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玉佩 ...

  •   翌日清晨,沈卿钰没让阿林和阿牧叫他,是自己醒的。

      多年来上朝的习惯和自律,让他养成了寅时醒的作息,即便是宿醉也没有受到影响。

      彼时天未亮,阿林掀开马车轿帘,看着在烛火下誊写奏疏的沈卿钰眼角下的乌青,有些心疼:“大人,看您昨日都没睡好,早知道拦着您喝那一壶酒了。”

      ——早上他去替大人收拾房间的时候,闻见一室酒气,就见那一整壶酒见了底。

      沈卿钰专注执笔并未作答,他的神态颇为疲惫,可执笔的动作却一丝不苟。

      直到写完一行,他抬头问道:“为何还不启程?”

      马车外传来阿牧热络的声音:

      “大人,羊奶刚刚热好,您喝了再走,醒醒酒肠胃也能舒服一点。”他蹬上马车夹板,将一碗热腾腾的羊奶放在他案边便在马车垫子上坐了下来,沈卿钰抬头在他注视的目光下,拿起瓷碗吹了口气喝了一口。

      阿牧熟练地拿起锦帕递给他,等他喝完后,才心满意足松了口气,语带劝解地开始收拾碗筷:“大人您以后可不能再喝那么多酒了,没得伤了肠胃。”

      沈卿钰揉了揉眉心,淡淡道:“无妨,我心里有数,你下去吧。”

      他端好盘子,走之前犹疑地看了眼阿林又担忧地看了沈卿钰好几眼,知道他冷淡的脾性,便应了声退下了。

      一切收拾好后,阿林扬鞭驾起马车,轮毂声便悠悠响了起来。

      他朝后看去:“大人,还有半个时辰才到午门,您可在车上小憩一会儿,清晨霜寒,阿牧给您准备了暖手炉放在案边,您握在手里能暖和点。”

      等他转过身,却发现沈卿钰掀开马车帘正呆呆地向前看,清凌凌的眼中是少见的一片空白和迷茫。

      阿林从十四岁时就和阿牧一起跟着沈卿钰,见多了平淡无波冷清冷性的沈大人,从未见过这样茫然无措的沈大人。

      似乎有什么事让他极为在意却又不知与谁说。

      大人有心事。

      他有些狐疑,那天在温泉池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人……”他轻声唤道。

      漆黑的瞳孔骤然聚神,沈卿钰像是猝然被惊醒一样,回过神来:“怎么了?”

      “大人您刚刚在想什么,想的出神了。”

      帘幕被放下,淡淡的声音传来:“无事,赶路吧。”

      马鞭再度扬起,沈卿钰坐在马车里握着手中的一个青龙玉佩,眼中涌起思索。

      他从小戴到大的玉佩在那个温泉池中丢失了,但醒来身上的衣服里衬中却又多了个刻着“陆”字的不知名玉佩。

      玉佩的品相不俗,触感也极其温润。

      这甚至让他怀疑不是那个狂徒身上的,可种种迹象表明,这个玉佩就是那个匪寇给他的,甚至把他的玉佩拿走作为交换。

      他眼中一片沉色,手指攥的发白。

      ——偷走他的玉佩,还猖狂地把自己的玉佩留给他。

      就像堂而皇之地告诉他,他是如何雌伏在他身下,又是如何意识不清地任他摆弄,如今竟还以交换信物的方式羞辱他让他难堪!

      这狂徒竟敢如此薄他!

      别让他抓到他,不然他一定会让他亲口尝尝大理寺的牢饭是什么味道。

      马车刚到午门,阿林的声音传来:“大人,太子殿下来了。”

      沈卿钰掀开轿帘,从马车阶梯踏下脚步,便见到一坐着轮椅的月白身影在马车前静静候着。

      来人正是大棠太子温泽衍,他生的儒雅俊美,再加上皇家的气度和储君风范,即便是坐在轮椅中,也自有一股芝兰玉树的尊贵气质,身边跟着大大小小穿着绯袍的三品以上的官员,还有一众腰间佩刀气派非凡的护卫,颇有几分压迫感。

