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恋曲》绿鱼头Green

1、001

　　夏季的清晨，身为南方小城的g市，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水汽。

　　尚春鸣拉开卷帘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他有着让当地男青年羡慕的身高与肤色，剑眉星目，长身玉立，只是眉眼间隐隐透露出的煞气让人下意识的觉得此人不好相处。

　　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小店里零零散散摆了几套桌椅，干净到几乎反光的瓷砖地面与破败的门头格格不入，“饭店”中的“占”摇摇欲坠，从远处看就像是“饭广”。

　　尚老板进到店中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风扇，水城的夏天，呼口气都是潮热的，连风扇带来的风也闷闷的，基本上可以算是隔靴搔痒。尚春鸣烦躁的从兜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踱步到门口，看着对面发呆。

　　那里曾经是一家五金店，有一位脾气很好的，笑起来会眯眯眼的胖老板，还有一位做事雷厉风行的老板娘，当初他刚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就是这夫妻俩帮他给招揽生意，才让他这小饭店渐渐有了回头客。

　　打从心里讲，尚春鸣心里是感谢他们的，虽然嘴上没说，但是时不时的也会请他们吃饭喝酒，这算是他在这里最早的朋友。

　　只是现在……看着对面的空店铺，尚春鸣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飘散的烟雾就像是他像浮萍一样的前半生，最后消散在空气中了。

　　“小尚啊，开门没有啊？来份早饭嘛。”他看了眼，是楼上的邻居，“好，您稍等一会，刚开门，东西还没整理好。”把烟扔到地上拿脚踩灭，尚春鸣一边拎过来围裙往身上绑，一边略过来人往后厨走。

　　“小尚啊，不是我说你，可别嫌李叔话多，你年纪轻轻的，烟嘛，还是少抽一点好。叔年轻的时候也爱抽烟，抽出来一身毛病，到头来还不是让自家婆娘孩子操心。”李叔年轻时是他们这儿唯一一所重点高中的语文老师，后来退休了闲不住，就义务帮帮邻里孩子补课，教书这么多年，身上多多少少带了点爱说教的毛病。

　　尚春鸣也知道李叔是出于好心，他的烟瘾确实有点大了，刚退伍那会儿，一天一盒也打不住，这确实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事，“叔我知道，您先去那坐着等会，厨房里油烟大。”

　　李叔念念叨叨的坐下了，嘴里也不停：“小尚啊，你今年多大岁数了，有对象没呢，我回回到你这吃饭就见过你一个，知道你们年轻人忙嘛，还是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嘞……”话声渐渐被油烟机发出的轰鸣声所淹没，尚春鸣装作没听清的样子快速的切着菜，他知道这是邻里之间的关心，都是出于好意，只是他不太愿意跟他人讨论这些私人话题罢了。

　　他手速很快，食材流水似的从刀尖飞过，没多久，就做好了一家三口的饭，李叔的儿子儿媳平时工作忙，再加上李叔李婶年轻时都是老师，就把孩子给老人照顾。一晃眼孩子大了，到了上小学的年纪，李婶这些年身体情况不太好，睡个囫囵觉都不容易，孙子上学早，李叔又不会做饭，要是李婶没起，他就来尚春鸣这儿拎几分早饭。

　　悄悄的回家，把李婶那份放锅里温着，再和小孙子轻手轻脚的出门。

　　一来二去的，李叔也算个老客户了，他人又古道心肠，隐隐有点子想把尚春鸣处成忘年交的意思。

　　而尚春鸣虽然面上冷冷的，内心深处却也渴望自己身边能多点烟火气，不然他也不会放着街边那么多明亮的店铺不去，跑到这个小巷子里来。

　　他犹豫再三，把打包好的早餐交给李叔的时候，还是提了一句：“叔，婶子这成天成天睡不好，还是得去医院看看吧。”

　　“早都去看过了嘛，人年纪大了嘛，有点小毛病很正常的。”李叔摇了摇头低声说。

　　可尚春鸣清晰的看到了他眼底划过的一抹痛色。

　　“害，不说这些了，我还得去送我孙子上学呢。”李叔接过早餐往外走，快到门口了，突然回头说：“对了，今年我出门听见对面的楼的孙姐说你对面那间铺子租出去了，好像过两天就要来人装修。”说完就急匆匆地往家赶了。

　　尚春鸣目送李叔离开后慢悠悠地走回厨房开始收拾备菜，他并不在意来的是个怎么样的人，“砰砰砰”有规律的切菜声让尚春鸣的心情平静下来，开始规划一天的工作。

　　饭店虽小，但是每天来来往往的也有不少人，一忙起来他就有点应顾不暇，也不是没人劝他再招一两个员工，都被他冷着脸拒绝了。别人一看热脸贴了冷屁股，时间一长，也就没人再提了，只是尚春鸣在邻里之间的谈话里逐渐变成了一个“冷面鬼”，有时候他从外面进货回来，那些在巷子口嗡嗡的声音在看到他就戛然而止。

　　尚春鸣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件事，还是从李叔嘴里说出来的，他们夫妻俩都挺喜欢这孩子，一个人南下，多不容易，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可也拦不住有些人仗着尚春鸣听不懂当地方言，当着他面嘲讽他，讲他晦气，连笑都不会笑，哪里招的来客人。

　　李叔李婶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再加上李叔又教了附近不少孩子，在这几栋小楼里还有不低的地位，他俩不厌其烦的一遍遍向周围人解释，小尚只是脾气冷了点，心肠是很好的，时间长了，尚春鸣才渐渐被周围大部分人所接纳。

　　切菜声停了，尚春鸣才意识到，他已经来这里三年了。

　　三年是什么概念呢，是跟他同批退伍的战友孩子都满月了，是他父母的墓前又换了三次菊花，是他带过的小兵在电话里兴冲冲的告诉他自己已经成了小队长……
　　……是他没救活的那个孩子，第五年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