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中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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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假期，笃行馆大多数的学生都放学回家和亲人团聚，只有小部分人还留在山上。沈老无妻无子，年轻时就失去了唯一的弟弟，如今孤身一人，也谈不上非要和谁一起过节。
小沈家主本来春风得意，在沈家地面的宴会厅大摆筵席，打算请老师一起来庆祝一番。但老人身体确实算不上好，想趁着学生不在好好休息，谢绝了后辈的美意。不能强求，沈明依也不追求十全十美、锦上添花，自顾自筹备着张家倒台后的第一次宴会。
比较微妙的是，作为这一代的核心人员、沈家的二把手、手握经过再提纯的科学院的首席沈承庭，居然也被排除在外，这不可能不引起议论。不过背后的原因倒并没有像人们传闻的那般刀光剑影、煮豆燃萁：沈首席一向注意在明面上和自家的背景做切割，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自然也懒得回去。
人们不会因为他不回去就忽视他的姓氏，也不会因为沈家某场宴会上没有他的身影就相信沈家人丁稀薄、日薄西山。
但某种程度上说，两个本该出现在主家的话事人同时选择在培养家族新一代人才的笃行馆过节，也能引发阴谋论信徒的连篇遐想。
现在还留在山上的孩子，基本都是无权无势的那一批——除了像沈院长自己这样半路出家被捡回来的远亲之外，就是自幼被养在族里的非家生子。平日里根本见不到不再培养直系弟子的大老师的学生，假期总算有机会走近身份贵重的沈老。
不过这个中秋又有不一样的——传闻中的沈首席也回来了，而且和他们坐在一起，关心他们的学习生活。
话说回来，因为族里对音像的全面封禁，这些大多被安排在外院的孩子基本没见过自己的偶像，听说他要过来，都在上山的路上暗暗打量着停在下面的车。
从后座上下来一个修长的身影，身姿清正，眉目如画，学生纷纷轰动起来，有人大着胆子喊道：
“沈首席好——”
从车上下来的人似乎愣了一下，正当大家因为他没向大家挥手致意而莫名失望的时候，从车里又冒出一个更为高大的身影、轮廓更为深刻，自带一股凉薄的内敛锋芒，旁边那个人跟他耳语片刻，他大方地向大家挥手示意。
原来第一个下来的人是故意维持少年模样的陈施为，后下来的才是需要他“掩护”的沈院长。
“看不出来，你这么受年轻人欢迎。”
雌雄莫辨的陈施为挪揄道，回过头发现对方早就有意无意落后一步，和后辈们亲切交谈着。
真拿他没办法，被冷落在一旁的家伙默默从后备箱里掏出山地驱动运动机器人，让它拖着按人头准备的大量原料和模具往山上运。
“这是什么？”一个不过三岁的小孩儿与众不同、黏在陌生的少年身边，拿粗短的手指点着机器人驮着的巨大包袱，嘟嘟囔囔地提问。
看他迈着两条胖嘟嘟的小腿跟得费劲，陈施为在心里叹一口气，把这个小胖墩扛到肩上——也不管人家坐得舒不舒服。
他自知什么样的表现最能让孩子放下警戒心，微微笑着将食指竖到唇前，像两个世纪前画师手绘的书生狐仙。
“秘密，”少年人原本清亮的嗓音被刻意压低，“是给大家的惊喜哦——问了就没有了。”
小孩儿闻言听话地捂紧了嘴，生怕泄露天机。
之前专门给沈院长准备的他最爱吃的高甜红豆馅显然不够，陈大厨想了想，又临时熬好了木糖醇的绿豆馅、传统的五仁馅、红枣馅和莲蓉馅，方便大家制作月饼。
沈承庭还没进庭院就被沈老身边的保镖请到楼上交谈，只能放陈施为自己应对这二十来人。
他先按照沈院长的指路进了厨房，让学生们洗好手拿了一次性手套到大教室等着，自己把熟糯米和馅料简单加热处理后放温，分开放到在公共教室前面用机器人架好的大案板上。
在场最大的就是外表看起来刚刚成年的陈老师。学生们大多是才上初中的年纪，一个个倒是很老成，分明从没见过这样的奇特场面，还都矜持在原地不肯上前，只有那个黏着他的小孩儿跑到前面，大眼睛扑闪着想直接上手尝尝亮晶晶的五仁馅。
陈施为一把拉过他的小手，把学生分成三组，分别把馅料和面皮、磨具分发下去，自己在前面拿为两位沈先生特制的馅料给大家做示范。
这画面实在罕见，沈家培养“精英”向来主张君子远庖厨，看不上这样的小事。但说实话这还是挺有趣的，大家伙儿在做月饼和问偶像的去向之间选择了食欲。
不得不叫陈施为佩服的是他们家里的家教——没有一个人会故意拿食物玩闹浪费，大家都踏踏实实做着自己手里的月饼，仿佛这是件多么重要的事情似的。
“这月亮真圆啊，也不知道还能看到几次呢？”
沈老在自己爱徒的搀扶下蹒跚走到职工宿舍小楼的露台上，缓缓坐在已经轻轻摇过的藤椅上 。沈承庭随即沏好茶水，坐到老师对面。
