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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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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死在了监狱里。
他是吓死的。
在狱中,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曾经那个站在宁家顶端的人,如今连睡梦里都在惊叫。
他做了太多恶,骗了太多钱,逼死了太多人。
他怕报应,他知道那一天迟早会来。
他说梦话,说“不要杀我”“求求你们我不是故意的”,他说得太多,连狱警都觉得可怕。
没有人动他一根指头,他就自己死在了床上。
心脏骤停,呼吸停止,死状安静,又像是经历了千刀万剐。
我收到通知时,只是脑袋一阵阵发麻,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骨头。
宁家完了。
爸爸死了,二哥等着被拉去执行死刑,大哥还在逃亡。
整个宁家像一座千疮百孔的宅邸,轰然崩塌。
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但也不过是个披着灰烬衣裳的女人。
我回到江家,刚踏进门口,就晕倒了。
再次醒来,是在熟悉的房间,空气中有一股很淡的柠檬香,是余钰的味道。
耳边是雨打窗户的声音。
她的神色一如既往平静,眼神却在我脸上停留了许久,她斟酌要不要开口。
“你怀孕了。”她终究还是说了。
一瞬间,我仿佛听见世界在我耳边炸裂。
余钰的声音轻极了,她怕惊动到我。
我攥住了床单。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身体被掏空,只剩下一个空壳子躺在那里,和冬雪一样冰冷。
“我会打掉。”我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来。
余钰望着我,神情有些复杂。
余钰皱了眉,“你确定吗?”
我点头。
“别告诉江深。”
余钰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坐在那里,眼神落在地板上。
她过了好一会才说:“你好好休息吧,江深今晚会回来。”
我“嗯”了一声,侧过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屋子里静得仿佛可以听见呼吸。
余钰没再说话,只是替我掖了掖被角,起身离开时,她看了我一眼,眼里有种说不清的痛。
我当然想要这个孩子。
他是我所有混沌人生里唯一不该存在的纯净,是被命运错放进来的温柔。
但他也恰恰是这个世界最残忍的讽刺。
他是江深的孩子。
也是宁家的孩子。
这个世界上,他最不该出生。
江深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
外头还在下雨。
他走进房间时,身上的黑色风衣还带一身着湿气。
他看到我躺在床上,脚步顿了一下,眼神有那么短暂的一瞬浮动,但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他没说一句话,只是脱下风衣挂起,又在床边的椅子坐下,身形微微前倾,手放在膝盖上,骨节微凸,微微收紧。
他只是坐在那里,看着我,努力控制什么,他的喉结动了动,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江深低头,终于做了决定。
他的手抬起来,极轻极轻地,放在我的腹部上。
他的指腹微凉,他不敢动,只是轻轻的放着都怕惊到什么。
他就那么贴着我的肚子,安静地坐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里。
他像是在感受胎心,在听一场无法被允许的未来。
许久之后,他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换了个方向。
那晚,他没有离开。
我是半夜醒来时才知道他在。
他坐在床边,一只手轻轻放在我腹部上,隔着被子,动作小心翼翼。
我没有动,装作还在睡。
他的掌心很热,灼得我胃里一阵翻腾。
他缓缓俯身,鼻尖几乎碰到我脸颊,呼吸落在我的皮肤上,灼热又压抑。
“我回来了。”他低声说。
语气轻得怕吵醒我,又怕惊扰了这气氛。
我闭着眼不动。
他低头,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极轻极浅的吻。
“你不想要他。”
“我知道。”
“但我……好高兴。”
他说完这句,声音就哑了。
有什么东西在喉咙口卡住了,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我听见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气息滚烫、沉重,带着某种压抑很久的情绪。
他缓缓躺下,侧过身,搂住我。
从后面把我圈在怀里,小心翼翼地保护什么,他怕一放手,这一切就会碎掉。
他低头吻了吻我发顶,呼吸变得沉重,眼睫微微抖了一下。
“你也不想他消失,对吧。”
好久,他终于轻声开口。
我听见他声音在发抖。
我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天花板,眼泪一滴滴流下来。
我喜欢这个孩子。
他是无辜的,是我和江深之间唯一干净、唯一不带血的东西。
他是我们所有纠缠中唯一柔软的存在。
我想要他。
可我不能。
他的脸埋在我的肩窝,呼吸贴在我颈侧,温热又沉重。
他的下巴抵在我肩胛骨的位置,我能感受到他脸上的肌肉轻轻颤抖。
过了好久,他才再次开口,嗓音低哑到几乎听不清。
“我好像……感受到他了。”
“他在你肚子里,离我这么近。”
“这么近。”
我闭着眼,泪水滑过鼻尖。
我听懂了他没说出来的那句话:
他想要这个孩子。
我侧过脸,看见他眼眶通红。
那天晚上他什么也没再说了,只是轻轻抱着我。
抱了很久,抱着一块易碎的宝石,手覆在我腹部,像在触碰一个梦。
为了让我安心养胎,江深告诉我,余钰其实是他的表姐。
他当初在宁家看到她的时候,也很吃惊,他没有想到那么优秀的表姐竟然成了这样。
其实在我来到宁家的第一天,余钰就告诉我她和江深的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