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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亚父 ...

  •   赵安带着清泽出了宫,将她安顿在自己宫外的私宅。

      “请允许小人暂时照顾您。”

      年轻的宦官半跪下来,承诺将保护她。

      风波很快就平息了,接着胡亥登基了。

      清泽再也没听到任何关于母亲的消息,不管是从赵安还是宅内的下人口中。

      她心知肚明,母亲大抵是不在了。

      宅内的生活很平淡,下人们对她很恭敬,却也不亲近。

      赵安每个月只来这里一两次。新皇登基,有很多事情要做。赵高把持着前朝,他则需要牢牢控制住后宫。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一直到清泽十二岁生日时,赵安特地出宫为她庆生,看到了清泽那张与阴嫚有几分相似的脸。

      他盯着清泽青涩的面庞看了良久,此后便频繁出宫来私宅。

      清泽不傻,尽管赵安极力掩饰,但她能读懂他眼中的情愫。

      她觉得不能放任这种情况继续下去。

      清泽真心感激赵安的照顾。虽然赵安也算权势滔天了,但如果被发现包庇她,以赵高的性格,未必会放过他。所以他救她是冒着极大风险的。

      更不用说日常起居上的用心,随不及在宫里时的精细考究,但也不差多少了。

      清泽想了很久,做了一个决定。

      当赵安再次出宫来探望她时,清泽亲自烹了一壶茶奉给他。

      “小姐真是折煞小人了!”赵安显然很吃惊,但眼底难掩欣喜之色,双手接过茶盏。

      “亚父。”

      赵安手一抖,茶盏中滚烫的茶水洒出,溅了他满手。

      但赵安好像完全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似的,他惊讶地看着清泽,眼前的小女孩双颊微红,似乎因为刚刚的称呼有点不好意思。

      赵安既惊惧又期待:“你,你刚刚叫我什么?”

      清泽羞怯又笃定地看着他:“亚父,我可以这样称呼您吗?”

      下一秒,清泽被赵安搂进了怀里。

      第一次被男人抱住,虽然这个人不算真正的男人,但清泽仍觉得很别扭,好在这个拥抱持续的很短暂。

      赵安放开了她。

      这就是她想出来的办法了,成为他的义女,或许能让两人的情感不会朝着不恰当的方向发展。

      清泽认为,两个人长期相处接触,必定会滋生感情。

      有了这层父女关系,那么就可以很自然的把这种感情定性为亲情,这样他们彼此都可以毫无负担地付出了。

      赵安单膝跪在女孩面前,郑重道:“您放心,小人就算肝脑涂地,也一定会护您周全!”

      清泽被赵安眼里的坚定和赤诚震住了,她抿了抿嘴唇,然后双膝跪地,发自内心地对男人道:“请亚父受我一拜。”

      当清泽要求改姓赵时,自然遭到了赵安的强烈反对。

      “我觉得赵清泽比秦清泽更顺口呢,以后亚父也好对外介绍小女呀。”清泽笑嘻嘻地说,并且态度坚决,赵安也就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自那之后,赵安往府里跑的更勤快了,他看清泽的眼神也变得更纯粹,只有长辈看晚辈的慈爱,再不夹杂其他的情绪。

      清泽也像敬重母亲一般敬重赵安,有了这层父女关系,两人皆能坦荡地对彼此付出了。

      夜深人静时,清泽躺在榻上睡不着,会在心里默默地思念嬴阴嫚和那未曾见过一面的亲生父亲。

      她的亲生父亲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应该不会太差吧......不,她母亲那样眼高于顶,看上的人应该是很完美的!

      但他为什么从来不出现呢?

      他如果来寻她,会知道她呆在这里吗?

      他是否也会像赵安一样,疼爱她,照顾她?

      她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他吗?

      想着想着,便睡着了,醒来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说起来,藏匿在赵安府上的这段时光,其实是很安静平和的。

      可惜这种日子没有持续很久。

      胡亥继位后,赵高掌实权,残暴的统治很快激起了民间的各种起义。他皇位没坐稳多久,就被逼迫自杀于宫中。赵高本欲立子婴为帝,却被子婴先下手为强反杀。

      赵高倒台后,他的党羽遭到了清算。

      赵安自然是要被清算的对象之一。

      --

      彼时的赵宅一片混乱,仆人四散奔逃。

      清泽早就收到了赵安传来的消息,在房内收拾行李。

      仓促之间只能收拾钱财。她突然想起什么,来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掏出了放在最里面的匣子。

      匣子里是嬴阴嫚留下的簪子。

      屋外骚乱声不断,这情形和当初始皇驾崩时的阳滋殿如出一辙。

      清泽将发簪紧紧握在手里,冰凉的触感让她冷静下来。

      继位者是子婴,他是扶苏之子,那么他们在亲缘上算表兄妹,更何况她母亲曾为扶苏一派付出良多。如果她被抓住了,表明身份,或许会有生机?

      不不不!绝对不行!

      清泽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异想天开。

      先不说子婴未必会顾念这些微的亲情,就说她母亲未婚生子一事,在皇室虽然是公开的秘密,但也是实打实的一桩丑闻。如果她暴露身份,子婴为了维护皇室颜面第一个要杀她!

