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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在路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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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份的阳光带着一份刺人的辣度,把人蛰得全身通红,汗水一缕缕地流下,还没落到地面就被蒸发干净。
鹤越峡校园门口,一辆大巴车正在哼哧哧地喘着粗气。
“小河,好了没有?”
“来了!”
月应河费劲地把最后一个箱子塞进大巴车后备箱,小跑着上了车。
这次夏令营目的地在西海附近的冷湖,本是用于天文研究的科研基地,寒暑假也为学生开放,用作于中学生学习游玩的夏令营。
除了二十多个学生,随行的还有五名老师。
月应河压低帽檐,尽量降低存在感,缩在老师的背后,企图悄悄溜上车去。
带队的老师名叫周岩,是一名物理学教师,听说学历很高,毕业于颇有名气的华西大学。他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却十分具有青春气息,满脸透露着兴奋。
“同学们,这次我们的目的地是西海冷湖,相信报名的同学都是非常热爱科学的!老师会尽力带你们领略这趟旅程中壮丽的风景。”
周岩站在车道最前方,狭窄的过道被堵住了,月应河尴尬地埋着头站在周岩身后。
“不要注意我,千万不要注意我。”月应河默默祈祷。
周岩环视一圈,把月应河从背后抓了出来。
“我们还有一位同学,高二三班的月应河。她虽然没报名夏令营,但却自愿报名了随行的兼职人员。让我们为她的勤奋鼓掌!”
月应河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个周老师也太过热情了。
周岩演讲完,月应河刚要挨着他坐下,却被制止了。
“年轻人嘛,别和我们这些老家伙呆一块儿。你看,那个女生旁边有座位,你去和她坐吧。”
顺着周岩的指头,月应河看到了余敏。
余敏也回望过来,她热情地拍了拍身旁的座位
“小河,快到这里来坐。”
月应河僵着脸,不情不愿地坐了过去。
这一趟费用不低,少说也有上万块,因此报名的大都是些家庭富有的学生。高二三班报名的有三个,分别是余敏、钱富、李佳嘉,当然还算上跟随兼职的月应河。
刚刚坐稳,钱富就从背后踹起了她的椅子。
“月小美女,怎么来兼职了呀?你不知道哥几个也来了吗?”
李佳嘉笑得十分猥琐,“怕是被余姐打上瘾了吧。”
月应河抱起胳膊缩在窗户边,打定主意当一个缄默人。余敏却主动勾住她的脖子,把她往怀里拖来。
“你给姐姐当狗姐姐就不打你,好不好?小狗快来叫两声。”
月应河被挤得脸红,其他人哈哈大笑起来。
“说起来,月姐你真是崔宇的女朋友啊,怎么没听他说起过。”李佳嘉忽然好奇地发问道。
钱富狠狠给了李佳嘉一个肘击,月应河愤怒地申辩
“我才不是!”
余敏挑眉扫了过来,李佳嘉缩了缩脖子,钱富吹起口哨佯装看车外的风景。
出乎意料,余敏并没有多么生气,反而若有所思地问道:“当初孙雅那个照片,当真是她自己拍的?”
钱富和李佳嘉对视一眼,挤出两声毫不真诚的笑音。
“余姐怎么忽然问起这个,当然是孙雅自己发的了,我给你说她可不要脸了,初中就开始……”
余敏静静听着,神色不起波澜。倒是月应河默默在心底腹诽,这群人最是爱拿下作的话议论别人,他们口中的孙雅不像是做了什么坏事,倒是很大可能像她一样是被欺负的女孩。
月应河不想惹火上身,听着两个男孩的话心里又很不是滋味,一时间内心挣扎不已。
钱富和李佳嘉观察着余敏的脸色,见她没什么表情,说了一大通话后,尴尬地哈哈两声,匆忙止住话头。
余敏忽然有些思虑地开口道:“你们……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超自然的现象?”
两个男孩惊讶地对视一眼
“余姐,人死不能复生……”
“我相信!”月应河没忍住接口道。
三人静默了一瞬,余敏拧起眉头道:“你倒是仔细说说。”
月应河暗自责怪自己的鲁莽,她回想起那个奇幻的夜晚,小心翼翼措辞,“就是……很不可思议的力量。她超出了你以往的经验范畴,没有语言能形容出来。”
余敏插话,“很强大,也很美丽”
“她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让人觉得因为有她存在,世界就变得不同了。”回想起那美丽纯净的红色,温热的怀抱,月应河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笑容。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到江槐姐姐啊。
余敏的脸却黑了几分,她盯住月应河,声音低了下去。
“是不是有白色面具?”
月应河愣住,“什么面具?”
见她的神情不似作假,余敏才放下心,她多希望那个白色的神秘身影只被自己目睹过。不过她又担心起来,万一那个奇异的女子并不只那一身装扮呢?
