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水月破江湖英豪出（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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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笼罩，战火纷飞。从水月山上往下看，密密麻麻的火把汇成一条蜿蜒盘旋的火蛇。这条金黄的猛兽吐着信子，发出低低的蛇吼，一刻不停地向前猛窜，势不可挡，很快就上到了半山腰。
宋争站在百米外的山顶，依然能听到仙门百家喊出的口号：伐水月，平江湖。
他俯瞰着这场惊动江湖的讨伐，看热闹似的对一旁的朱砂说道：“啧，说得好听。讨伐吗？分明是屠杀。”
站在他身边的少女一手执剑，一手甩着流星镖，开口问宋争：“师父，我们何时动手？”
“不急。”宋争慢条斯理地转身，从她手里拿过长剑，嘱咐说，“我去会会一位旧友。你在此地等候，听令而动。”言罢隐入山林，消失不见。
朱砂依言留在原地，将流星镖收好，注视水月山上仙门百家的动向。
她微微蹙眉。师父所言非虚——火光所到之处无一不是尸积草木血流成川，杀红了眼的百家正派哪里还能顾得上平民百姓的死活。刀剑下有多少无辜亡魂，持刀之人是不在意的。
他们为的，只有江湖令。
而这枚惊动整个江湖的玉令，就在水月山大弟子苏厌山身上。
数十个宗都门派出一等一的高手，只为围堵苏厌山。苏厌山凭着对水月山地势的了解，勉强躲过幻泯宗设下的陷阱，一路与不同的江湖杀手交战。他灰头土脸，身上的伤口无一不在汩汩地往外流血。
苏厌山感到力不从心。他无暇与对方纠缠，不顾一切地跑着，几乎慌不择路。碎草在乱风中飞扬，漫天沙尘逼得他几乎无法睁眼。
不能停，不能停！
空气中弥漫着沙尘，他甚至不敢大口喘气。沿途尽是被烧得焦黄的枯树，未被烧毁的树枝上停着硕大的黑鸦，不时发出粗劣嘶哑之声。
苏厌山近乎力竭，双腿发颤，勉强地支撑着身体，心脏猛烈撞击着胸腔。突然，他眼前一空，只能急急刹住脚步停在崖边，往下一看他不禁骇然：崖壁垂直，云雾缭绕见不到底，跳下去必然尸骨无存。
身后的人，追上来了。
“跑啊，你不是很能跑吗！”苏厌山闭上眼，在耳鸣中分辨出这一句讥讽。
“苏厌山，我们知道江湖令在你手中。只要你交出来，我们不会伤害你。”说话的人声音沉稳，应当是这批人的头目。
苏厌山本来顺过了气，听到这话不禁大笑。他喘着气转身，笑过了后抬眼打量他们一行人，最终眼神狠戾地盯着领头的那位青衣男子，开口道：“姜瑜？你不是最正人君子吗？说这番话，你竟还能面不改色？”顿了顿，他冷声道：“真是笑话，我把江湖令给你们，你们就会放过我吗？”
姜瑜：“我会。”
姜瑜身后一行人目瞪口呆，一位年龄稍长于姜瑜，身着绯色长袍的男子道：“放过他？大师兄，你忘了掌门怎么交代的吗？”
姜瑜抬手示意他噤声，没有说话，只与苏厌山对视着，坦坦荡荡。
苏厌山忍住笑，眯起眼看着他，眼神中是与年龄不相称的尖锐。漫天风沙包裹着他们，远处是刀剑厮杀，隐隐约约能听得几声凄厉的惨叫。
“你是无辜的。”姜瑜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楚。“你在苏谙手下，很多事情都是苏谙的意思。无法否认的是，你的手上确实沾染了太多鲜血，我会将你带回尧山……”
