院子铁门推开时发出垂死的呻吟。谢之远僵在“诊所”外。“还真有一个房子,不过也太偏太旧了,看着也完全不像诊所。”谢之远心里这样嘀咕着。
      敲了几声门后,前来开门的人让谢之远瞪大了双眼。来人正是下午在西樵村市集上与他主动搭话的黑衣男子,男子似乎也很惊讶。
      谢之远心想“此事仿佛有坑”,正想转身,却被男子急切地抓住手臂挽留。
      “我不是坏人。你顶着这张脸根本找不到其他收留你的旅馆。”男子说。没头没尾的话让谢之远狐疑,男子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礼,收回有些冒昧的手,微微鞠了一躬,摘下口罩,同时递上自己的名片。
      男子摘下口罩的刹那,谢之远有种错觉,自己仿佛在照一面扭曲的镜子:与自己相似的下颌线条,相似的五官,只是对方脸上多了些许沧桑和皱纹,对方疲态面容的仿佛是自己十年后的样子。
      屋里的老式座钟突然报时,惊飞竹林里的鸟儿,也把谢之远专注于对方长相的注意力拉回到现实。
      "陈麦冬?医生?"谢之远看着对方递来的名片念出声。
      "一楼左转第一间给您住。"陈麦冬并没有回答谢之远的问句,而是直接侧身给谢之远让出进门的空间,阴影吞没他半边脸,"有热水和空调,一日三餐你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做。二楼左转第一间住着我亲戚,他喜静,一楼右转走廊通向我工作室,除了这两个地方其余地方您可自行出入。我知道我有些唐突冒昧,如果您有什么不放心,我可以把身份证件给您看。"
      陈麦冬说完,打算掏出身份证。
      太殷勤!谢之远觉得。但是现在天色已经晚,再回到西樵村市集谢之远也只能露宿街头,所以他也就默默地点了点头道谢,小心翼翼地进了门。
      “晚上得把门锁好。”谢之远暗暗想。
      身上略带着酒气的陈麦冬在前面引路,地板在脚下的哀嚎声,大厅桌子上放着几瓶尚未饮尽的酒,瓶中青黄的液体如同暂时被人遗忘在角落的孟婆汤,静静等待这世上有愁可消的人。
      “就是这里了。”陈麦冬向谢之远介绍道,“您请自便,不用拘束。”
      说完陈麦冬彬彬有礼地走开了。
      谢之远走进房间摸到房间的电灯开关时,指尖沾满些许灰尘。三十平米的房间里堆了一些医疗器械,一张干净整洁的卧床贴着东墙,床尾病历柜里是一些老旧的记录。
      谢之远坐在床上继续四处打量,过了一会儿,窗外传来什么东西燃烧的噼啪声。谢之远掀开窗帘透过缝隙看见陈麦冬蹲在院子里烧着什么,火焰里闪过废旧报纸的残片。傍晚的风卷起灰烬贴到窗上,一片未燃尽的纸片显出字迹:"2012年西樵村龙舟赛拟参赛名单——何家树、何家浩......"
      窗外,陈麦冬焚烧完东西后起身离开。谢之远连忙放下窗帘。他回到床边,发现床头柜与床之间的缝隙里夹着一本《遗体整容操作手册》和一本《扩张型心肌病的中西医临床研究进展》。
      走廊传来脚步声,谢之远迅速正襟危坐。在敲门声里,谢之远闻到陈麦冬身上残留的消毒水味。
      "我晚上打算做些鸡胸肉和荷包蛋,您要吃点吗?"门外的陈麦冬关切地问着。谢之远回了一句“谢谢,不用了。我吃过了。”陈麦冬顿了顿回了个好也走开了。
      安静的房间里,谢之远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等陈麦冬差不多走远了,谢之远悄悄开门走出来,他这才有时间仔细观察大厅的样子:普通的诊所陈设样子,白色的墙壁有些斑驳的掉漆,大厅中间有一个通向二楼的T形楼梯,楼梯墙上挂着照片。
      这个地方总感觉不对劲,明天一早还是得想办法换个地方住。谢之远这么想着,打好了通宵不闭眼的主意。
      日落西山,夜幕悄上。北村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声音像是催眠的白噪音。谢之远太高估自己的意志力了,他抱着自己的设备和书包,经过几次挣扎后最终还是败给了席卷而来的睡意,就这样合衣入眠。
      迷糊的梦里,谢之远好像站在了西樵河边,他看见河上飘着一个白色的兔子花灯,做工精致,甚是可爱。谢之远想伸手去够兔子灯,却因岸边湿滑不小心失足掉进河里。
      噗通一声,彻骨寒湿包裹全身。他感到身体向下沉,冰冷的河水侵入鼻腔,如此刺骨而绝望,谢之远想挣扎着浮起来却动不了。河面的光亮越来越远,就在快要沉到河底时,谢之远感到有一双冰冷的手把他托起来,越升越高,越升越高。快到水面时,那双手猛的一推,一个激灵。谢之远一下子从梦里惊醒。
      “呼……呼……”谢之远喘着粗气,刚刚梦里经历的一切历历在目,如同身临其境般真实。谢之远见自己满身汗水,衣衫尽湿,仿佛真的掉进了西樵河一样。环顾四周,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他还是在房间里的床上躺着,窗外依旧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楼上隐约传来音乐声以及听不清的暧昧人言,悠扬而轻柔。谢之远确定这不是梦里的声音,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声音。
      明天,还是换一个地方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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