“别吵了,我要看书了。”余敏借着拿书的动作,狠狠用手肘顶上月应河的肚子。
月应河捂住肚子,紧紧缩到另一边。钱富和李佳嘉也不敢再讲话,掏出手机玩了起来。
随着天光将息,雨滴点点滴落下来。晃晃悠悠的大巴车和清脆的雨声是极好的催眠配方。车内时断时续的人声渐渐低落下去,被柔和的呼吸声所取代。
月应河着迷地看向窗外,灰白的柏油公路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山坡上垂下的枝叶随风摇摆。偶尔眼前晃过一两展明亮车灯,被流淌的雨帘模糊成色块鲜明的油彩画。
这样的风景,她怎么也看不够。
直到车内的灯光亮起,窗户变为一副黑色大屏幕,月应河才恋恋不舍地回过头。
周围的人大都睡了,余敏低着头看书,倒也没有为难她。
窗户上忽然映出一个灰色的影子,眨眼功夫又消失不见。
月应河揉了揉眼睛,她有些奇怪那是什么东西。
玻璃上有些雾气,月应河用手抹开。
只见明净光滑的玻璃窗上,映出了自己的倒影,虚而不实地夹在窗外的轮廓和窗内明亮灯光之间,呆滞灰白、毫无生气。
月应河下意识地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古怪,她紧绷身体,同窗中模糊的眼睛对视。
下一刹,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影子竟动了起来,以极快的速度向最前方窜去。
不好!
还没等月应河反应过来,她的右手抢先一步夺过余敏手中的书,向前方扔去,动作快得无法辨认。
从早开到晚,司机这时候也有些倦意。路上的车辆不多,道路也平缓,司机懒洋洋地抓着方向盘,思绪早已飞到各处去了。
面前的车窗忽然映出一个巨大的人形轮廓。
什么东西!司机握住方向盘的手一抖,可他刚要下意识地打转,一本书重重砸在他的手腕上。他的手立刻像被胶水黏住,牢牢地控住方向盘。
司机猛然踩下刹车,大巴车急切地刹住,所有人在巨大惯性的作用下向前倾去。
车辆停稳后,司机再一看,窗户上哪还有什么影子。
“怎么回事?”周岩被惊醒,又惊又怒地向司机质问道。满车的学生,一旦出了什么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司机面色苍白,道路一侧是悬崖,如果他刚才下意识猛打方向盘,大巴车轻则侧翻,重则溜下道去,一车人怕是凶多吉少。
“刚才路上好像冲出来个什么东西,然后我就……”司机坑坑巴巴地说。
周岩语气严厉地对司机说了几句,车辆又慢慢地上路了。
由于月应河出手极快,而其他人大都在睡觉。再加上大巴车紧接着的猛刹,注意到扔出去的书的竟只有司机和余敏二人。其余看见落在地上的书,只当是慌乱中谁没拿稳摔了出去。
余敏抓起月应河的衣领,狠狠问道:“你在搞什么?”
“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信吗?”月应河慌乱地说。
“刚才我看见有个影子忽然窜到前面去了。”
余敏其实也看见了,自从上一次在厕所遭受的恐怖事件后,她对各类倒影一向很敏感。月应河在窗前愣住时她便注意到不对劲的地方。
“我看你是精神有问题,再有下一次我饶不了你。”余敏尖刻地说。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上没再发生什么意外,很快到了冷湖基地。
月应河先一步下车,跟随工作人员给同学搬运行李、安排房间。
收拾妥当,赶了一天的路大家都有些疲惫。吃完晚饭,一群人围坐到篝火旁,奶茶和当地的特色烤肉被分发到同学们手中。
月应河坐到角落,拿完行李又铺完几床被子,她的手有些酸痛。刨着手中冷成硬块的盒饭,遥望不远处明亮的人群,不时的笑语声传入耳中。
月应河当然没资格同那些学生坐在一起。念着她小,生活老师也没给她太麻烦的任务,大多是些跑腿的活计。
屋里上了年纪的叔叔阿姨在后厨聊天,其他工作人员继续忙碌着。月应河不想进去面对长辈探寻的目光,也不会融入同学和老师。
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饿了一天也没什么胃口,强迫自己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碗筷。
目及之处是连绵的群山,亮光都在十分遥远的地方。昏沉的黑云倒扣下来,偌大的天地之间,好像只剩她一个人。
伴随孤单而来的是迷茫,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了六岁那个迷失的夜晚。从一个牢笼中挣脱,不过是来到另一个更大的牢笼。
耳旁忽然传来风铃声。
月应河不敢置信地侧过头去,一扇透露出温暖橙红色光焰的玻璃门缓缓打开,身穿红色皮夹克的女人酷酷地倚在门边,朝她伸出手。
掌心相握处,是孤单散尽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