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里的一颗糖》沈婧婕

19、外婆，我又开始想念你

　　外婆，我又开始想你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这种思念就像潮水般涌上来，将我包裹得严严实实。
　　我总会忍不住琢磨，人真的会有轮回转世吗?如果真的有的话，这么久了，你都没来我的梦里，是不是已经投胎转世，开始了新的人生?
　　有时候我会私心想着，你会不会投胎来做我的女儿，这样我们就能再续前缘，我可以把我所有的爱都给你，弥补你前世受的苦:又或者，你是不是再也不想当人了?毕竟人世间的苦太多了，要是能投胎做一只被主人千娇万宠的小狗或小猫，每天不用操心生计，只用懒洋洋地晒太阳、撒娇，享一辈子福也好。
　　可我也知道，这些都只是我的奢望。人世间啊，没有那么好，也没有那么不好，它有温暖的瞬间，也有刺骨的寒冷。
　　我私心希望你能少受点罪，无论是在哪个世界，可又忍不住想，要是你还在，我真想把生活给我的所有感悟都告诉你 -- 告诉你我现在的生活，告诉你我遇到的人和事，告诉你我终于活成了当年想要的样子。
　　亲爱的外婆，你在这人世间受的苦楚与悲哀，都已经随着一抔黄土、一方小小的盒子下葬了。
　　原谅我，在你死后再也没有去看过你。那些曾经活在小坝子凉风坳的家人，一个又一个地去陪伴你了，外公也去了。
　　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也会走到这一步，我们终究会在时光的长河里再次相遇。只是不知道，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还能不能一眼就认出你，还能不能再好好抱抱你。
　　我想起曾经做过的关于你的梦，梦里的你那么可怜又无助，像个迷路的孩子。
　　那天醒来，我哭了很久很久，眼泪止都止不住。我一直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从那以后，我竟然开始相信，你在那力是不是遇到了很不好的境遇，才会在梦里露出那样的神情。我赶紧买了纸钱烧给你，还按照老家的习俗抬饭给你吃。或许是你看我哭的太伤心，不忍心再让我担心，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来我的梦里了。
　　外婆，我又重新回到戈索了，这个你出生、长大，操劳了一辈子的地方。可这里早就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了 -- 老房子被推土机推平，只剩下坑坑洼洼的泥土，像是大地的伤疤;门口那棵你常带我去摘果子的胶桃，也被砍得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木桩，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舅母也走了，她生前种的南瓜，却在残垣断壁之间疯狂生长，黄色的花朵开得盛大而妖艳，茂密的枝条几平盖住了所有的断壁残垣，仿佛在努力地证明着这里曾经的烟火气，舅舅在新的地址盖了新房子，而曾经属于你的家，以后会变成一片平地，甚至可能是一个小小的广场。岁月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转眼间就沧每桑田，把熟悉的一切都变得陌生。
　　可谁还会记得你呢?我们都是时间的过客，渺小又短暂，在属于你的时间轴上，我们曾陪你一起痛苦挣扎，可如今，能清晰记得你模样、记得你故事的人，又剩下几个呢?
　　外婆，你这辈子，应该很痛苦吧?
　　我还记得小时候过年，和你一起睡的那些日子。那时候我还懂懂的，凌晨三四点，鸡还没叫头一遍，你和外公就已经醒了，一起躺在被窝里小声地商量着下一年的计划。
　　你会说，明年要养多少头猪，要栽多少亩玉米，要攒多少钱给孩子们买新衣服。
　　写到这些，我的眼泪又忍不住要掉下来了我知道，你们那么努力，可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 -- 无论养多少猪，因为没有方便的交通工具，卖猪的时候总会被猪贩子压价，最后赚的钱，连赊账买饲料和玉米的钱都不够还。
　　种玉米也是，你们不知道要去街上买杂交种子，总是自己留上一年的玉米当种子，种出来的玉米又小又瘦，根本不够喂猪。
　　可即便如此，你们还是那么勤劳，每天三四点就起来煮早饭，吃完就扛着锄头去山上刨地.扯猪草、除草，一边干活一边做着挣够钱的美梦。
　　小时候跟着你一起生活，我总要做很多很多农活，又苦又累。可也是那些日子，让我早早地学会了思考。
　　我看着你和外公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做着最辛苦的工作，却拿着最少的钱，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不要成为这样的人，我要读书，我要走出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本来就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我告诉自己，一定要住在大城市里，一定要有能力买很多很多好吃的，再也不用为了一饱饭发愁。
　　如今想来，那些痛苦的时光，其实也催生了我这个底层人一定要向上爬的信念。如果不是亲眼见过你和外公的辛苦，或许我也不会有那么强的动力去努力。
　　外公在我心里，一直是个配不上你的男人。虽然他也已经作古了，但像他那样“傻”的人，我真的很少见。你们都年过半百了，吵起架来还是一点情面都不讲，什么难听话都能说出口。
　　你曾经跟我讲过你腰不好的原因，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心疼。那时候大舅和舅妈出去打工，把表哥和表姐托付给你和外公照看。两个孩子上学需要钱，你为了多凑点学费，就去山上采草药卖。
　　那时候的草药虽然多，可大多长在悬崖峭壁上，特别不好采摘。你为了能多采一些，就自己爬到高高的悬崖上，结果不小心失足掉了下去。
　　还好，你摔在了一棵树上，没有生命危险，可腰却被摔伤了，从那以后，一到阴雨天就会隐隐作痛。
　　你跟我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很平淡，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可我知道，当时你一定很害怕，也一定很疼。
　　外婆，你看，我还记得这么多关于你的事情。这些记忆，就像一颗颗珍珠，串起了我对你的思念。
　　我知道，你虽然不在了，但你一直活在我的心里，活在我走过的每一步路里。因为有你，我才成为了今天的我。
　　外婆，真想再跟你说说话，真想再听听你的声音。如果真的有轮回，希望你下辈子能过得轻松一点，快乐一点，不要再受那么多苦了。如果没有轮回，那也希望你在另一个世界里，能安稳、自在，不用再为生活操劳。
　　外婆，我会带着你的期望，好好地活下去，活成你骄傲的样子。
　　我们总有一天会再见的，到时候我一定好好跟你说说这些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