      太子温泽衍在朝中和民间一向富有谦逊君子的好名声,再加上他待人有礼、才情出众、行监国之职,泰和帝曾亲口夸赞他“慈孝仁恕,温良恭谦、群臣表率”。

      本是风光霁月的天纵之才,可惜天妒英才,在十岁时他失足落水从此一双腿便再也不能行走,终日与轮椅为伴。

      当今皇上子嗣稀薄,如今膝下只有两位皇子,一个是太子温泽衍也就是大皇子,另一个尚在襁褓不足半岁,其他的都是已经出嫁或待字阁中的公主。

      温泽衍七岁被立为太子,太子之位他已安稳坐了十余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否可以行走,如今局势并不会影响他的地位。

      一众人见沈卿钰从马车上下来,都熟络地打着招呼:“沈大人到了。”

      此时天光微亮,暮色皆晓,四处是白茫茫的一片,自沈卿钰下马车后,所有人目光又都汇聚到了他身上。

      一身绯袍、面如春雪、神色倨然的沈卿钰在这人群中是极为亮眼的存在。

      温泽衍眼含笑意,一双眼睛定定地盯着他目不转睛的看。

      面对众人的招呼,沈卿钰一一点头回应过后,朝看着他的太子拱手行礼:“臣见过太子殿下。”

      “何须多礼,还未来得及恭喜子瑜成功剿匪得胜归来。”——子瑜是沈卿钰的字。

      温泽衍笑着让他免礼后,便朝身后一众跟随他的人摆手示意,待众人退下,此处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他吩咐侍从推着他来到沈卿钰面前,语含关心,“听李总兵说,沈大人先前在黑风寨被歹人下药谋害,如今身体可还有恙?”

      对于他消息的灵通,沈卿钰沉默不语,而是遥遥看着温泽衍身后临时搭建的一个飘着丝带、内设华贵的亭子,紧紧蹙起眉头,目有所思。

      ——大雪漫天,来午门的官路都积满了雪,临时搭建这样一所设施完善的亭子,其中耗费的人力物力可想而知,而这样费力搭建,不过是临时起意,早朝结束后便要拆除,又是一番巨额耗费。

      “阿钰?”温泽衍又唤了他一声,见他心不在焉,问道,“在看什么?”

      沈卿钰这才回过神,“臣失礼了。”

      然后回道:“劳殿下关心,臣安好无恙。”

      他神色冷淡,眉宇间像是凝了一层霜,比这腊月寒冬还要冻人,带着一贯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对他冷淡的态度,温泽衍身后的侍从脸上颇有些不满,刚要发作就被温泽衍拦下,低声斥责了一声:“不可无礼。”

      他面上一派温润之色,挺阔的眉宇间微微蹙起,浮现一抹愁绪,“你我自幼便相识,阿钰又何必这般生疏?观你神态颇有疲惫之色,我实在不忍你太过劳累。在今日早朝前,我已向父皇请旨,文渊阁近日来积攒的一些事务,较为重要的部分,已着其他阁员帮着精简处理了,待你入阁后可以一并检阅票拟,如此也算节省了时间,至于其他不重要的杂事,可等你休整好后再慢慢处理,这样你也可以好好在家休息几天,不至于累坏了身体。”

      温泽衍言语之间,俱是亲热之态,若换作一般臣子,会对他的态度感激涕零,而沈卿钰素来不喜攀附结党,在这朝中的亲朋更不过数几,现在应对这样亲近热切的太子,他却并无太多其他的感受,只是沉默不语。

      唯独朝堂诸事,对沈卿钰来说,事虽繁琐,却要事必躬亲:

      “文渊阁诸事,臣须先看过后再做决定,阁内事不论大小,臣都需尽职一一处理,这是自先祖帝便定下的规矩,也是臣的职责本分所在,是以不必给臣特殊优待。”

      他看着前方正盛的灯火,点了点头,“已近卯时,陛下还在等臣回旨,臣先行一步。”

      绯红衣摆翻飞,掠过温泽衍身旁,温泽衍垂眸看着那绯红衣摆上绣的白鹤展翅欲飞一副生机勃然的景象,在他身后堪堪伸出手触碰好似拂过,轻声开口道:“子瑜留步。”

      沈卿钰面色如霜,停下脚步,声线清冷:“何事?”

