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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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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烧,38℃,轻微脑震荡,脸部擦伤。住两天院观察一下吧,心理状态等他醒了再评估。”
“谢谢医生。”时怀宁将门关上。
江苓坐在病床边,捧着儿子冰冷的手,低垂着头,卷发将脸完全遮住。
时怀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哄道:“小苓,你去睡一会吧,我来守着。”
“不,我来守,我睡不着。”
“小苓……”时怀宁欲言又止。
一天前,他们找到了时铭。
小孩子穿着单薄,在潮湿的地上躺了几小时。
报警人是个天文爱好者,喜欢到烂尾楼来看星星。那天也是临时起意,背着望远镜往平时的观测点走。
来的路上却感觉不对劲,听见有哭声。报警人比较谨慎,找了个地方藏着,从望远镜里观察,居然发现几个男人围着两个小孩。
这个问题就很大了。他赶紧掏出手机录了个全程,但由于距离过远,人影比较模糊。
他二话不说,先报了个警,等了一小时左右,见人走了,连忙赶过去看情况。
“这个小孩命大。”报警人心中怜悯,忍不住摇头,“还有个小女孩,我看见他们把人直接丢下去了,这附近野狗多,等我去看,就只剩下几块布了。”
听到这,江苓直接一头栽在地上。时怀宁好一点,却也是眼前一黑,泪水止不住地流出。
他的小女儿,还不满一岁啊!这群畜生!
徐姨也在场,她扶着江苓,两人瘫坐一团,“都怪我!都怪我,老天爷!你作孽啊!”
徐姨嚎啕大哭。
纸包不住火,时怀宁把岳父岳母叫了回来,说清楚情况。时父心脏受不了刺激,跟着进了医院。
一家几口,现在只有时怀宁勉强支撑住,在处理后续问题。
“小苓,我去警局一趟,警方说有那几个绑匪的线索了。相信我,一定会抓住人的。你累了就休息,不要硬撑好吗?”
江苓手肘撑在床上,她支着头,时怀宁看不见她的脸,只听见一声很轻的“嗯”。
时怀宁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徐姨切了个苹果,很担心地送到江苓面前,“夫人,吃点东西吧?”
“徐姨……”徐姨发现江苓在抖,她露出一张满是泪水的、憔悴的脸,咬着嘴唇不肯哭出声,“我的小鹿,还这么小……他们怎么,怎么忍心下手的。楼层这么高,小鹿一定很害怕,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要是我能陪着她,就好了。”
徐姨一惊,“夫人,您坚强一点。小鹿不在了,可是小铭还需要您啊。”
江苓凝视儿子小小的脸,“小铭还有爸爸,他爸爸很爱他。徐姨,你知道吗,小铭刚出生的时候,时怀宁有多高兴。他高兴的快疯了,晚上抱着我给我讲他的计划,要给儿子请最好的老师,以后上最好的学校。等儿子长大了,就让他进公司,他手把手地教,让他接管一切权利。”
“小铭还是婴儿的时候,他一下班就跑去婴儿房,抱着儿子到处走,哄着他叫爸爸,爸爸。等孩子长大一点,会走路、会说话了,他就成了严父,逼着他学各种东西。”
“那时我可心疼,小铭还这么小,每天早起,眼睛都睁不开。我和时怀宁吵,他也不肯让步。”
“后来,后来我生了小鹿。”江苓望着徐姨,眼底晃着破碎的光,“徐姨,你也知道的吧?小鹿生下来一年,连他爸爸的脸都记不住。”
女人捂住脸,泣音浓重,“有一次,时怀宁回来的早,我拉着他去看小鹿。你们在花园里,小鹿见了他,不哭也不笑,一脸陌生,歪着头,好似在想,这个叔叔是谁,怎么没见过。”
“我当时心里好痛!”
“徐姨!时怀宁!他好铁石心肠呐,只喜欢儿子!如果只能活一个,他肯定毫不犹豫地选儿子!”
徐姨扑过去捂她的嘴,“夫人,你是气糊涂了,这些话不兴说的呀!”
诛心之言,徐姨不敢想,时怀宁要是听了这番话,这段婚姻还能维持多久。
江苓垂下眼,情绪平复下来,轻声说,“我只怪他偏心。”
徐姨心疼这个年轻妈妈,顺着她的话劝道:“男人都喜欢儿子,但也不能说江先生不爱女儿。都是他的孩子,夫人,江先生哭得多伤心,您是看见了的。”
江苓倔强地不肯应声。
徐姨心里叹气。
年轻夫人,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哭成这样也不显丑,红肿的眼和干燥的嘴唇,都只能使她更加脆弱真实,要小心让着,捧着。
居然是这么个倔强性子。
“您是怎么打算的呢?”徐姨问。
她估计在这个家干不久了,出了这么大事,是她的失职,临走前,能开导几句也是好的。
江苓沉默了会,坚定道:“我得再要个孩子。”
“什么?”
