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愉快抓钱

1、第 1 章

　　（一）
　　任凡自有意识起就被困在这个坑里。
　　用“困”这个字眼也许不太合适，毕竟任凡也从来没有去过坑外的世界。可任凡现在已经不再认为自己是“生活”在这个坑里的了。他觉得自己是被“束缚的”，是被“监禁的”，是被笼子关住的雏鸟，就要丧失飞翔的天性。
　　任凡最初是懵懂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片黑暗里，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着。
　　他过往的那些日子用“活”这个字眼再合适不过了。每天从黑暗中苏醒，他站在洞口下，透过那只小小“眼睛”去看太阳的升降。太阳升起的时候，食物会从洞口降落——多半是一些充饥的无滋为味的果实。当饥饿感从体内消失时，任凡就会选择沉入睡眠，等待下一次太阳的升起。
　　这一切在他的生命里日复一日地循环着，直到他学会阅读。
　　那天任凡在石墙边摸到了一个废弃书柜。他将书柜拖到洞口下，借着洞口的微光，任凡在这高高垒起的书堆里第一次见到了“自由”，见到了“幸福”。
　　他是一只雏鸟，他需要天空，他需要飞翔。
　　潮湿的空气不适合他，
　　他要去见书中描述的四季交替：要去春风里闻青草的青涩和花盛开的甜香；要去看在蓝色画布里点缀着的、绽放着的浪花，在夏日之下散发绚烂的光彩；一晃又换上金色，要在落叶沙沙的声音里感受果实成熟的四溢的汁水；要在冰封的世界里感受雪花在脚下的蓬松。
　　他还要去尝书中描述的人间百味；他还要去读更多的书，见更多不一样的世界……
　　他要打破囚笼，回到多彩的人间。
　　任凡只有一个念头：我要从这里出去。
　　（二）
　　任凡认为自己能算个“行动派”。
　　从立下决心的那刻起，他就开始着手准备了。每天获得食物后，他会攒下一部分食物，作为日后的存粮。同时，他仔细观察了坑内结构，为自己逃离这个坑制定了一套方案。
　　坑底到洞口地距离大约有三四米，就算将地上的书籍累高够不到洞口，唯一的办法是徒手从石壁向上爬。
　　这并不顺利。他在坑里“活”了太久，身体的力量不足以支撑他爬到洞口，每一次尝试都以他重重地摔倒坑底为结束。
　　任凡却未因此而生起放弃的念头。
　　摔倒，是疼痛的。任凡想起自己在书中读到的，“疼痛也是活着的证明”。与此同时，他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在慢慢增强，他每一段时间后都能往前多进一步。任凡不断计算着自己距洞口的距离，身体上的痛苦也随之减退。
　　终于，在无数次的疼痛之后，任凡成功攀着洞口，离开了困他多年的黑暗。
　　（三）遇到高馥
　　而想象中鸟语花香却并未到来。
　　任凡的眼前是一片金色。
　　地毯是由金丝织成的，脚踏上去的瞬间就松软地陷了下去。与之前四周的坚硬石壁不同，这里四周都镶嵌着五彩的宝石，晃晃地闪着彩光。任凡一瞬间被这样的景色惊呆了，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绚丽丰富的色彩，原来这就是书中的“流光溢彩”，随着光线角度的转变，每一颗都散发出不同的色彩，分不清上一秒和这一刻哪一幕更让人惊艳。
　　可头顶的巨大洞口提醒着他，这是一个金碧辉煌的陷阱，他任被“坑”困住了。
　　巨大的洞口为这个坑提供着良好的光源，他回神的同时也注意到洞口之下坐着一个小孩，看上去大约十来岁。他穿着柔软的丝绸，上面用金丝织出了繁琐但华丽的花纹，头上脖子上手上皆是各式各样的宝石黄金。他的身后还摆着两把木梯。小孩的比黑夜还深、比宝石还亮的瞳孔向他传来探究的眼神，他在等着任凡的开口。
　　“小孩，你是谁？这是哪？”
　　小孩懒洋洋地靠在皮草制的沙发里，冷笑一声：“突然出现在这里，你不应该先介绍自己是谁么？”
　　任凡能看到小孩的傲慢和敌意，他突然有些抵触继续与小孩交流。
　　可这里没有第二个人了，最终他还是屈服了。他想，这个小孩态度确实恶劣，但他身后有两把木梯，如果我能找他借一下木梯，我应该很快就能从坑里出去。
　　他说：“我叫任凡，是从下面那个坑爬上来的。”任凡想要去指他爬上来的洞口，可发现这里只有金丝的地毯，全然找不到洞口的痕迹。
　　（四）
　　“别找了，这里没有回去的路。再说了，你都到了这里，又何必在回去过那些穷酸苦日子呢？” 小孩朝他摆摆手，示意他朝自己这边看：“我叫高馥。以后你和我一起住在这里，我要定几条规矩……”
　　任凡发现这个小孩表现得过于成熟，全然不符他的年纪。他忍不住打断他：“高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高馥的态度相较刚见面时缓和了不少，但更像是用虚伪的善意伪装自己了。他右手搭在沙发把手上托着头，笑着说：“你可真是没礼貌，算了，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有一堆问题。这样吧，我先给你解答问题，然后再来聊聊我们的‘规矩’。”