      清泽正胡乱想着,门突然被撞开了,她惊恐地回头。

      是赵安!

      赵安一路跑到清泽住处,也顾不上敲门了,一把撞开门就喊:“清泽,别收拾了,快先跟我走!”

      “好的亚父!”

      赵安身后跟着十数名手持武器的侍卫,都是他这些年秘密豢养的门客。

      清泽看到这些人,心安不少。

      赵安一手拽着她的胳膊,两人在院内狂奔,侍卫们牢牢护在周围,总算在追兵赶到前离开了赵府,又上马一刻不停地往城门方向赶。

      赵安与清泽同乘一骑,清泽靠在赵安背上,左手握着簪子抵在他肩头,右手死死抱住赵安的腰。

      突然有破风之声,一根长箭飞来穿透了左侧的侍卫。

      侍卫哀鸣一声从马背上摔下来,清泽猛地回头,看到一队军队打扮的人马追了上来,为首的几人张弓搭箭,正向他们瞄准!

      “驾!”

      “快,快加速!”

      “驾!”

      “驾!”

      接二连三的人中箭,很快队伍里一半的人倒了地。

      清泽咬紧下唇,她直觉这次逃不掉了。

      很快口腔里就弥漫了血腥味,那是她太用力把嘴唇咬破了。但清泽丝好像感觉不到疼痛,她的身体和思维因为过度紧张逐渐变得麻木。

      终于,一只箭朝她飞了过来,但没有瞄准清泽,而是恰好砸在清泽左手的发簪杆上。

      “啪”

      簪杆应声折断,和箭一起扎进赵安的后心!

      “啊!亚父!”

      赵安在清泽的哭声中栽倒在地,喷出一口鲜血。

      清泽忙去拉缰绳,马停了下来,她哭着从马上摔下来往回跑。

      赵安看着跑向自己的清泽,勉力抬起手做了个手势,距离清泽最近的侍卫立刻会意,弯腰抄起清泽把她带上了马,朝前方疾驰而去。

      赵安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剩下的五名侍卫带着清泽继续往前跑,终于来到了城门口,却看到那里早已布满了重兵。

      为首的侍卫咬牙恨声道:“走!进巷子,先找地方躲起来!”

      剩下四名应声,一起向右拐进街道。

      这五名侍卫皆从小在咸阳城长大,对错综复杂的街巷了如指掌,很快和追兵拉开了一段距离。

      “老大,接下来去哪儿啊?”

      为首的侍卫面色凝重,没有回答。

      “回家吧!”

      侍卫看向怀里的清泽,她擦了擦眼泪勉强止住哭泣,但语气仍旧哽咽,“多谢诸位了,但清泽明白这次怎么都逃不过了,请诸位送我回赵府吧。”

      侍卫们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抱着必死的念头了,至少可以死在家里。

      在场者皆沉默不语,终于,为首的侍卫叹了口气:“回赵府!”然后一扬马鞭,朝着赵府方向前去。

      --

      清泽站在赵府后门前,缓缓推开门。

      府内已是一片狼藉,人去楼空。

      她麻木地走了进去,在花园里漫无目的地晃荡,脑子里全是赵安死前情景。

      这个照顾了他这么久的,像父亲一样的男人,就这么死了。

      母亲死了,赵安也死了。

      她又成了孤魂野鬼了。

      活着有什么意思,罢了罢了,不如也随他们一起去了吧。

      想到此处,清泽已是泪流满面。她抬起左手想为自己擦一擦眼泪,却看到有血珠从手心滑出。

      清泽一愣,摊开手心,里面是半根发簪。簪杆被箭矢折断了,只剩下簪头。簪头是银色的莲花托着颗硕大的黑珍珠。花托坚硬划破了手心,鲜血染红了花瓣,有种妖冶的美感。

      清泽看着手心的簪子愣神,一阵嘈杂声传来,十几个士兵闯进了园子里。

      士兵们见到她很惊讶,其中一人道:“府上居然还有人没跑?这小女子是谁?府上的婢女?”

      另一士兵上下打量了她几遍,不赞同道:“你看她的衣着考究,肯定不是婢女而是府里的主子。”

      “这小女子总不可能是那赵贼的妻子吧?宦官也能娶妻?”

      士兵们哄笑起来,清泽觉得又羞又愤,但也不敢出言反驳。

      众人笑过,一名略年长的士兵道:“这小女子年纪这么小,不像那赵贼的妻子,倒像女儿。坊间有传闻,说他在府里收养了一个义女呢!”

      一旁的长官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的猜测:“够了够了,管她是妻妾还是女儿,只要是赵贼的家人统统死罪!你们还愣着干嘛?抓紧干完活儿回去复命!要是被上头知道咱们办事不力,赵贼一党还有余孽,一个个回去都是死罪!”

      话音落下,原本还在嬉笑的士兵们立刻严肃了起来,纷纷抽出长剑。

      清泽退到墙边,再退无可退。她将簪子抵在胸口,看着杀气腾腾逼近的士兵,心想:这一刻终于要来了。

      然后她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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