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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1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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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夜雨发丝凌乱,咽下堵在喉咙中的腥血。她将伤口捂了好久,仍不见有复原之相,知晓自己此时凭空前去,只会成为拖累,因此按捺下躁动,静心运气调理,加速伤口复原。
她倒是想暂且两耳不闻窗外事,可周遭飞沙走石,尘啸声爆,对方居然能和鬼君打得有来有回,花夜雨总是提心在口,压根没法静心修养。
巨大的爆裂声混合着猎猎作响的兵刃之气横劈开来,冰晶炸裂,碎冰砾扑簌而下。整个洞中充斥着铺天盖地的冷气。
花夜雨听见两种不同的喘息声,一人护在她身前,一人则离得远些。她挣扎朝面前那人道:“君上?”
方逢霖身形一顿,用力喘气的声音刻意减弱了些,安慰道:“我没事。”
可花夜雨耳力敏锐,捕捉到一丝转瞬即逝的撕扯疼痛之感,接着她又听见似有液体滴落砸在地上的声音。
她朝那声音源头探去,摸到一片濡湿的布料,散着淡淡的腥气,正是方逢霖的右臂。
一瞬间惊忿交加,惊在对方居然能一眼看出方逢霖的弱势在哪,通常而言,化成厉鬼之后,生前致命伤口便成了鬼身破绽所在,众鬼都会竭力守口如瓶,生怕别人看了出来。
可对方居然能通过几招招式往来便锁定方逢霖的破绽,大肆攻击,实在叫人后怕。她顺势挪到方逢霖身前,挡住对方视线,悄悄地往他脖颈探了探,果然也有几道刀口。
方逢霖的魄铃不在自己身上,伤口恢复地慢些,花夜雨捂上他的伤口,运送灵力,心中问道:“君上发现那人魄铃的位置了吗?”
方逢霖传音道:“没有。他好像压根就没有炼出魄铃。”
花夜雨心中一跳,思绪被打乱,正在这时,身后又袭来杀意!两人同时抽剑抵挡,那人重刀砍下,刀上月泠石光芒大盛,化成冰刃往两人手臂割去。
方逢霖反身抽剑,一手将数十道冰刃尽数击飞,一手将花夜雨送远了些。
花夜雨被捅心的伤口还未复原,力气不甚大,被他下意识地推出十几步远,躲开那人凌厉的攻击。
撞击的疼痛袭来,花夜雨皱了皱眉,思绪也似被撞开,回想方才感知到的充沛灵力,加上他与方逢霖打得有来有回,一个奇异的念头忽然闯入她的脑海。
“上神!”她忽地大喊。
那人如遭雷劈,僵在原地,只这一瞬的工夫,方逢霖周遭蓄势待发的杀气便嗜血般地纷纷插入那人的身体。
那人失了上风,跪倒在地上,又立刻撑着刀柄起身,对方逢霖视若无睹,死尸一般朝花夜雨走来。
方逢霖见势急忙去挡,洞内冰晶忽然扭曲狰狞生长,化作万千缠枝,霎那间将方逢霖和两人隔开。
那人和方夜雨被单独隔在一个棺材似的空间内。
“呃……”花夜雨脖颈一紧,窒息感瞬间攫取全身的力气。
“你为何叫我上神?”一个极为低沉和阴鸷的声音传来。
花夜雨尽全力吸着微薄的灵力,道:“我、我还活着的时候……见过上神的塑像。”
“在哪里?”那人忽然警觉,杀意更浓。
花夜雨其实压根就没有见过,也根本不确定她的判断到底对不对。可此话一出,便是默认她的确猜得不错。
她心中冷笑,继续扯谎道:“我曾为姜国郡主,随父祭天时曾见过上神塑像。”脖子上的力道轻了些,她趁机猛猛吸了几口灵气,又道:“上神为何出现在这鬼界之中,成了雪林将军?又为何要特意引方郎和我来这里?”
雪林蹲下身,冷意弥漫:“特意引?你怎么知道我是特意引?”
花夜雨稳住心神,心理战最讲究自信,无论如何不能在推断之中露怯,落了下风,于是她将所有疑点一股脑串起来:“从雪林驿舍起,我们每走一步,都能或多或少收到提示,无论是唱词还是壁画,都是在为我们指引方向。”
“况且,为何这空若一物的洞中也同样摆着一具身披枷锁的枯骨?像是特意告诉我们,来对了地方?”
那人沉默片刻,厉声道:“但你们依旧浪费了这么久,令人失望。”
已套得他认下,且他话中带着说不明的严厉意味,花夜雨怀疑道:“您和巨毒将军是什么关系?”
听到巨毒将军这几个字,雪林手中力道一松,转眼又加重力气,指尖黑气丛生,又掐深几分。
花夜雨顿感扎骨透心的疼痛,却强作镇定,口中蹦出几个破碎的词来:“挚友……?恋人?”
