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堕天使》凌霄殿

5、第一章 弥漫4

　　半长的柔顺黑发下，是一张奶白色近乎透明的小脸，虽然被揍得鼻青眼肿却掩不住原有的精致动人。粉色的唇有些干裂，映着嘴角的淤青简直像缺角的和氏璧一般令人忍不住的疼惜。而这些却又在那双眼睛前，失去了光彩。那是怎样的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得如一汪水银中养着绝世的黑珍珠，灵动而又平静，如梦般氤氲却又穿过迷雾透着不灭的温润光芒，吸引着能欣赏这美丽的人无法自拔，穷其一生地沉迷与探索，那光芒究竟来自何方。更何况，此时这双眼中没有其他，只有自己，那么就永远占据这双眸子吧，永远占据它。
　　手不由自主地抚上那眼角，水银的湖泊终于有了波动，它的主人带着它想要逃离。不行！不准逃！脑中闪过的这个念头太过强烈，终于使澈回过神来，忍不住暗自唾弃自己：啊！竟然看小美女看得呆掉了，说出去绝对会被那帮小子笑死。不过幸好也没别人知道，只有这个人，恩，那就好好对她，让她乖乖听话，绝对不让她说出去。不过自己到底愣了多久啊？
　　这一段似乎长久的时间，有谁知道，它其实只是一瞬；有谁知道，它长成了永远。
　　澈连忙放下手：“那个，对不起。”另一只手的搂抱姿势也换成稍稍疏远的扶住肩膀的姿势，“我以为你是男孩呢，不过你刚才打架挺狠的，可不像个女孩……呃，不过竟然欺负像你这么漂亮的小女生，那帮人真混蛋，早知道应该狠狠教训他们一顿，打掉他们的门牙。”
　　为刚才不绅士的行为解释道歉，又义正词严地打抱不平，澈已经准备为今后的相处打下好的基础了，同时暗暗期待着小美女的笑容。妈妈说，一个人笑起来的时候才是最漂亮的。如愿地看到她的嘴角抽动起来，唇牵起一个弧度，然而却没有最终形成一个笑容，只有微沙哑的声音从口中吐出，伴着冷漠的表情：“我是男的。”
　　呃，男的，什么？我竟然看一个小美男看到呆。澈再次被打击到了，话说她，好吧，是他，貌似他刚才喊“不要”的那一声确实不像是女的，却被澈怔愣得无视了。
　　一时间，这个角落真的安静下来，直到小美男想要挣开肩膀上的手，却突然，被一把抱住。一双手避过他受伤的手臂，让他陷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温暖——这样的，从感受到体温的背，直渗进心里的温暖，一时让他忘记了反抗，忘记了一切，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活动让位于感官的处理，只有那暖人的温度，交织的心跳占据了全部大脑，还有心脏。
　　为什么，有的瞬间，能记住一辈子，即使自以为遗忘，还会在死前重现。因为当时你所有的脑细胞都参与了这一刻，记住了这一刻，并以惊人的生命力感染了你新生的脑细胞。而直到死亡，成千上万的脑细胞仍记着这一刻。死去前，已经在传播感染中重复了无数遍的记忆，不甘地在生命即将崩溃时再一次浮现。于是，你濒临死亡的脑组织共鸣着，重现出那最深刻久远的一幕幕，化成了死神最后的仁慈礼物，名为“走马灯”，或是“人生剧场”。
　　“既然你不是女生，让我抱一会儿有什么关系，乖乖地别乱动。”一句话顿时将气氛打破，这分明就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屁孩，自己感动个什么劲呀，将刚才从未有过的失常归结于太久不曾感受过的感动，但男孩却没有再挣扎。
　　两人都安静下来，怀里的人微微蜷缩着，头抵着曲起的膝盖，脸埋在左手里，受伤的右手垂在一边。真的很瘦，能清晰地感觉到根哏分明的肋骨，一场殴打沾染的味道也掩不住发丝微微的香味，好像是肥皂的味道，又像是妈妈说的阳光的味道，或者是……谁知道呢，反正，澈认定，就是让人喜欢的味道。
　　“你怎么不说话，很疼吗？”只安静了一小会，澈就忍不住想跟这个他认定的同龄人聊天，他有着这个年龄的孩子所没有的头脑和体魄，也有着这个年龄所应有的天性，“那几个人为什么欺负你啊？他们经常欺负你吗？”
　　还是没有回答，澈却感觉到他缩得更紧了，似乎想在自己怀里团成一团。
　　“是因为，你是一个人吗？”怀里的人突然一颤。
　　澈静默了一会儿，突然微笑起来：“太好了，我也是一个人呢！”
