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表演法则》宁九薇薇

5、浅湾四

　　苏云玖第二日醒来时，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七化碧。

　　她们靠得很近，苏云玖能见到她上翘的眼尾，瞳色略浅，很典型的狐狸眼。

　　看到她醒来，七化碧这才松口气。她松开把脉的手，翻身握住它，瞳孔颤了颤：“多亏你没事，不然我这一辈子都得后悔。”

　　苏云玖哭笑不得，拍抚她的背，眼眸亮闪闪的：“多谢七姐姐，我现今没事了。”

　　七化碧摇头，低首懊恼道：“若不是我昨夜一心想着喝酒，你恐怕也不会遭受这种事。”

　　终究是她太过松懈，只想起怨魂对他们没有威胁，忘记这里还有位手无寸铁的小姑娘。

　　七化碧独自埋头后悔，苏云玖却在仔细观察她，暗自琢磨：这个人类还挺好心了，虽然有些地方很凶，不过人品不差。

　　苏云玖看她一直这么自恼下去也不是办法，干脆坐起来，双臂张开，充充实实地抱住七化碧。

　　七化碧怔住，睫毛轻颤，抬起眼珠。

　　苏云玖的嗓音很亮，像朵向阳而生的花，不黏腻，“七姐姐放心，我一点都不怪你。我可不会抱一位我讨厌的人。”

　　她一串串的笑声，风一样灌进七化碧的耳朵，“白暮将我保护得很好，你真要看看，那个水鬼死的可惨了。身上被柳叶划了有几百道血痕。”

　　七化碧架起她的胳膊，拉开她，忍不住笑道：“这么俊俏的姑娘，怎么说出这种骇人的话。”

　　骇人？很骇人？苏云玖被戳笑，一个后仰，笑摔至床上，发出闷沉的声响。

　　这个人类，只怕是还没弄明白她的真实性子。要不是她当时胳膊脱臼了，只怕那水鬼死得比现在还惨。

　　七化碧无奈，看她在床上滚了几圈，瞄眼更漏，直身弯眸：“我为你点了一碗清粥，快下楼趁热吃罢。”

　　“行啊。”

　　苏云玖止住动作，头发早因打滚糊了满脸，她胡乱滑开杂发，咧开一口白牙。

　　虽然还不饿吧，她也不想自己待在这房间。

　　来到一楼，果见昨日的桌子上摆了一碗粥，小碟里盛了咸菜。

　　白暮仍是一身绿衣，大大咧咧坐在上面，时不时蹦出一两道声音，不知在说什么。旁边坐着樊心，她支撑头颅，也笑眼盈盈在认真听。

　　苏云玖拽住裙角，几步跑到桌子旁，一屁股坐下，歪头好奇道：“二位在聊什么？”

　　白暮笑容更盛，顺手帮她整理头发，愉悦的开口：“樊姑娘对我怎么救的你十分好奇，我就简单讲了讲我的帅气瞬间！”

　　苏云玖皱眉瞪眼，一副难以形容的脸色。

　　樊心将一缕碎发别至耳后，捂嘴温柔一笑：“白公子是真的很有趣，他讲了很多厉害的片段。”

　　“是嘛是嘛？”她眨眨水灵的大眼，抿笑道：“我弟弟就是乐于张扬。”

　　白暮骤然一急，撇嘴威胁道：“这般对待救命恩人？”

　　“好了，好了。”樊心插进来，按住白暮手臂，面容无奈：“都说姊弟连心，你们怎么水火不容的样子。”

　　“苏云玖跟我才没有血缘呢。”白暮不知从哪找来一根筷子，熟练地转。

　　“就算没有血缘，你也依然是我弟弟。”苏云玖捂住耳朵，摇头晃脑，“弟弟、弟弟！”她嚣张地朝白暮吐舌头。

　　白暮冷哼，斜睨一眼，将粥推至她面前：“你吃不吃？”

　　“不饿。”