雪林浑身为之一颤,心神登时大乱。
花夜雨又道:“还是亲人?”
“闭嘴!”
“还是仇人、罪人?”
花夜雨步步紧逼,似要以最少的字攻破那人心理防线。那人浑身雪气缠绕,周身竟生出了神官才有的金光,已到了难以自持的地步。
身后的冰层忽然轰然碎裂,一把长木剑干脆利落地从后之前贯穿那人的身体!
雪林因猝不及防的攻击和猛烈的疼痛,一时怔在原地一动不动,双眼死死盯着方逢霖和身后早已碎成粉末的冰层。
趁着短促的一瞬间,花夜雨身体一轻,已被方逢霖环抱出去。
方逢霖瞥见她脖子上的几道青印,周身杀气立时加重,却又听见她边喘着气边笑道:“这招声东击西效果可还不错?”
原来自二人分离那一刻起,花夜雨早在不经意间扯掉了额间垂珠,传音与方逢霖:她要近身感应一遭那人身上的灵气。
就在那人掐上她脖子的那一刻,她感受到此人身上源源不断的神力,积淀万分果决的临阵杀伐之气,虽不能推断出此人官职为何,但依照周身灵力来看,此人绝非近年来飞升的新神!
而巨毒将军,虽的确不知二人关系如何,但既然被他刻在壁上,永不褪色,想来应当是有难以想象的深重缘分纠缠。因此,她疯狂出言相击,让他乱了心神,趁机重创。
方逢霖紧盯着那几道青印,无奈附和道:“是很好,只是代价太大了些。”
花夜雨失笑:“几道青印而已,换到重要情报,不亏。”
她收敛神色,正经道:“他很快就会恢复,君上能否将自身的灵力注入一些到他体内?”
“好。”方逢霖不问,只依她所说,隔空将手中凝成的法力强行注到那人体内。
只见那人周身方才还纯白的冰霜之气已迅速化成水,金光剧烈抖动,蜷缩的身体不断抽搐。
注入的阴煞之气和那人本至纯至洁的武神之力根本无法同时存在,在体内斗得天昏地暗。
方逢霖在不远处扶着花夜雨,冷眼看这在地上疯魔一般爬行的老鬼,道:“从内攻破,小花将军的策略的确不错。”
花夜雨道:“亲身试过的,自然记忆深刻。”
她刚入鬼界时,曾试图动用过修士灵力,却发现被削弱许多,之好转修阴煞灵力,但又发现二者难以共存,差点被纠缠的灵力折磨死的时候,迫不得已封锁了本有的修士灵力。
那人蜷缩在地上,身体一个劲儿打颤,面色时红时黑,披散头发,捶胸顿足,似要爆炸一般,当即撕开自己的上衣。
方逢霖面色一变,伸手挡在花夜雨眼前,却想起她早已看不见,一时尴尬地抖了抖手。
忽起一阵清脆的刀鸣之声,那月泠刀竟自行脱手悬于那人上空,同样颤抖。
那人本在暴走,仰躺时忽然见到那颤抖的月泠刀,似在发出叮当环佩之声,一瞬间像是被攫住了心神,一动不动。
方花二人本已各自握住剑柄,却见那月泠刀并无攻击二人的态势,而是如弯月般悬在那人额头上空。
“你……是原谅我了吗?”那人眼神涣散,哑着嗓自言自语。他伸出颤抖的手,想要碰一碰月泠刀,只见那银白弯刀猛然朝他额间扎去!
方花二人皆是一惊,本来此人一定会被内斗的灵力耗死,可这月泠刀倒是给了他个痛快。
那人喉间被腥甜的血堵住,又咳又咽几声,才平静下来,兀自对着刀笑了一声,轻声说:“谢谢。”
他忽又转头看向方逢霖,已不复方才那般癫狂:“你能破我的冰阵,很好。”他闭上眼,又勾唇笑了声:“你的师父也会欣慰的。”
“她会不会欣慰,不由你来评定。”方逢霖冷声道:“最起码,她不会将本可以超生的鬼魂做成永生的阴兵。”
那人止住笑,神色竟透出迷惘:“我失手杀了他们,为了补偿,赐给他们永生,何错之有?”
花夜雨蹭地一下被他这句傲慢的话点燃了,厉声道:“那你刚才为何说谢谢?永生对你来说不是恩赐?”
那人一愣,忽又大笑,涕泪纵横,流入满脸的沟壑。笑声回荡不衰,面色却又痛苦至极,自己竟到了死到临头这日,才由一个瞎子娃娃点破如此简单的道理。
他闭上眼,集最后一丝神识,骤然将月泠刀从额间震飞,登时血流如注。
如此干脆,纵是花夜雨也没料到,她压下方才的怒意,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他血尽而亡,体面地将这位鬼将埋葬。
洞口忽传来惶恐又清脆的童声。
“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