话未说完就被苏厌山冷声打断：“好一个尧山大弟子。押我到尧山，我的下场只会比死在这里更凄惨。尧山？什么仙门百家之首，什么江湖之秤。你们江湖人没一个好东西。我杀过人，你们没杀过吗？你们自称正派，但你们敢说没有杀过无辜之人吗？”
姜瑜默然，他身后的尧山弟子听不下去了，叫道：“住口！你有什么资格妄议仙门百家！你十恶不赦杀人如麻，早就该死了！今日我们就替天正道！交出江湖令，我们便给你留个全尸！”
“这叫什么？”苏厌山握住剑柄，“替天正道？”他大笑道：“可笑至极！”不等他们再开口，苏厌山的剑早已离鞘，一声尖锐的剑鸣环绕耳边。
那便是卸天剑。姜瑜迅速后退与苏厌山拉开距离，拔剑挡住这一强攻，却感受到了什么，诧异地看了眼苏厌山。苏厌山面不改色，快如闪电，侧身往前半步贴近了姜瑜，剑芒刺眼，姜瑜后仰躲过，左臂灌满法力，重重一掌落在苏厌山肩背上。苏厌山借此猛一挥剑，只差分毫便能削了姜瑜的头。
剑影翻飞，刺耳的剑身撞击声听得人头皮发麻，苏厌山招招直指要害，不断变换剑法。姜瑜见招拆招动作敏捷，虽然他逐渐占了上风，但脸色越来越差。最终，他将手中长剑猛地调转奋力一挥，苏厌山闷哼一声，被姜瑜一掌击出，背部重重砸在崖边巨石上。他吐出一口鲜血，半跪在地，差些断了呼吸。
黑鸦嘶嚎，地上的枯草碎石被洒上一层暗色的血。苏厌山双目紧闭，捂住胸口咳了几下，却又低低地笑，后来越笑越大声。“姜瑜……你很厉害，但还不够。”
姜瑜身后的几位弟子见苏厌山也不过如此，气极反笑：“都被打成这样了，你还敢出言不逊！”言罢，拔剑就要上前了结苏厌山。苏厌山傲慢地看着他们，姜瑜没有发话，只抬手拦住众弟子。
苏厌山撑着卸天剑，摇摇晃晃站起，唇角流着黑血。他浑身伤口火辣地痛，因为奔跑而酸痛的腿到现在依然有些发软。
他看着姜瑜，又看了眼姜瑜身后满目疮痍的水月山，迷惘了。
怀中的玉令触感冰凉，贴在胸口丝毫没有被捂热。这到底是块什么东西，让无数江湖人为之拔剑，让无数凡人无端受难。
师父让他保护好这东西，无论如何不可使它落入他人之手，可如今，他身后是万丈悬崖，三面群狼环伺，已无路可退。
苏厌山环视一周，打定主意，勾起唇朝姜瑜轻蔑一笑。姜瑜暗道不好，却已来不及。苏厌山用尽最后的力量纵身一跃，坠下山崖。
姜瑜快步跑到崖边看了眼险拔的绝壁，朝身后喝道：“去崖底！活要见人，”顿了顿，他咬着牙道：“死要见尸！”
一众弟子见状，立刻沿着下山的路分头行动，只剩姜瑜一人立在崖顶。他蹙眉盯着山崖，仔细回想方才与苏厌山交手的感觉。
姜瑜清楚地能感知到，苏厌山没有修为，也没有武功。方才那几招，苏厌山完全是凭身法与力量与自己相搏的。
他怎么会没有修为？他是苏谙的弟子，他是叱咤江湖、令人闻风丧胆的苏厌山，他为什么没有修为？
姜瑜以前从未与他正面交锋过，但苏厌山在江湖上臭名昭著，说的都是他阴鸷善变心狠手辣，可以五步之内将人一剑封喉，有深厚的修为，充沛的灵力。
这些不是传闻。尧山曾经对苏厌山下过江湖追杀令，但前去追杀苏厌山的江湖人，都死在了卸天剑下。
他如此强大，为何会散尽修为？
姜瑜正沉思，忽然听得身后有人走来，由远及近，没有刻意隐藏气息。他一怔，没有转身。身后人停下来，与他隔了三丈远。
黑云压天，崖顶之上两个身影就这么站立着，一青一红，衣袂翻飞。
姜瑜淡淡道：“你是来送死的吗。”
红衣男子不紧不慢道：“我来看你。”
姜瑜不欲多言，提剑攻去。男子也不拔剑，只站在原地道：“魏子离挑断了苏谙全身经脉，划了上百剑，折断了好几根骨头。苏谙死了。”
