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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既定之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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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外含严重剧透,请谨慎观看)
烧到39度,额头和腺体都烫得吓人,感觉自己要死了。爸妈猜测我可能要觉醒了,一边给我买药一边准备应付来登记的工作人员。
我的眼前一阵发黑,我仿佛置身于一片黑暗中,在我面前漂浮着一把雕刻顶顶精致的长剑,在我这个年纪喜欢舞刀弄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我伸手,双手珍而重之地捧着它,将它小心翼翼地从剑鞘里拔出来,自它与我接触后便发出异动,竟意外的契合。
我的面前忽然凭空冒出了一座巨大落地镜,我惊呼出声,剑身发出微光与嗡鸣,武士服的肩甲硌着锁骨,玄色衣料随呼吸起伏,腰间太刀的穗子扫过手背,带着冰冷的凉意。我明明从未握过剑,指节却自发扣住了鲛皮剑柄,虎口贴在熟悉的位置。
镜面里的人影动了,我便跟着动——不是模仿,是刻在骨子里的天赋,劈、刺、撩、挽,动作流畅得像早已演练过千万遍。剑身在空气中划出半透明的弧,嗡鸣越来越响,像有活物要从铁壳里挣出来,光痕溅在镜面上,裂成几半。
收势的瞬间,镜内外的呼吸同时滞住。归鞘的轻响还没落地,一个词猛然凿进脑子里,带着铁锈味的疼——剑与本京。
这就是我的异能吗?
我睁开眼,床前几人立刻关切地迎上来,可随即他们瞪大眼睛,我也睁圆双眼,那把梦中威武的宝剑此刻竟然被我牢牢抓在手中,只是不会发光了。
妈妈用手背贴了贴我的额头,惊喜地说:“烧退了!”
我对她说:“妈妈,我好像觉醒了一个很厉害的异能。”
哪里用我讲,屋外倾盆大雨,电闪雷鸣,天降异象,早在他们看见那把一看就不一般的剑的时候就清楚了。
爸爸颤抖着声音问:“它叫什么?”
我说:“剑与本京。”
轰隆——
这准备还是做少了。
我的视线落在第三人身上——
一个普普通通的雨夜,一个昏倒在我家门口的可怜小孩。
灿烂光辉的金色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手中的长剑。
他顿了顿:“你想当领主吗?”
我和爸妈显然没有料到他会这么问。
其实从将他带回家后我就明白,他绝不是穷人或者平民家的孩子,哪怕狼狈不堪,也遮掩不住周身的矜贵气度。
他说他沦落奴隶场,被家人找回后厌弃,令他自生自灭。我是信的。
现在的世道对omega本就诸多限制,更何况人人唾弃的奴隶场。错不在他本身,却要他承担责任。
我亲眼见过,邻家阿姐被拐后家人锲而不舍地寻找,为此倒卖全部家产,千里寻女,这是很疼爱女儿的父母吧。
可是她被救回后精神已不大正常,身上多了块纹身,第二天被发现吊死在了自己房间。
所以我问:“我成为领主你就可以得救了吗?”
这话问得真心,他愣了愣,眼眶迅速红了起来,低下头瓮声瓮气说:“有了这个身份,就不会有人逼我去死了。”
我欣然道:“那我愿意当领主。”
他的脸上迅速闪过一丝不自然与愧色,可惜我沉浸在天降大任的喜悦中,忽略了他这微不可察的小动作。
爸妈脸上的神情半是自豪半是担忧,一方面惊喜我觉醒了当世仅有三例的大领域系异能,一方面忧心我年纪尚小就要承担守护本京的重任。
鄢执,也就是我捡来的小孩,他对我爸妈建议道:“晏照初次觉醒,且让他适应几天,再作报告。”他紧接着又说,“首都必然知晓本京异变,事实上我们都不需要做什么,静观其变便好。”
爸妈点头,一人揉了下他的发顶,笑着说:“多亏了小执,不然我们要慌死了。”
鄢执小脸变得通红,但没有躲开,反而说:“如果没有你们,我早就冻死在雨夜,能用所知道的知识帮助你们,是我的荣幸。”
我瞧他这幅少年老成的样子心里暗自发笑,也伸手掐了一把他嫩得要出水的俏脸,说:“好了,没事了,我要睡觉了,大家该做什么做什么吧。”
爸妈自然同意了,先后离开房间工作去了,鄢执却在此时蓦然正色道:“不可以。”他的眼睛直视着我,“身为领主,不可傲慢、不可善妒、不可易怒、不可懒惰、不可贪婪、不可暴食、不可重欲。现在,起床锻炼吧!”
我哀嚎一声,两眼一黑,直挺挺瘫在床上。
鄢执见状,犹豫了一会儿,叹口气说:“好吧,你再休息一天。”
我从床上蹦起来抱着鄢执在他脸上“吧唧”一口,鄢执捂着脸退后一步,表情惊愕。
我叉着腰哈哈大笑。
真可爱。
我问鄢执是哪里人,毕竟鄢这个姓氏在本京实在稀有,少数几个还是从别的地方移居过来的贵族。
他说尤特里菲斯,我吃惊地低头确定他不足一米六的身高,陷入了沉思。
他看出了我的想法,气氛得想跳起来打我,被我轻而易举捉住了手腕,他大叫:“谁说尤特里菲斯人均一米八,难道你们本京人人均一米五吗?”
