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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一章 ...

  •   气球还滞留在空中尚未飞远,周边人流驻足,刑一星对面的闪光大屏上“Marry me”的字符闪烁不止,刑一星微低着头,见邵文半跪在他面前,温柔地开口:“嫁给我,星星。”
      刑一星轻轻点头:“好。”
      在人群的起哄声中,邵文将戒指缓缓推进,刑一星看着无名指上的银戒,俯身在邵文嘴角轻轻落下一吻。
      等这片喧闹重新归于寂静,刑一星伸手将邵文从地上拉起来,视线落在他膝盖处,那里因为跪得有些久已经沾满灰尘,连邵文上身的衬衫也因为他的动作起了褶皱,和他往日的精英模样大不相同。
      刑一星抿了抿唇,移开了视线,淡声问:“就到求婚为止吗?”
      邵文说:“从我知道的情况来看,是这样的。”
      刑一星点了下头,视线在四周胡乱地打量着。街道两边浓墨重彩的颜色蛮不讲理地充斥在视野里,毫无美感可言,店铺里的音响声重重击打着耳膜,人群的吵闹声像是突然被按下播放键一样袭涌而来。
      刑一星的手指缓缓搭上刚戴上的那枚银戒,触感微凉。
      这枚银戒是按照刑一星的要求选的,只是临时拿来演个戏的小道具,没必要花什么心思,价格完全和贵不沾边,上面也光秃秃地没什么花纹,看上去敷衍得很。
      刑一星缓缓将戒指取下来,感觉自己终于能彻底松一口气,然后将戒指放在邵文的掌心里,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轻松:“那就这样了,邵文,再见。”
      邵文握紧掌心,力气有些大,手掌被硌得发疼,他看着刑一星的眼睛,那里倒映着街边的光影,闪闪发亮,一如刑一星往后的人生一样,再不会被谁束缚。
      邵文收敛了自己心里的情绪,缓缓道:“再见。”

      童话故事的结局是王子和公主一起过上了幸福的日子。
      那结局之后又是什么呢。

      邵文和刑一星是高中同学。
      邵文家境优渥,上的学校也不是一般人进得去的。偏偏刑一星就是个普通人,除了学习成绩还算不错,对其他领域的兴趣爱好可谓一窍不通,至于家庭情况,勉勉强强算个中等,要和邵文比,只能说是不自量力。这样一个普通的优等生,最后竟然是靠着美术特长和邵文进的同一所学校,不管怎么看都太过奇怪。
      在遇到邵文之前,刑一星只觉得自己是运气好,好到初中时在美术课上随手画的乱七八糟的一幅画也能被美术老师夸到天上有地下无,以至于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的信手涂鸦是否真的能称之为创作,又或者他在动笔之前是否真的有想过要表达些什么。因为美术老师的强烈要求,刑一星只好试探着拿着这幅画去参加比赛,最后不仅得了奖,甚至接到了不少高中的特别邀请,其中就包括邵文所在的那一所贵族高中。
      刑一星和邵文的第一次见面充满了偶像剧般的梦幻。
      刑一星停在巷子口,听到里面传出的叫喊声,犹豫着要不要报警,没过多久,里面声音小了下去,刑一星这才大着胆子探头往里看,这一看,便和正往出走的邵文对上了视线。
      邵文刚打过一架,脸上通红,下巴上还在滴汗,胳膊上的肌肉线条仍然清晰。
      刑一星顿了顿,问道:“同学,需要帮你报警吗?”
      后来很多个晚上,刑一星都会想,这样戏剧的开场是不是独属于小说家的浪漫。
      自那天以后,邵文和刑一星在校园里相遇的概率直线上升。本来一个理科生一个特长生,不管怎么看都不应该扯上太多关系,但命运莫名其妙地,就是喜欢将他们两个人写在一起。
      刑一星去楼道里接热水,恰好距离他教室最近的饮水机出故障,只能绕一个大圈去邵文的班级附近,盖上杯子一回头,就是邵文那张熟悉的脸。
      邵文在体育课上测完体能,从旁边捞起水杯灌下两口,视线一扫,就能在操场的另一边看到坐得四散的人,其中还夹杂着某个熟悉的眼镜仔。
      甚至学校组织团建学习这样八竿子不能凑到一起的事,刑一星上车后,还是能在最显眼的角落看到邵文。
      刑一星叹了口气,迈着沉重的脚步坐到了邵文旁边的椅子上,很是忧愁地说:“我究竟为什么走到哪里都能碰见你啊。”
      邵文对刑一星的印象倒挺好,听他这样说,有些不快地问:“怎么,你这么讨厌我?”
      “没有讨厌你。”刑一星说着,表情却不见多诚恳,“但你身边腥风血雨的,太危险了。”
      第一次见面就是邵文在和混混打群架,第二次是在操场上被邵文的篮球砸了个正着,第三次是在办公室,被班主任教育的时候正好遇到进来交作业的邵文……遇见的场合总是如此刻意,就好像是被安排了一样,想避开都做不到。
      邵文回想着他和刑一星相识以来的经历,猜测道:“也许我们真的有缘吧。”