　　一个人，有什么好的？而且有钱人家的少爷怎么可能一个人，果然不是穷人能理解的。几乎想要嗤笑起来。可即使这样想着，即使明明想不屑一顾，不知道为什么，却莫名地，就是清楚，那语气里分明含着淡淡的喜悦，和忧伤……让他忍不住抬起头来，转过身，想看看身后这个孩子的表情。
　　却看到了一个阳光般明媚而又清冷的笑容，不是夏日的骄阳，而是冬日里的温暖，不会灼伤，是慰藉。才看清这双眼眸是特别的褐色，闪着分明的喜悦和忧伤……耳边传来轻轻的低语，有着属于孩子的清脆，却又有着不属于孩子的低沉语调：
　　“既然我们都是一个人，就一起走吧。”
　　一颗眼泪突然怔怔地，从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滑落，紧接着，接二连三的水珠开始打在脸上，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呀，下雨了，居然下太阳雨。”澈连忙脱下外套，顶在两人头上，这才让他回过神来，看到眼前的男孩褪去了忧伤，只剩下满满的喜悦，露出孩子纯然的灿烂笑容，连眼都眯了起来：“妈妈讲过一个关于太阳雨的传说呢，还说，如果一对好朋友或者恋人一起看见太阳雨，就可以一生一世地在一起。我们看到了呢！”说着抬手轻轻擦拭他脸颊上的水珠。
　　这一刻，男孩突然有了个清晰的念头，他知道，这一天，这一幕，他会记得一辈子，不管经过多少年，或是多少事。
　　他真的没有忘记，在以后无数的寂寞和绝望中，快乐和希望中，甚至平淡的流光中，这一幕一次又一次地浮现在眼前，救赎着他，支持着他，感召着他，如同信仰，他唯一的信仰。
　　这一幕，弥漫在整个人生中：
　　在一场有着美丽传说的，闪烁的太阳雨中，阳光与雨水相遇，喜悦交织着忧伤，笑容使泪水闪光。风雨打落了一旁香樟树的叶子，一片片落在两人的身上或周围。一件小小的外套挡不住风雨，缩在彼此的怀里，却格外的温暖，年少的澈，天使般的脸上是毫无掩饰的纯粹笑容，褐色的眸子里倒映着自己微笑的脸。
　　“你同意跟我一起回家了，是不是？”如愿看到对方点头，“你笑起来，真好看。以后要多笑，有什么事，我会保护你的。对了，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司徒澈。”
　　好的，澈。
　　“你呢？你叫什……”
　　“少爷~”是管家带着人到了。
　　“汤姆爷爷。”澈抬头看到一群人带着雨具出现，包括自己的父亲，“爸爸。”管家上前，将他护在伞下。他从地上站起来，却仍然蹲在原地扶着男孩，让医护人员初步处理。“爸爸，我们就带他一起回家吧。”澈灼灼的眼神看向父亲。
　　司元雄一直在打量这个被儿子护在怀里的孩子：“那就他吧。”
　　“可是，老爷……”何惠虽只是一瞥，但一见那张脸，就先入为主地觉得是个小女孩，正想说些什么，却惊喜地听到院长的话。
　　“可是这个男孩已经13岁了，被收养过好几次。”院长生怕眼前的捐助人事后不满意，连忙介绍这孩子的情况。
　　男孩，13岁，比司徒澈要大4岁，再好没有了。“既然小澈喜欢，老爷也同意了，那就他吧。他受伤了？先送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吧。”
　　司元雄对这种事一向不发表意见，也正是因为这种事，才需要一个女主人。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澈直到男孩被家里的随从抱起，才放开了手。
　　男孩还是没说话，院长大人着急了，解释道：“这孩子从小就在福利院长大，不知道他父母取的姓名，也没有信物，这种情况的孩子，每次被收养，都会由新的监护人重新取个名字。”
　　“你一直没回答我，应该是没有喜欢的名字了吧？我帮你起一个吧？”澈认真地看着他。
　　“嗯。”男孩终于点了点头。
　　“就叫‘南’吧，司南，‘南方’的‘南’。喜欢吗？”看他又点点头，澈笑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男孩，现在应该叫司南了。司南觉得他的笑容里透着得逞后微微的狡黠，虽然下意识马上同意了这个名字，却有着小小的不安，为什么取这个字，还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