我今年15岁,身高一米七,于是我摇摇头,并向他道歉:“对不起,是我刻板印象了。”
他这才稍稍顺了气,用手指着我,信誓旦旦:“我还会长高的。”
我笑:“我还没成年,万一你以后还是没我高该怎么办?”
他说:“不会的。”
我问:“怎么不会?”
他眨了眨眼睛,不再回答我,转身去看妈妈养的花草了。
我跟过去,一出屋外,早见不到狂风骤雨,晴空万里,就好像前几分钟的恶劣天气从未存在。
我凑到他身边,好奇问:“你怎么一直不说你的异能是什么?我看你懂这么多,不会也是个领主吧?”
我这样说,又不知不觉笑起来。
他用鲜花敲我脑袋,翻了个白眼,说:“我要是领主,怎么会被家族赶尽杀绝?你见过这么惨的领主吗?我要是领主,胆敢对我不敬的人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他的双眼迸发出惊人的亮光,“只要不谋反,任何事情都可以轻拿轻放,这就是独属于领主的特权。”
我听完,星星眼地看着他,“你懂的好多哦。”我抓了抓脑袋,突然大惊失色,“等一下,你怎么摘了妈妈的花?咱俩要挨骂了!”
鄢执手上动作一顿,把剩下几支折下来的花放到我怀中,站起来拍拍衣服,若无其事地回了屋子。
我在原地惊呆了,找了把铁锹挖坑,把花埋进土里,也心虚地回去了。
好在有惊无险,晚饭时妈妈没有起疑,明天是我的生日,一家人又能好好聚一下。
这次还多了鄢执,肯定会更加热闹。
次日一大早,我兴高采烈地拉着鄢执出门买菜,他身上还穿着妈妈新买的小狗睡衣,帽子上垂着两个长长的大耳朵。
鄢执甩了甩头,我让他先去挑点自己喜欢的菜,然后直奔甜品区。
鄢执平日里老盯着院子里已经枯死的桃树发呆,于是我买了一个裹满了桃子酱的六寸蛋糕。
我们家不提倡浪费,一般都是当天做多少吃多少。
从甜品区出来,鄢执懂事的买了些物美价廉的蔬菜和肉类,三文鱼和海苔,半斤排骨和玉米段,我拍拍他的肩,又去海鲜市场买了两斤虾。
本京作为沿海城市的特产就是海虾。
他看见我手上提着的蛋糕微微讶异,抿了抿唇,很长时间才低声说:“原来今天是你生日。”
我说:“嗯,你很幸运。每年这个时候妈妈就会亲自下厨,她的厨艺可比爸爸好多了。”
这里我要事先说明一下,我爸的厨艺不差,只是和妈妈比起来略逊一筹,妈妈平时很忙,所以做饭的责任自然而然落在了他身上。
鄢执微笑说:“那我有口福了。”
我嘿嘿一笑。
回到家,妈妈来接我手上的东西,忽然注意到我手指上的青色印记,她一拍脑袋,懊恼地说:“哎呀,早知道让你们带个推车去了。”她招呼鄢执,“小执来,阿姨看看你细皮嫩肉的有没有留印子。”鄢执躲到我身后,说:“没,晏照很照顾我,只让我提了几段玉米。”
这是真的,鄢执这小身板一看就不是能干重活的样子。
妈妈扑哧一声笑出来,点了点我的额头,“你呀。”
我对她说:“虾要死了。”
她赶忙提着菜去厨房了,顺手把在看新闻的爸爸抓走了。
爸爸在厨房帮妈妈剥虾,我和鄢执坐到沙发上。
把蛋糕放在一旁的茶几上,我不爱看新闻,于是找遥控器,鄢执就坐在旁边看我四处翻。
忽地,电视机屏幕里传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尤特里菲斯鄢氏少主鄢执已确认死亡。令人遗憾的是,他在自杀前觉醒了大领域系异能【不可触摸的尤特里菲斯】。鄢氏因重大失误使尤特里菲斯失去领主,经左右执政共同商议,最终判处削爵……”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进去了,一模一样的名字和相似的经历,我转过头,正巧与他对视,脸还是那张脸,但只一眼,令我全身汗毛直竖,血液几乎要冻结。
我张了张口,竟然发不出一点声音。
鄢执平静地坐在我面前,问:“你说你要救我,是真的吗?”
我的脑子已经不能用混乱来形容了,那简直是世纪大爆炸,我僵硬地点头,眼神却不由自主乱飘,好像直到现在才意识到,眼前这个omega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纯良无害。
无论是隐瞒身份还是装可怜博同情,都昭示着他的目的不纯。
这太可怕了。
鄢执靠过来,撞倒了茶几上的蛋糕,奶油糊在地上,他突兀地笑了。
他如同黄金般耀眼夺目的眼眸此刻是那么的冰冷无情,他说:“只要我取代你,就能活下去。”
我喉结一滚,仍然抱有一丝期望,问:“你要怎么取代我?”