      邵文和刑一星是真的有缘,随着梦境的清晰,邵文越来越明显地意识到这一点,不是漫长岁月中无法捉摸的那种玄妙的缘分,而是真真正正白纸黑字写进命簿的那种有迹可循的缘分。
      这场梦就是从那次团建开始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刑一星那些话刺激了他,邵文罕见地梦到了些奇怪的事。
      梦里的他似乎身处另一个空间,能自主活动的只有这狭小的一间卧室,梦中的他整日就对着书桌上那台电脑,观察那个陌生人又往上写了些什么内容。梦境中对时间流逝没有清晰的感知,这场梦断断续续地做了有半年之久,直到那个人最后敲下了“完结”的字眼,这场梦才终于结束。
      第二天醒来时,邵文看着从窗户倾泻而进的阳光,看着眼前这个由他一点一点填满的小卧室,渐渐从心底里涌上了一种巨大的恐惧。
      一开始,邵文也是挣扎过的。
      他试图避开梦里所有关键事件的触发点,在学校和刑一星迎面相遇时假装无视,甚至破釜沉舟般想过要转学,但明明对他来讲是这么简单的事,最后总是因为莫名其妙的事情扰乱计划。
      直到邵文在昏暗的仓库里醒来,看到身边仍昏迷的刑一星,他蓦然回想起刑一星之前像是抱怨一般的那句话——“我究竟为什么走到哪里都能碰见你啊。”
      刑一星醒来时仍有些茫然,他记得自己先前是在街上遇到了邵文。
      邵文近来对他的态度很是奇怪,原先见到他还能有说有笑,最近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躲他如躲瘟神一般,刑一星还在犹豫要不要和他打招呼的时候,只觉后脑一疼,再醒来,就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了。
      但这境况也不能说完全糟糕,至少身边还有个熟人,哪怕这个熟人很有可能才是让他遭遇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仓库里面没有人看管他们,刑一星的手脚都被捆着,正扭动着想在四周找找有没有可用来磨绳子的东西,见邵文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愣神,心里也有些不耐:“你倒是也想想办法。”
      邵文没说话,怔怔地看着刑一星出神。
      刑一星见他不准备动,也不再管他,仍旧专心地在四周摸索着,手指间仿佛碰到个尖锐的硬物,刑一星努力抻着身子去够,邵文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你流血了。”
      “什么?”刑一星下意识问道,憋着气从一大堆废旧器材的缝隙里找了块碎石子出来,开始磨手腕处的绳子。
      就这样磨了有几分钟,邵文说:“绑架我们的是我爸公司的竞争对手,因为上次投标没赢,所以才想绑架我来报复我爸。我失踪这么久,他们肯定已经察觉到不对报警了,大概再过十几分钟,警察就来了。”
      邵文的声音听上去冷静,刑一星抬眼看过去,却见到他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邵文说得清楚,但刑一星也不敢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虚无缥缈的警察身上,手上动作没停,刑一星问:“邵文,你冷吗?”
      邵文没回答,反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么清楚吗?”
      刑一星停顿了一下,缓缓开口:“你希望我问吗?”
      邵文沉默得更久。
      刑一星琢磨着手里的这块石子大约没办法磨断绳子,把石子放在一旁正准备找个新的工具,这才听到邵文有些沙哑的声音:“我不知道。”
      一切如邵文所料,警察在十分钟后如约而至,不仅抓住了绑架他们的那伙人,刑一星和邵文被救出来时也几乎算是完好无损,除了刑一星后脑挨上的那一棍子。
      医生给刑一星包扎时,邵文就坐在一旁等着。
      刑一星的父母还在赶来的路上,邵文的父母在和警察沟通。
      刑一星包扎好后趴在病床上,眼镜放在一旁,他微眯着眼睛,有些看不清楚东西,眯得时间长了眼睛里都起了一层水雾,然后他看到身旁蹲下来一个人影,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
      邵文盯着刑一星的眼睛,轻声道:“刑一星,你看过科幻小说吗。”
      刑一星问:“外星人大战地球那种吗?”
      邵文说:“不是,是多维生物的降维打击。比如,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现在经历的一切,只是某个人为你设定好的剧情,你所有的经历、感情、甚至性格,都是某个比你更高维的生物一时兴起的创作。”
      刑一星微微偏着头,似乎是在认真思考着邵文的话,半晌,他又慢慢地枕在手臂上,慢吞吞地说:“原来是这样啊。”他的语气中并没有多少惊讶,反而有种窥破真相的释然,问道,“那这个剧情的最后是什么呢?”
      邵文难掩惊讶地看着他,这件事若不是自己亲身经历并且验证过许多次,他也不敢相信,可刑一星的表现就像他早有预料一般,邵文问:“你信?”
      刑一星眨了眨眼,突然轻轻笑了一下:“如果你看过我的画,你没办法不信的。”