姜瑜止住步，冷冷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哦，已经不是凌迟了，这叫虐杀。顺便提一句，她儿子也在。”男子戏谑地笑道：“杀人诛心啊。姜瑜，你说这种行为，你们尧山该怎么看呢？”
姜瑜握着剑，没有回答，只道：“宋争，你想干什么。”
宋争越笑越大声，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完全不做抵抗。“我来看热闹啊。魏子离虽然算不上正派人物，但好歹也是个江湖人。尧山不就是处理江湖的争端的吗？依我看，它就是个空花瓶。要是真有用，能处理好是非，魏子离的杀母之仇就不用积攒那么多年，也不会让他今日亲手复仇了。”
见姜瑜面色阴郁，宋争唇角上扬。他薄唇鲜红，恰此时大风不止，鲜艳的红衣衣袂绽开，仿若赤色扶桑花，使其更添几分妖冶。“苏谙杀魏子离母亲时，尧山在哪儿？到如今，魏子离擅自杀死苏谙，尧山管不管？偏偏魏子离还虐杀了她，当着她儿子的面，如此残忍。啧，我真的很好奇，你们会怎么做。”
这些也正是姜瑜忧虑的。这些年江湖看似安定，可底下多少暗流涌动，他不是不知道。尧山“江湖之秤”的头衔已经被诸多人质疑，这一次围剿，尧山若不能对江湖是非做出公正的判决，这个头衔必然会名存实亡，尧山地位也会直线下降，过不了多久，下一场动乱便浮出水面。
可是……
宋争玩味地看了眼姜瑜，转身离去。这一抹红色背影渐行渐远，一如往常。
讨伐已经进入尾声，仙门百家得了个为名除害的好名声，心满意足地离去，留下尧山弟子们检查水月山内的余孽，处理剩余事务。
姜瑜看着他们一副恨不得再找到几个水月山弟子好好“教训”一顿的样子，越来越烦闷，直接打发他们回山见掌门。
魏子离也留在水月山。他坐在屋瓦上数星星，姜瑜靠在枯树树干上沉思。魏子离数腻了，便开口道：“我知道你在为我杀苏谙的事心烦。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做这样的事不奇怪。大不了你带我回尧山审一顿。”
姜瑜跃上屋顶，与魏子离并排坐着，苦笑道：“苏谙当着你的面杀害你母亲，你当着苏尽闲的面杀他母亲，我不觉得有错。只是这次机会难得，一些有心之人定会拿你大做文章，到那时师父不想管也得管了。尧山出面，要想让人信服，手段自然不会好多少。”
尽管姜瑜没说清楚是什么手段，魏子离也能猜个大概，他并不在意。大仇得报，他心中竟然不是快意，而是疲惫。“我没杀苏尽闲，他被宋争带走了。”
“被他带走了？”姜瑜扶着额摇头道：“什么时候？我……”
“你们果然见过面。”魏子离叹息道，“我本就无意将仇恨加到他身上。是他母亲做的恶事，与他无关，所以没有阻止宋争带走那小子。”
远处有忽明忽暗的火光，零零碎碎，像是一群人往这边走来。姜瑜不再讨论方才的话题，跃下房顶，对魏子离道：“孟庄的人来了。这次来的，是他们的少庄主。”
“孟庄少庄主，那个叫孟尘的凡人吗？”魏子离看过去，“听说是个俊逸之才，文武双全。只可惜，到底是个凡人。”
那一行人渐渐走近，为首的少年一身靛青，在火光的映衬下看着眉眼温和。
“姜仙师，魏前辈。”孟尘行礼道，“孟庄来迟了，还请见谅。”
不卑不亢，谦和有礼。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水月破江湖英豪出（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