　　苏云玖撑住下巴，挑一粒咸菜放入口中，眼神随意瞟向对面。

　　秋峰门的弟子不愧是敬业，见到一位小二便拦下来问话。苏云玖吃咸菜时，正赶上陆向盘问老板娘，她离得近，两人的对话清晰入耳。

　　“仙人啊……”老板娘一脸苦瓜色。

　　陆向急忙打断她，“夫人唤我陆向就行。”

　　“陆向仙人啊……多亏你们来了！”老板娘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挽起的髻发显得凌乱，眼袋乌青。

　　苏云玖其实没注意过她，此时仔细一看，竟发现她额间有淡淡黑气翻涌，这是常受梦魇的症状。

　　“夫人慢慢说，不必害怕。不管是什么东西，我们秋峰门的弟子都会捉获。”樊心也来搭把手，扶着老板娘坐下。

　　那老板娘摸摸簪子，深吸口气，才悠悠开口：“他们都叫我叉喜娘，我是去年才搬来浅湾的。”

　　“这莲台，也是当时的废弃地之一，我相中它的样式，便用原来的名字将酒楼重新开了。”

　　“也就是营业的第七天，我开始做梦。”

　　“先前我并未在意，可那梦直直连续了一个月，我才察觉不对，找了个道士，做了个法，这才消停。”

　　“既然消停，可是好了？”樊心依旧柔声细语。

　　苏云玖撑住下巴，琐碎的刘海微遮鹿眼，清眸中露出不解。她实在想不明白叉喜娘的这些话跟怨魂有什么关联。

　　只见叉喜娘摇头，扯出苦涩的笑：“如果那事没发生，还能说句好了。自从王二跟李四死了后……我，我又梦见了他！”

　　提到这个“他”，叉喜娘不自觉面露恐惧。

　　“他？是谁？”陆向急声问。

　　“……我不知道，他只有一个背影。红色的，很模糊。”

　　白暮扬声插嘴道：“既然只是背影，又有什么可怕的？”

　　叉喜娘奇怪地颤抖着，避开他的视线，慌张地说：

　　“梦里一直有一道女声在凄惨地喊着‘为什么不来找我’，足足喊了几十遍，每喊一遍，我就会离那道背影越来越近……到离他半米处……他，他就提剑把我杀了！！”

　　说到最后，叉喜娘情绪超前激动，扑到陆向身上，直直指向白暮，凄声喊道：“仙人，那个背影很像他，他就是凶手，快把他捉住！快！”

　　众人皆愣住。

　　莫名奇妙被盖帽子的白暮：？？？

　　“你怎么血口喷人，我与你素不相识害你作甚，我有病跑你梦里杀你！诬陷的话真是张口就来，你把证据先给我拿出来。”

　　白暮冷哼一声，站起身，挺直腰板。

　　苏云玖也觉得不可思议，再来是不可能。她跟着站起，冲陆向朗声道：“陆向兄，白暮是一直与我待在一起的，我可以证明与他无关。”

　　“说不定那个女鬼就是你！”叉喜娘瞪眼道，又躲在陆向身后。

　　这回轮到苏云玖震惊了，“你……可真叫我佩服。”

　　她至今为止，也遇到过不少人类，这般蛮不讲理的，还真是唯一一位。

　　她无语了，明显现在计较也没好处，苏云玖便叉腰，恶狠狠地瞪回去。

　　白暮照样学样，也瞪着叉喜娘。

　　樊心一看，立马揽住叉喜娘臂弯，安慰说：“叉喜夫人，我们会帮你做主的，你先冷静一下，交给我们解决好不好。”

　　叉喜娘见这位姑娘面容姣好，柔眉目善的，也就乖乖点头。

　　陆向连忙抽身后退，一边的七化碧见状先开口建议：“叉喜夫人，我送你回房。”

　　那叉喜娘见她一身道服，束着高马尾，利落的模样，心下猜想必定是个厉害的仙人。“好好好，仙人送我回房，送我回房。”

　　“我也去。”陆向默默道。

　　只是叉喜娘走时，还不忘离苏云玖他们远远的。

　　“什么人啊，”苏云玖小脸皱成一团，“空口无凭就赖在我头上。”