      和刑一星在一起走剧情的十年里,邵文无数次感叹刑一星的通透。
      刑一星很聪明,哪怕知道自己只是所谓小说里的主角,他似乎也没有表露过半分的负面情绪,甚至愿意配合他走剧情线,希望最终结局能给予他们真正的安宁。
      和这样的刑一星待在一起,连邵文都变得平和了不少,甚至还能和刑一星尝试各种方法糊弄剧情。
      原作小说似乎只是一本不入流的狗血小说,先是校园纯爱剧情,再是因为家人阻拦而分手,最后是破镜重圆。
      分手的那几年他们的生活也并未完全脱离剧情的掌控,刑一星在国外仍要参加各种聚会打出自己画家的名声,邵文也要在国内认真学习经营公司事务。受剧情影响,他们哪怕在一个城市都见不到面,可剧情的力量似乎又没那么大,至少刑一星每天早上醒来,还能收到一个来自陌生号码的早安。
      这不是剧情要求的戏份,可他们都默契地没去问这个早安代表的意义。
      有些事情他们虽然心照不宣,可仍然不会在无法掌握命运的当口说出来。

      海城气候多变,刚刚还晴朗的天气现在就突然下起了雨。
      邵文望向刑一星消失的方向,将手中的戒指放进了衬衫口袋。
      往后三年,邵文没有和刑一星见过一面,连通讯也不曾有。
      就像那本小说停在了求婚的那一刻一样,邵文和刑一星的故事也永远留在了那个雨夜。
      秘书敲响办公室的门,邵文从桌面上的丝绒盒上收回视线,听秘书道:“邵总,今天下午三点,您定了去华勤地产和王总见面,请问现在要出发吗?”
      邵文点头起身,拿上外套往外走。
      华勤地产是近年来新开的公司,但公司的管理者都很有经验,公司的经营风格很成熟,邵文看过他们公司的一些案例,有意长期合作。
      华勤地产目前的规模还算不上大,整个公司也只有一层办公楼的面积,邵文坐车到了门口,还没下车,便听有声音传来:“是邵总吧,我是王总的助理,王总已经在楼上等您了。”
      邵文身形一顿,这声音太过熟悉,哪怕有三年未曾亲耳听到过,梦里也总是这人徘徊不去的身影。
      邵文慌张地推开车门看过去,见那人就站在三步远处,还是像个书呆子一样戴着个笨重的黑框眼镜,嘴角微微勾着笑,邵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人嘴角的弧度似乎在看到他时变得更大了一些。
      邵文几乎是压着心口汹涌的情绪和王总谈完合作的,王总会议安排得紧,便只让助理送他出来。
      出了公司大门,司机已经把车开到了门口,邵文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人,正想说些什么,嗓音却艰涩地发不出声音。
      眼前的人却轻笑着伸出手:“认识一下吧,我是刑一星。”
      邵文缓缓握住刑一星的手,视线半秒不敢从他的面上移开,哑声道:“我是……邵文。”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现在,仍然在未知的剧情线里呢?”
      天边红霞亮起时,一轮红日从远方地平线处缓缓升起,露出了轮廓。
      刑一星面前放着一个画板,上面是快要完工的日出图。
      为了画这一幅画,邵文已经连续三个周末陪刑一星早起爬山看日出了。
      此刻,邵文正靠坐在一旁,撑着头看着刑一星将要完工的这幅大作,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但这绝不可能是无意之举,他们用了整整十年挣脱剧情的束缚,如今一朝自由,他们却又怕这是命运设好的圈套。
      刑一星仍在专心上色,像是没听到邵文这句问话一般。
      直到整幅画都完成后,刑一星才问:“画得怎么样?”
      邵文犹豫道:“还不错?”
      刑一星却不气馁,反而十分认可地点头:“之前在国外的时候,我随便一画就能拿出去卖千万的价钱,可我知道那都是剧情附加给我的人设,我根本就不怎么会画画,高中三年也只是学了个理论,我知道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所以摆脱剧情之后,我就重新找了家公司上班。”
      刑一星顿了顿,继续道:“可我虽然放弃了成为一名画家,但却保留了画画的习惯,尽管这幅画看上去并不怎么值钱也不具备什么艺术价值,我也能从画画这件事里感受到快乐。”
      太阳逐渐露出了全貌,刑一星站在邵文身前,回头来看时,他整个人都像是站在光里,刑一星说:“我并不厌恶自己的过去,我只是更希望抓住真实。至少我知道,现在我想吻你的心情,是属于我自己的。”
      刑一星侧着头吻上邵文的嘴角,又轻声问:“那你呢,高中的时候我们被绑架,你趁我睡着的时候偷亲我,也是剧情的影响吗?”
      邵文微愣,一时不知道该质问他那时竟然装睡还是该羞愤自己的心思竟这么早就被察觉到,最后他只能在朝阳中加深这个吻,低声道:“不是,是因为我爱你。”
      从很久以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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