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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 7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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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屿阔搬来个板凳,坐到段青寂左侧,双手捧着他冰凉的手掌,贴到还算温热的脸上,几秒后,像是觉得不够,又将那双手挪到自己唇前,开始缓缓冲着段青寂的掌心哈气。
他想让段青寂感觉不那么冷。
医院内的温度不算低,但总是让人莫名觉得遍体生寒,或许是因为内部环境基本是冷色调,看着少了几分人气儿,又或许是因为医院通常和病痛生死挂钩,让人没法在这种极度压抑的环境里还大大咧咧地觉得温暖。
连林屿阔这个没生病的人,都觉得冷得直打哆嗦。他抓着段青寂手掌的力道愈来愈重,像是怕不经意间一松手,段青寂就不见了。
段青寂看着他,缓慢地眨动着眼睛,虚弱地笑了笑,问:“你冷不冷。”
“还好。”林屿阔摇摇头说。
段青寂却突然挪动了下身体,休克的后遗症尚未消失,他现在没动弹一下,就觉得头晕眼花,视野里的画面也像随时可能宕机的电视匣子一般,黑白交替着,格外模糊。费了好大劲儿,段青寂才将身体挪到病床右侧,在左侧稍微腾出来块并不算宽敞的空间。
他说:“躺上来吧,盖着被子暖和一点儿。”
林屿阔看着他那认真的表情,愣怔两秒,才重新抓紧他的手掌,说:“你是病号,我怎么能跟你挤在一块儿。”
“也对。”段青寂的表情略显落寞,他勉强地笑了笑,将掀开的被角重新盖回去,声音低低地说:“跟我躺在一块儿,沾上病气就不好了…..你几点的飞机?”
“不是。”林屿阔低下头,很轻地亲了下段青寂地手指,说:“我不是怕病气,我是怕你休息不好,你也听到医生说的了吧,得好好休息,你之前实在把自己搞得太累了。”
停顿了下,林屿阔接着说:“原本定的八点的航班,但现在看…..”
还未等他说完,段青寂便打断他,问:“现在几点钟了?差不多要出发去机场了吧,你忙自己的事情就好,不用担心我。”
他冲着林屿阔笑,但那笑容怎么看都无比牵强,他甚至连自然地牵动面部肌肉都无法做到,又怎么可能照顾好自己。
林屿阔不置可否道:“困不困,先睡一觉吧。”
段青寂盯他几秒,似强调般语速缓慢地说:“我没事的小阔,不用担心。”
林屿阔应了声:“好。”
段青寂看着他那倔强的表情,就知道他压根儿没听进去,便轻轻摇了摇头,说:“算了,你定个闹钟,然后躺床上来睡一觉吧,免得你坐飞机的时候因为太过劳累而头晕难受。”
林屿阔却抓住了错误的重点,他问:“你从海市回来的时候,在飞机上感觉头晕了吗。”
“我…..”段青寂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被噎了下,才说:“没有,我身体很好,不会晕机。”
但他现在躺在病房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未被写过任何字迹的纸张,“身体很好”这个说法显然不成立,几乎一戳就破。
林屿阔却没戳破他,只是垂着眼皮,应了声:“嗯,身体好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是其次。”
顿了顿,林屿阔声音低缓地说:“祖父曾经身体也很好,在他去世的两年前,他甚至还和老友一同去爬山,还特意拍了照片,回到家之后给我看了几次,那时候我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突然病倒,躺在病床上连话都说不出,然后更突然的,一睡不起。”
这是林屿阔从未对段青寂提起过的,毕竟对于那时十三岁的林屿阔来说,家人的离世完全应该被当作不允触碰的禁忌,彻底封锁在记忆最角落处,段青寂也从未想过刻意去问。
但现在林屿阔说起这件事时,语气确实格外随意,随意地就像在以旁观者的身份,叙述一位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的离世。
段青寂知道他在恐惧,却不知该如何安慰,毕竟他现在就病恹恹地躺在病床上,是个现成的催化剂,猛烈地催化着林屿阔的不安。
最终。
段青寂只能说:“放心,我会起来的。”
这话被他认真的说出来,就像是在承诺“你放心,明天早上上课我一定爬起来”似的,莫名让人觉得有些诙谐。
林屿阔笑了声,才松开抓着他的手,脱掉脚上的鞋子,动作慢吞吞地爬上了病床,挤进了段青寂的被窝里。
