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0、第70章 ...
-
那张脸祥和安静,没有以前的锋利也没有以前的生机。
脸黑了许多也更瘦了,下巴是浅浅的胡茬,眉目似乎更硬朗,只是昏迷都挡不住的疲惫依旧在。
身上衣物似乎新换的但已经被血迹脏了好些。
被掀开衣物的胸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伤痕,看着模样都是最近的。
云兮就这样将所有看到的刻在了心里。
她以前从未觉得宴止钲这般脆弱需要被保护的时候,可现在她真的没来由得想要保护他。
有些人的成长是往前,有些人的成长却是往后的。
他被困在十岁那年的北狄。
没有父母亲人,没有同胞,只有无止境的欺辱和伤痕。
这么多年他学会了为自己戴上面具,可他还是那个可怜的,需要一个依靠的人。
不然谁能做出他这样的傻事的。
云兮眼泪掉着掉着突然就笑了,是释然的笑,她想一切都不重要了。
只有眼前这个人。
她蹲下身在床边坐下,军中矮榻简陋,云兮不知道他睡得好不好。
她伸手缓缓抬起,轻轻触在眼前那人高挺的鼻梁上,眉峰,脸颊,嘴唇。
抚摸着他的脸,被胡渣硌了一下也不觉得恼,这样的宴止钲是她从未见过的,她想好好看看,将这个新的他烙进脑海。
瞿安在一旁红了眼眶后,便先出去找医士问情况。
军帐里就只剩下她和榻上的人。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帐外的声音模模糊糊,这里一切都显得很静谧。
临近冬日的天,又是边境,天干气爽,阳光也暖和。
她想不到比这更好的时刻,这样好好看着他的时刻。
手抚摸在粗糙的脸颊上,云兮的泪滴在他眼角,仿佛是宴止钲哭了,她笑着将那滴泪擦掉。
“表哥你什么时候醒啊,不醒,我可要每天都这样缠着你不撒手了。”
“如今军营我都敢闯了,你现在可没那么容易将我赶走。”
说着说着,泪越涌越凶,她埋下头伏在宴止钲的颈窝,泪珠滚了许多进他的衣裳。
“你真的是个大骗子。”
“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就要死在战场,怕我缠着你念着你才狠心说那些话……”
“我告诉你,就算你不赶我走,我也不会一辈子念着你的!”
云兮从未跟谁这样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
可她遇到宴止钲,到如今很多时候她都变得不像原来的自己。
泪太过汹涌,云兮抬起头时眼睫湿哒哒还挂着水珠。
哭过一场,发泄了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和怨怪,她心底平静地看着这个人。
“之前的话我都可以原谅你,只要你平安醒来,不然我就不走,这军营你待得,我也待得。”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眼泪胡乱擦干净。
走出军营时,外面的太阳照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春种见人出来,连忙迎上来道:“小姐,瞿侍卫找了军医问过,说是将军的伤太深,昨晚已经发过一次高热,现在虽挺过来了,可接下来高热还会反复,能做的他们都做了,剩下只能看将军自己……”
云兮知道她的意思。
宴止钲身上的伤口太多,尤其是腰身那一处。
发高热是难免的,只是这极消耗身体,倘若挺的过来便好,若不行只怕伤口恶化难以愈合了。
云兮点点头。
“我知道了。”
她回头看着军帐帘,这几日她会寸步不离得守着宴止钲,绝不会让他有事。
以前都是他保护着她,现在换云兮保护他一回。
军中伤药紧缺,大战刚过,侥幸活下来的人最难的便是挺过重伤。
可云兮刚进来时,便看到了那些受伤的士兵只草草包扎过伤口,剩下的都是苦捱,连宴止钲这个主将都没人时刻守着照顾,那些人更不必说。
云兮振作起来,将袖子束好,烧了热水后将宴止钲浑身擦净,换了干净衣物。
随后将自己带来的厚重斗篷大衣给他盖上。
军医开的方子抓了药她又亲自去熬药,春种看她实在不愿她帮忙,便跟着军医在帮着营帐里那些受伤的士兵做些力所能及的。
瞿安则是在厨房帮着生火煎药。
他们忽然都忙起来。
云兮虽手脚有些笨不大会照顾人,但只要尽心并不是难事。
春种自从跟在军医身后,围着围裙竖起头发,从开始只能打下手到几天下来,都能独自给那些士兵换伤药了。
看着她动作越来越娴熟,每日忙完后眼里都是成就感,云兮也默默看在眼里。
其实谁生下来都不是天生伺候人的。
云兮想,以后她院里的几个丫鬟或许都会不同的出路,只是现下她只发现了春种的。
三天,每日每夜的照顾。
云兮守在他榻边,每次刚睡着都会被他的动静惊醒。
她心底没有恼却是高兴的,至少人还有意识能翻身。
军营里的伤药大多劣质,云兮自己带的伤药给军医看过说是上好的,她便让春种帮忙将那伤药给他换过几次。
云兮看着春种贴在宴止钲额头的手。
“现下烧可好些了?”