“我需要一个孩子,不然,我这辈子都走不出来。”
“……您有主意就好。”
病房重新安静。
时铭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悄悄地滑下一滴泪。
*
时鹿以为自己死定了。
风呼呼地从耳边刮过,在急速下坠中,她听见一声叹气。
再睁眼,光球君幽怨的光波闪耀在纯白空间。
时鹿:“……”
光球:“……”
沉默半响。
光球一声长叹:“我真是恨铁不成钢,恨子不成器。”
时鹿羞愧地低下头,“对不起,我死太快了,我好没用。”
“你们地球人的道德与能力水平差距,足以填补这个星球上最深的海沟。”光球有感而发。
它总共补偿了17人,不同时空流速不同,从后续追踪来看,许愿当皇帝的那位,在二十岁那年杀完了皇宫内13位兄弟,成为太子;二十四岁嫌亲父命太长不肯禅位,一杯毒酒送走亲父,飘飘然上位,从此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许愿当魔法师那位,如今38岁,仍是魔法学徒,整日因背不完施法公式以泪洗面,悔恨交加。
而面前这位,年方1岁不到,如果不是它插手,已经可以开启新的人生了。
光球百思不得其解,“你说你,逞什么英雄?你要是不吃那颗糖,现在还是有钱人家的小宝贝,爹疼妈妈爱,出入有车载。”
“现在好了,你喜欢的玻璃花房没了,躺赢人生没了,从6楼掉下来,你知道我费了多少能量才保下你这条命吗?”
时鹿弯下腰,诚恳认错,“斯密马赛。”
“不行,你给我解释一下!”光球越想越气。
时鹿也叹气,她往地上一坐,小腿一蹬,小手一张,无奈极了,“我没办法啊。”
“你不知道我的心理压力有多大。”时鹿满肚子苦水无处流,“当婴儿的这段时间,自打我会爬、会走,只要一遇见我那便宜哥哥,他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学习。”
“他今年七岁,往那一站,西装小马甲一穿,你说他有三个博士学位我都信!”
“时铭这个孩子,就差在左脸写‘精’,右脸刻‘英’,那副未来掌握上百万打工人命运的顶级阶层气质,我怎么敢让他死啊?”
“那、那,”光球心中怨气逐渐消散,但仍然强撑气势,“那都是过眼云烟,于宇宙进程毫无意义。”
时鹿惨然一笑,“他死了,你让我顶上?”
光球支支吾吾,显然无法反驳。
“再说,”时鹿乘胜追击,“他还是个孩子,真的明白生死吗?他决定替妹妹死,我就能眼睁睁看着?我就这么畜生,让七岁的小孩子保护我,完了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爸爸妈妈加倍的爱?”
“球君,”时鹿正色,“我虽然废物没用,但尚且算个人。”
光球最后那点不情愿也消了。
在地球负责后续服务的这段时间,它潜移默化学了不少地球知识,从它遣词用句就能听出来。人情世故也摸索出一点,见多了人类灵活的道德底线,偶尔见到一点闪光点,觉得人类还不是无可救药。
它真正生气的,是时鹿对自己生命的不在乎。
它幽幽道:“道理我都懂。但是我们有KPI的,你没活到上辈子的年龄,我是要负责任的。”
时鹿只能再次道歉,“是我考虑不周到,抱歉。”
“唉,事已至此。”光球说,“你这次回去,就不要对生命如此轻率了,保底服务只有一次。”
“我还可以回去?”时鹿惊愕。
“我没说吗?”光球奇怪,“我费了能量保下你的命了啊。”
“从六楼摔下去没死,那我不成妖怪啦?”时鹿跳起来,“我不回去!”
“谁说从六楼跳下去一定会死?”
光球脾气上来,它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它了,它已经在抗吧进修过了!
“你们地球上的人,从悬崖上跳下去都不死,小小六楼,又算什么?”
“不过,这个家你是回不去了。”它不怀好意,“大富大贵的日子你不过,那这辈子,你还是当社畜吧!”
时鹿惊恐地睁大眼睛,发出了比被绑架时更慌乱的声音,“我不当社畜!我不当社畜!”
“下去吧你!”
失重感袭来。
时鹿一声国骂卡在喉咙,只发出了一声——
“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