　　任凡来不及在乎高馥话语中的刺，就迫不及待地抛出第一个问题： “你也是从下面的坑爬上来的吗？”
　　高馥摇摇头：“不，我从一开始从一开始就在这里。”
　　任凡继续问：“这里是哪里？”
　　高馥说：“如你所见，我们现在处在一个坑里。当然，比起你之前待的那个坑，这里要豪华地多。这里的食物是随时可以享用的，并且毫不夸张地说口感味道在世界都是数一数二的。在这里你还会有用不尽的财富，或者说，你在这里可以拥有世界上所有你想得到的东西——只要它是可以用财富换来的。”
　　任凡突然插嘴：“那你没有想过从坑里出去吗？”
　　高馥笑了，这次倒像是真心实意的笑，他反问：“我为什么要出去？”
　　任凡不解：“你待在坑里，是被困住的呀！你身后甚至都有两把木梯，一定很轻松就能爬出去的。”
　　高馥继续笑：“先不谈我这里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你认为从这里出去，就是自由了吗？你觉得自己是第一个从下面的坑爬上来的人吗？说实话吧，我已经见了不少像你一样的人，他们有些人来自比你更底层的坑，每一个人都和你现在一样想要出去。他们到达这里时分明已经实现了阶级跳跃，却仍想要去看所谓的坑外世界。”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人生就从一个坑爬到另一个坑里。你们无休止的奋斗努力，只能换取一个飘在空中的幸福假象。这是我对你的忠告，任凡。”
　　（五）
　　“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任凡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他不相信书中的美好世界是不存在的，这个高馥从一开始就对他有敌意，现在也不能排除在诓骗他。可是他为什么要骗自己呢？高馥也的确没有从坑里出去，这里明明有现成的木梯。
　　高馥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说：“我说了，我从一开始就比你们要高一个阶级，见过的知道的自然比你们多。我的确不喜欢你们这些从下面上来的人，因为你们都一样的盲目愚钝。但作为天生的高阶级，我是不会说谎的，说谎是下等人的做法，我没必要自降身份。当然，你也可以不相信我的话，木梯在这你大可一试。”
　　任凡沉默了一会，然后问：“木梯是可以借给我用的吗？”
　　“当然，准确的说，左边的那把就是属于你的。这是你从下面的坑爬上来、实现阶级跳跃的奖励。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这里是没有回头路的。”
　　任凡再次陷入了沉默。他第一次觉得很迷茫，书中描述的一半美好，他都能在这个坑里体会到。他会有数不尽的财富，他可以无限量地享受人间美食……他甚至也不用再回到一个人的孤独里，尽管高馥对他并不友好，但也是一个可以交流的对象，这是他从未拥有过的。
　　可他依然觉得少了点什么，这失去的一小点让他感到不安。
　　是了！是自由！
　　这里依旧是囚笼，是金碧辉煌的地狱，他要的是真正的自由和幸福啊。
　　（六）
　　任凡最终还是要决定要向上爬。
　　高馥就像知道他要做出这样的决定似的，一句话没说，却帮任凡一起把木梯搭在了洞口边。他站在木梯边，用手扶着木梯。然后对任凡说：“走吧，不要后悔。“
　　任凡小声说：“谢谢你。”
　　木梯上，任凡发现他每向上走一步，想要再次抬起腿就更加费劲，每一步都比前一步更艰难。到了木梯的最后几步，任凡疲倦得难以直起身子。可洞口的光就这样照耀着他，柔和的日光是那样的温暖，他竭尽全力又向上爬了两步。
　　这时，有一双柔软的手接住了他，牵着他的手把他向外拉。他听见有人在喊：“快过来！有人出来了。”
　　（七）
　　他被人群围住了。
　　那双手将他接住后将他拖出了洞口。任凡实在没有力气，刚出洞口就瘫坐在了地上。
　　周围的人群很友善，他们问他感觉怎么样，需不需要食物……只是任凡无力开口回答，摇摇头示意自己已经没有大碍。他坐在地上打量周围的环境，这里似乎是一座小山坡，有和书中描述的一样的花草树木，盛开的花瓣在空气中的散发出蜜糖一般的甜香。身后是一条小溪，蜿蜒地盘在这座小山坡上，流水“哗哗”地冲刷溪边的鹅卵石。
　　这里满足了所有他对书中坑外世界的向往。
　　他想，这是幸福到来时的铃铛声吗？我终于打破了坑的困境，我终于从牢笼中解脱，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与光明。
　　可当他抬头时，一个同天空一样大的洞口无情地吞噬了所有美梦。
　　他发现自己还在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