他轻描淡写地说:“拿走你的腺体。”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似乎第一天才清楚地认识他,大吼:“没有腺体我会死的!”
爸妈听到争执声从厨房跑出来,我崩溃地大喊让他们跑。
鄢执依旧笑颜如花,手指指向他们,一曲,爸妈立刻倒在地上。
我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们手上的青绿色花纹。
剑与本京幻化出的长剑被我握在掌心,我听见自己剧烈如擂鼓的心跳声。
我什么都没做,全身骨骼倏地像被敲碎一样痛,我半跪在地上,用剑插地才勉强没有倒下去。
“怎么可能?”我喃喃道。
鄢执蹲下身,抬起我的脸,问:“你现在知道领主的威力了吗?”他点点我,似乎很欣赏,“剑与本京,攻击兼空间系异能,假以时日,你必定会成长为大领域系异能者中的最强者。”
我的身体在颤抖,我的手在颤抖,剑身发出嗡鸣,我咬紧牙关,心里想,如果能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同情心泛滥了。
本京是我的领土,外来的领主或多或少会受到压制,我拼尽全力,大喝。
鄢执躲闪不及,被我突然爆发的剑气震出几米远,他的身体撞在墙上,吐出一大口血,然而,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好久,他一手撑地,一手抹血,他站起来,说:“小打小闹到此为止了,晏照。终归是我对不起你,这点伤受了便受了。”
他单手就能把我拎起来。
门铃在此刻响起来,我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是来访的客人还是他的同伙?
在看见来人的那刻,我真的绝望了。
那个人一进门就与鄢执搭话,看上去十分熟稔。
鄢执说:“青医生,请快点。如果首都来人了,我们就全完了。”
被他称作“青医生”的人没有马上回应他,反而先看了我一眼,问鄢执:“他救过你,你确定要这么做?”
我一听还有回旋的余地,又挣扎起来,寄希望于鄢执还有一点点的良知,凄声喊道:“鄢执!我不求你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只求你不恩将仇报,我会带着爸妈隐姓埋名,我……”
鄢执打断我,斩灭了我最后一丝幻想:“从你觉醒大领域系异能开始,就注定你不会平凡,哪怕你无意争权,异能调查组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你,”他深吸一口气,高高在上地宣判我的命运,“在异端监管处的预言中,公正无私的本京领主晏照于政变中自刎。你本来就活不长了,也愿意救我,为什么就不能早点去死?”
我大吼:“这根本不是同一回事!我愿意保护你的前提的是你的确受人迫害孤苦无依,你都要杀我了我怎么会想帮你?”
鄢执不打算与我废话了,尤特里菲斯的毒素顺着血管一路蔓延到脑神经,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
我知道,我现在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
再次睁眼,我能明显感受到后颈少了一块,伴随着无法忽视的疼痛,我伸手,默念:“剑与本京。”
没有反应,那把自我内心诞生出的长剑与我永远的失去了联系。
一种莫大的荒凉笼罩了我全身,不知为何,我的眼眶一热,瞬间蓄满了泪。
我吃力的爬起来,看到鄢执苍白的脸和被长剑贯穿的手掌,鲜血顺着手臂汩汩流下,他吃痛,眉毛皱成了一团。
他转身,见我醒来,眉眼舒展,轻笑着说:“正义的本京之剑,果然很不服我这个罪人呢。”
我虚弱的说:“异能你拿到了,总能放过我们家了吧?”
他走近,挥挥手,长剑消散,他坐到我身侧,神情柔和娴静,他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我忍不住了,破口大骂:“鄢执你这个混蛋!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当日我就该让你冻死在外面!……”
火烧起来了。
鄢执轻轻一推,我摔下来,后脑着地,他居高临下:“本京领主晏照,当世最强异能者,出身平民,览尽世间苦难,手持正义之剑,斩尽世间不公与罪恶,受贵族排挤,本京沉没之时,自刎于海上,尸骨无存。”
“而我不会重复你的命运。”他又补充这一句,“你救了我,我不愿你痛苦死去。”
紧闭的大门关掉了我最后的生的希望,浓烟滚滚,我的意识逐渐模糊,手脚并用,我爬到爸妈身边,握住他们的手,探了探鼻息。
结局不出所料,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心中只余无限懊悔。
意识被抽离前,我仿佛听见远古的叹息与惋惜。
祂说,晏照,你本可以成为当世最强的大领域系异能者,却因懒惰未能及时察觉身边人的异心,致使未来本京沦陷,正义落幕,自身死亡,此为汝之原罪。
我说,我身为人子,未能分辨救助之人是否良善,冒然搭救,引狼入室,致使家破人亡,世人受骗,此为吾之重罪。
一千年后,伟大的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盛瑰首次提出除宿命论、诅咒论、天敌论以外的轮回论。
如果宿命是一场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