春种转过头来笑着点点头,“小姐烧好多了,这伤药果然有用,奴婢这就将将军的情况给于师父说。”
云兮听着她的称呼。
“师父?那军医收下你了?”
春种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没有,于师父说女孩学不了这个,只能做些换药的杂事,只是我叫着师父而已。”
云兮叹口气。
这些年纪大的老者都守旧。
不过春种很有天赋,云兮安抚她后,心底相信那人是早晚会收她的。
军营几日见,从来时凄惨景象,如今已然肉眼可见的好多了。
春种和瞿安并那个军医三人合力,倒是几天就将军营那些伤兵收拾的很好。
云兮见宴止钲也烧退了,便帮着去厨房煎药,和那些伙房的厨子洗菜添柴。
伙房中有个周大娘,开始总打量她,后来熟了总给她拿吃的。
“瞧着小姐不是我等这样身份的人,只怕吃不惯军营里的粗食吧。”
云兮摇摇头。
笑着接过饼子道:“没有的事大娘,来卢阳关这一路我也是吃了一路的干粮,这饼子可比我的干粮好吃。”
周大娘瞧着她脸上总带着笑意,心里也喜爱这个姑娘。
刚来时瞧着大家闺秀,生的白嫩白嫩的,手指纤细没有一点老茧便知是富贵人家。
却没想竟然是将军的未婚妻。
人生的好不说,性子还这般讨喜,确实只有将军这样身份的人才配得上了。
没一会儿将盆中的菜洗净,云兮擦了擦有些冻红的手。
日子一天天过去,马上便要入冬了。
云兮瞧着在伤兵中忙碌着的春种几人,入冬伤口不易好,倘若不能在这之前彻底将他们治好,军中物资短缺,也不知道到时候是什么光景。
不过只要宴止钲醒了,他去信梁京,这场胜仗应该能多添不少东西。
宴止钲什么时候能醒呢?
云兮瞧着清晨的太阳,已经整整五日了,她实在不知道。
天幕黑沉。
边境的太阳要比梁京落得晚些,云兮收拾好一切在床前将被角给宴止钲掖了掖。
随后坐在床榻前自顾自说了些话,最后无聊撑着手睡着了。
寒意凝重,今晚似乎更冷些。
云兮在房中放了火盆,却还是被冷醒,她起身去将火盆放近了些随后又睡着了。
只是这动静,床上许久没有动弹的人,手指蓦然伸了伸。
平静的呼吸声响在耳边。
而床上人仿佛是做了什么噩梦般,一场大汗淋漓,终于,沉重的眼皮猛地睁开,醒了过来。
周围漆黑一片,床头一灯如豆,微弱的火快要熄灭,光影跳跃着印在脸上。
夜晚,一切寂静,一场大梦醒来,所有的感官都敏感到了极致。
宴止钲猛烈起伏,强压下梦中的惊恐后。
他轻微听到一声声的呼吸响在耳侧。刚放松下去的神经突然重新凝起,不知是心里作祟还是什么,他总觉得有什么在拉扯他的衣角。
黑暗中他环顾四周,此刻他还在自己的军帐。
他从没有与人同榻的习惯,这是在北狄那段日子以来就留下来的,从此他夜晚从不敢睡熟,也不留人守着,未免应激之下将人当做北狄军杀死。
可现下真有一个气息在他床榻边响起。
还时不时抓一下他的衣角。
感官被放大到数倍,他轻轻抽身,转头从榻前将悬放好的长剑轻轻拔出。
正要高举起剑,黑暗里突然响起一个模糊的娇声,似梦呓般道了一句,“……表哥……”
骤然,举在半空的剑突然一松。
一声金属落地声,将寂静的夜晚打破。
云兮从梦中惊醒,混沌的意识尚来不及清明,眼前也模糊一片,便自黑暗中看到一个人影坐在她面前。
她立时惊地后背一凉。
回转过思绪后,一个念头自她心头升起。
“表哥?!”
胸口剧烈起伏,声音混杂着大半的气音,可这声表哥却是宴止钲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的。
“云兮……”
剩下的话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
“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