老人这些日子以来愈发衰老，挺直了一辈子的腰杆此刻也像是结了沉重稻穗的水稻，微微向下佝偻着，有所减损他不怒自威的气势。但对面的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后辈，暂时流露出的亲近也不显得软弱。
沈承庭闻言只是摇了摇头，流露出自己的不认同。不管怎么说，沈老都是家里仅存的可以仰赖的长辈，沈家是绝不会轻易让他奏响生命的终结的：即使这可能和他本身的期许并不一致。
自己这个徒弟一向和他的师姐、其他人不一样，连句敷衍的安抚都不会说出口。他似乎认为那样的假话说出口也不会有人相信，索性保持沉默。
沈老的眼神逐渐变得柔软起来，他拿自己布满皱纹的老手握住自己学生柔韧的双手，那双本该年轻有力的手此刻安静地在长者的庇护下休息着，似乎毫无异样。
他叹口气。
“你的病情最近还在恶化么？既然家主已经把张家处理完了，或许你也可以先歇一会儿了，怎么、你还不放心手下那些人吗？”
年轻的首席面对前辈的询问，还是摇头。
“没事，”他往身后一趟，卸下气来，“只是我还有最后想做的事情。”
“呸呸——你这说的什么话，咱们的路还远呢。”
也不知道方才感叹人生苦短的那位是谁。
“只是世间万物都讲究个物极必反，你还是要劳逸结合才能行稳致远啊。”
沈承庭知道他语带双关，无奈地点点头——恐怕对方就是为了这点醋包的这顿饺子。
“好了，”他疲惫一笑，“估计陈施为已经准备好了，老师我们也别一个人在这吹凉风了，和笃行馆的大家一起过节吧。”
沈老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自己这个情商堪忧的徒弟也知道从小抓起收揽人心。
不，他转念一想，说不定这一切都是那个ZAF的主意。
等两个人下来，迎接他们的果不其然就是其乐融融和大家打成一片的大孩子王。
少年身边是围成一圈、纷纷吃着各色剔透糯米皮月饼的学生，他在中心谈笑自如，讲的是嫦娥奔月、后羿按时摆瓜果点心祭祀的神话故事，绘声绘色，居然也能镇住场子。
“噢，两位主角来了。”陈施为看到很多孩子目光移动的方向，自然地转过身来，“请沈老和沈首席跟大家说两句怎么样？”
孩子们很懂事地鼓起掌来，原本的讲述者顺势走回案板前面，把自己做好的两种月饼摆列整齐，准备递给两位。
和沈承庭一起简单交代完，沈老就放学生自由玩耍去了。他一开始没接过陈施为递来的月饼，好生端详了他半天，最后还是他那不争气的徒弟替他先拿过了包裹、一边吃着他自己那份糖分超级加倍的红豆沙月饼，一边掏出一个本来属于老师的木糖醇月饼尝了尝，还好意思皱紧了眉头。
“呃，这份绿豆沙的好像不太甜？”
陈施为没忍住眨了眨眼，从贪吃鬼手里抢回给长辈的孝敬。
“沈老不像你一样品味独特嗜甜，一向吃得清淡，您这份月饼是专门用木糖醇做的，负担小，还热乎着，希望您喜欢。”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是从何知晓自己喜欢绿豆沙的，沈老还是很受用这一套尊重的。他转念一想，说不定自己这倒霉徒弟其实一直把自己的喜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呢？
算了，再为难他们也没什么意义，倒是显得自己狭隘，像是世俗故事里棒打鸳鸯的王母娘娘。
沈·二傻子·承庭被同伴拉到一边，嘴里还鼓鼓囊囊嚼着对方精心做的月饼。
“真的好吃，谢谢你，陈大厨，我真的很高兴。”
他这么开心，倒让陈施为不好意思。
“你吃了么？”对方风卷残云吃完最后一块月饼，笑着问道，“我们小陈忙了这么久，大概还没来得及——”
“回家吧、回我们的家，我也为你准备了惊喜——”
陈施为瞪大眼睛看着沈首席，不知道这怎么一直是个闷声做大事的主。
“我想想，我给你准备了D村经典的广式月饼，噢，还有你故乡那种清真苏式月饼，以及你很感兴趣的巧克力冰激凌月饼。”
沈承庭仿佛喝醉了酒似的，掰着手指头一下下数着，突然被成熟变大版的陈施为抱在怀里。
“谢谢你。”
正当沈院长要回话的时候，沈老的保镖突然闯过来：
“沈首席，疗养院那边来消息，说是您母亲的事，希望您赶紧过去一趟。”
真是，陈施为发现沈老就在不远处，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眼神飘忽不定，现在解释自己和沈大白菜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还来得及么？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中秋·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