      温润谦和的笑容展开,温泽衍抬手让身边侍从拿来一瓶精致的瓷白瓶:“这是安神香,我知你近日精神不佳,此香乃天竺进贡,睡前抹在鬓间可温神助眠,一番好意,还请子瑜莫要推辞。”

      晨雾弥漫,琉璃瓦垂落下尖细的冰柱,雾气似乎凝在了沈卿钰的眉间,氤氲上一层朦胧,他微微垂下眼眸。

      “咚——”

      宗周钟响起,已卯时,有太监前来引导众人入宫。

      “臣告辞。”

      松雪般的声音传来,随之渐渐远去。

      看着那渐渐消失在大雪中的绯红身影,温泽衍端坐在轮椅上轻轻转动拇指上的玉戒,眼中划过一抹浓重的沉色,几经翻腾后,最终化为眼瞳里的浮红。

      喉间的干涩涌上,他握拳用力咳嗽了一声,身边的人连忙焦急上前却被他挥手止住。

      目光投向身后的亭子,苍白的手指摊开在轮椅扶手上微微曲起,声线低冷:“把亭子拆了,往后午门不许再设观望亭。”

      “查,剿匪那天沈卿钰在温泉究竟遇到了谁。”

      *

      芙蓉山上。

      一间卧房中。

      一块通体雪白巴掌大小的和田玉坠在雾气腾腾的半空中。

      玉佩呈圆壁形,中间大片镂空,主体雕刻着青竹和梅花的意象,镂空的中心部分几许竹叶枝桠巧妙地汇聚成一个清篆的“沈”字。

      玉佩顶部穿孔的红色丝线被房间的水雾沾湿,丝线的尽头吊在了一根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上。

      陆峥安趴伏在浴桶边缘,精壮赤|裸的胳膊伸出来,一双澄澈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手中的玉佩看。

      系绳晃动,手中的雪白玉佩也跟着晃动起来,玉的表面微微沾上了一层水汽,陆峥安伸出手轻轻触摸,温润又潮湿的感觉侵袭到他的指尖。

      恍惚中他又想起那天冒着热气的温泉,手指间的皮肤触感也如这块玉一般,潮湿又光滑。

      那人明明身量和自己差不多,但腰却比他细得多,掌控在手中时,会随着自己的触碰而微微颤抖,当他廷弄力道变重时,那凝着霜雪的眉眼会染上一层红晕,然后溢出呜咽一样的低泣……

      眼中渐渐变沉,他将玉佩收在手心,才发现身下起了头。

      “哗啦——”一声,水花响起。

      他捋了把额边湿发,往后靠在了浴桶边缘上,嘴里衔了根狗尾巴草,狭窄的浴桶支撑不起他高大的身躯,有些微微晃动。

      水面浮动,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随后抚上渤发良久直到水波荡开百浊,他长吁一口气,放空地看向远方。

      英挺的眉宇间是一片思索。

      他的名字叫沈卿钰。

      阿钰。

      他唤他阿钰的时候。

      无神的那双凌厉艳丽的眼睛会陡然有了光彩,汇聚起一股不怒自威的冷意,定定地有压迫感地盯着他看,偏偏眼角又因为某些原因沾了红意,多了丝说不出来的风情。

      一想到这,他安静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愈来愈剧烈。

      陆峥安握着手中的玉佩,轻轻笑了一声。

      这真的很奇怪。

      那天一切结束后,他抱着怀中如雪烤化了一般浑身湿透了的人,估算着对方的人找来的时间,在离开之际,不自觉就留下了自己的玉佩和他交换。

      就好像他本就应该这样做一样。

      他陆峥安自诩潇洒随性,春风一度不过意外,就算是个男人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又何故这般纠结、日夜辗转难眠?

      若换作旁人,他断不会如此牵肠挂肚。

      可辗转几夜,梦里却全是对方冷艳凌厉的眼和初见时大雪中如红梅一般傲立的背影。

      好像胸腔之中,有某种不可抑制的热流和冲动,鼓舞着他,让他跨越重重山头,踏过月下积雪,穿过浩荡人海,去到他身边,去见……

      突然,“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陆峥安回过神来,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什么事?”

      门外的声音娇弱含蓄:“陆哥哥,你在里面吗?胡大哥说你没吃晚饭,我给你做了一碗面,加了你爱吃的肉臊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玉佩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作者公告
    1.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下本见~ 2.下本开:《陆少今天后悔了吗?[民国]》 【清冷倔强大美人戏子受VS疯批狼狗混账财阀攻】 3.作者诈尸是在修文,盗版和正文差距巨大,请支持正版!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