当他躺下去时,鼻息间尖锐的消毒水味瞬间被一种格外令人心安的清香取代,林屿阔将脑袋靠到段青寂的肩膀旁,蜷缩着身体,尽量减小占用的面积,避免挤到段青寂,还不忘伸出手揽住段青寂的腰,使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
段青寂的身体也瞬间放松下来,他将脑袋靠到林屿阔的头顶上,闭上双眼,放缓了呼吸。
“记得定闹钟。”段青寂说。
林屿阔隔着病号服,亲了亲他的肩膀,小声说:“我早就定完了,放心。”
听此,段青寂才如释重负般“嗯”了一声。
很快。
段青寂的呼吸平稳下来,就这么睡着了。
林屿阔也闭上了眼,却并没有就此睡着,只是单纯地依偎着段青寂,嗅着他身上独特的气味。哪怕一夜未睡,脑袋里的神经无比紧绷,林屿阔还是觉得格外清醒,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清醒过,清醒到足以他思考一个问题——
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最必要的。
林屿阔缓缓挪动身体,将身体向上挪,调整了下角度,让段青寂能够以最舒适的姿势睡在他的怀里,紧贴进他的怀抱中。
林屿阔就像小时候终于将小区中流浪猫据为己有的那一刻般抱着段青寂,不敢太用力,也不敢太松懈,良久,他长长地呼了口气,喃喃自语般说:“段青寂,你不是永远厉害的大人吗,怎么也像小孩儿一样轻易倒下了。”
还倒得这么突然,让人后怕得牙直打颤。
林屿阔跟公司请了假,但只请了七天,因为一次性请太久公司根本不会批假,无论你用什么理由。所以只能这么一阵阵地拖着,等到七天后再打电话继续请。
实在不批假,只能辞职。
但现在这种情况,公司那边的事都无所谓了,如果段青寂真出了什么事儿,林屿阔也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了。
递交完请假申请,林屿阔收起手机,下楼到医院对面的早餐店里买了点吃的,又买了个保温杯在超市里接了点儿热水,才重新回到病房里。
他推开病房门,发现段青寂已经醒了,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天花板,似是在发呆。
“醒了?”林屿阔拎着大包小包走过去。
段青寂转动视线,看清他时明显愣了下,下意识问:“你还没走吗?几点了?”
“还早着,航班晚点了。”林屿阔随便编了个理由骗他,将手里的几个袋子放到病床旁的柜子上,挨个拆开,先用一次性纸杯倒了点儿热水放到一旁晾着,又从早餐袋里拿了个用塑封杯装着的白粥递给段青寂,自己则坐在一旁开始扒水煮蛋。
段青寂用手掌撑着床沿,试图将上半身撑起来,林屿阔却先一步拦住他的动作,说:“别起来,你坐起来不是头晕吗。”
段青寂无奈且好笑地看着他,说:“但是躺着没法喝粥。”
“可以的。”林屿阔用手指充当小人,简单给他示范了下,还边描述道:“你侧躺着,然后把枕头全垫在脑袋底下,别让肩膀压到,就能正着拿粥杯来喝了,还不用怕它洒到床上。”
段青寂想象了下那画面,觉得有些…..像侧躺着乱扑腾的海豹。但看着林屿阔那一本正经的表情,段青寂到底还是没忍心说出来,干脆就应了声说:“我等会儿再喝粥吧,等它凉凉。”
他准备等林屿阔走了再动。
段青寂随口问:“航班延迟到几点了?”
林屿阔低头剥着手里的鸡蛋,回了句:“目前看延迟到下午了,但感觉也不大可能会准时,我干脆就跟公司请了一天假。”
“这样啊。”段青寂也没多想,毕竟哈市与海市间的距离太远,因种种原因而干扰的概率自然比其他邻近城市要更大,航班延迟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段青寂又问:“有什么想吃的吗?”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句:“阿姨能做的,她最近又念叨你来着,担心你吃不好,想给你邮点东西,如果你想的话,一会儿回家,叫阿姨去家里给你做顿饭也行。”
“想吃的挺多的,但真回来了,最想吃的还是你做的红烧肉。”林屿阔说着不可能的事,像故意挑事一般。
段青寂抬头看了眼正吊着的点滴,像是在认真思索这件事的可行性,见此,林屿阔连忙将剥好的水煮蛋递到他嘴边,说:“我就开个玩笑,等你好了再给我做,我也很久没吃你做的饭菜了。”
段青寂想伸手接过水煮蛋,却被林屿阔躲了下,他看了林屿阔一眼,干脆就着林屿阔的手咬了一口,而后开口说:“好,等我出院…..等你下次回来,我给你做。”
他改口改得极快,但林屿阔还是听见了,他小幅度地勾了勾唇角,想着段青寂完全没必要改口,毕竟他已经偷偷请假了。
但林屿阔不能直说,他真说了,段青寂保准要愧疚自责,内心煎熬着让他快去做自己的事,而不是在这儿浪费时间。
但在段青寂身边,怎么能算浪费时间。
林屿阔自然地转移话题道:“我是在我卧室的浴室里发现你的,你怎么突然去我那屋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