　　白暮叉腰吐气，一副愤愤不平的气恼模样：“也包括我。”

　　“小玖，我相信你们是无辜的。”樊心靠近，很自然地挽住她的肩，一双秋眸看向她：“你们是不会做这件事的。”

　　“樊心……”苏云玖感动之余，还感到些许不对劲。

　　她扫扫周围。先前围观的弟子不知何时聚到一块，似乎在聊着什么，神色怪异，时不时扫眼这边。

　　白暮悄悄咬耳朵：“他们在怀疑我们。”

　　苏云玖叹口气。他们两位空降而来的，必定会招到嫌疑，先前怕是看在七化碧陆向两人的面子上才不敢多说的。

　　“谢谢你。”苏云玖无奈地笑笑。

　　樊心拍拍她的背，稍作安慰，“那我就先上楼了。你们自己注意。”

　　她说完，快步跨上楼梯。

　　“人类果然不好相处。”苏云玖重新撑头，筷子一下又一下地戳着咸菜。

　　额角须发忽然垂下，遮住她的目光。苏云玖“呼”地吹开，扁扁嘴：“烦死妖了……”

　　白暮将头颅靠近，歪了歪，注视着她：“何必为他们生气。安之若素、吃喝玩乐不好吗？”

　　苏云玖抬眸，白暮瞬间弯唇一笑。

　　“……你靠太近啦。”苏云玖闭眸，夹起一粒咸菜塞进他嘴里。

　　白暮笑着退回，语气莫名温柔：“多谢迎春花。”

　　另一边搞孤立又偷偷关注他们举动的众人：“哇……哦。”

　　这突然的狗粮。

　　众人大怒：你们到底有没有作为嫌疑犯的自觉，我们在这费脑猜测，你们在那唧唧我我？？

　　全然不知犯了众怒的苏云玖此时非常烦躁，她扫眼白粥，一点吃的想法都没有，于是搁下筷子，轻声说一句：“我回房了。”

　　松弛的髻发在摇晃，发上系的浅黄绸带浅浅跃动。

　　少年明艳的笑颜刹那淡下，他拾起筷子，睨着那群弟子。

　　“看什么看？”林明与他瞪眼。

　　自从这人一来，樊心便再也没瞧过他一眼。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

　　林明心中不屑，不过是一个长着小白脸的废物，如何与他这位修真者比。

　　“哦？”白暮挑眉，手中筷子悠悠转圈：“这么嚣张？”

　　“你管我——啊！！”林明狠戾的神色骤然转变，身子泥鳅般后退，脸色惨白如纸。

　　他手颤抖。

　　在离他几厘处的桌面，骇然钉着一根木筷，入木三分，甚至因速度太过快而腾升一丝白烟。

　　其余弟子也纷纷被吓到，聚集到一块，恼怒地喊：“你！”

　　“很抱歉，我的脾气不太好。”

　　少年的笑容特别有感染力，此时多了层嘲意。

　　他与苏云玖不同，苏云玖能够将自己的情绪昭昭于日，而他习惯带上面具，装作一副开怀向上的模样。

　　“那你无缘无故丢什么筷子？”李申贤咽口唾沫，后怕地盯着它。

　　若是打到自己身上，怕不得戳出一个洞来。

　　“谁让你们把苏云玖吵走了？”白暮嬉皮笑脸。“不过是一根筷子而已。”

　　周耳：“不过是？？”

　　李申贤：“一根？你还想要几根？”

　　白暮的脸忽然沉下，仅有的笑意被黑瞳遮住：“若再让我发现你们的闲言闲语，可不是扎桌子了，而是扎骨头。”

　　他起身，低声嗤笑：“骨头不是很硬吗？我们打个赌，看看谁先扎透？”

　　“疯、疯子吧你！”林明瞳孔里满是惊慌，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在此地待下去了，于是匆忙地站起。

　　“我、我们修真者，才不跟你……”

　　白暮眼珠一瞥，林明登时吓得说不出话，边回头边脚不停歇跑上楼。

　　“胆小鬼。”白暮嘟囔，内心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