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不觉晓》月亮酥心糖

4、小狗圆舞曲

　　田萱彻底懵了，面对着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又莫名其妙哭的四五岁小不点儿，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慌忙从最近的餐桌拿餐巾怼脸就要帮擦眼泪。

　　小女孩脸往后躲，哭得更凶了，非常抗拒让田萱碰，田萱摸头安慰的想法也憋回去了。

　　“那你自己慢慢擦。”田萱捏着嗓子尽量让自己声音甜美，把餐巾塞到了小女孩手中。

　　小女孩边擦眼泪边哭，不知道擤鼻涕，一溜鼻涕蹭到粉色的棉服衣领上，非常狼狈。

　　田萱实在看不过，又拿了面巾纸想帮她擤鼻涕，结果刚要碰到小女孩的鼻尖，小女孩撇过头哭得更凶了。

　　好在田萱此时恢复了脑细胞功能：哭声出现的时间点恰好在自己砸琴之后，或许在她弹得乱七八糟的时候小女孩就在酝酿情绪。

　　那么她一定是被自己对待钢琴的方式吓到了。

　　但再一想又觉得很夸张，真的会有孩子因为钢琴响吓哭吗？钢琴精灵转世吧。

　　“对不起，我刚和钢琴吵架了，但我们现在又和好了，它也很健康没有受伤，不信你听。” 田萱小跑回钢琴座的几秒间被自己狠狠恶心到了。

　　田萱，你真行，不去当儿童节目主持人简直是屈才。

　　也顾不上什么技巧情绪了，一切需要无名指的键要么用中指代替，要么就用扭曲的无名指轻轻掠过，边弹还边回头看小姑娘的情况。

　　“你看，它在发出好听的声音逗你开心。”田萱挤出微笑。

　　好听个屁。没听过这么难听的圆舞曲。

　　不过，似乎是被琴声转移了注意力，小姑娘摸了摸眼泪停止哭泣，撞着胆子一点点走近，站在田萱旁边看她弹琴。

　　“这首曲子叫做《小狗圆舞曲》，你有看到毛茸茸小狗围着你转吗？汪汪汪！”

　　你汪个什么劲啊？为老不尊啊田萱！

　　小姑娘却嘴角上扬，鼻涕泡“啪”一下破了，然后“嘻”地笑出声。在一个稀疏平常的周六清晨，田萱见证了真·破涕为笑。

　　谢谢肖邦，谢谢全天下的小狗，小狗拯救世界，汪汪汪汪汪汪。

　　接着田萱又随便弹了段《欢乐颂》，继续职业假笑，证明她和钢琴真的合好了。

　　小姑娘好像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发出会心的微笑。

　　田萱又趁机帮小姑娘擦眼泪和鼻涕，这次她没有拒绝。田萱轻轻在小姑娘脸上点着，顺带也清理了下被鼻水弄脏的衣领。

　　看得出来小姑娘被照顾得很用心，娃娃头肯定是定期修剪的，没有干裂的皮肤嘴唇，衣服也是精心搭配过的。

　　右手空荡荡的衣袖被插到了衣服口袋里面，默默维护小小孩的自尊心。刚要不是小姑娘张牙舞爪显的左袖的空荡太明显，田萱也不会发现她少了一条胳膊。

　　谁家的爱丽丝误入了兔子洞吧。

　　“你叫什么名字？”田萱捂了捂小姑娘的脸蛋。

　　“小夕！” 惹人厌的男声出现在楼梯口。

　　田萱和小姑娘同时回头，一眼就看到了头发乱遭的宿安霁，他冲过来一把抱起小夕。

　　尽管小夕现在乐呵呵的，但眼睛又红又肿，能看出来刚才大哭一场过。

　　“你怎么把人孩子弄哭了！” 宿安霁一边拍着小夕的背一边对田萱吼，“你干什么你！掐她脸干什么！”

　　“我……” 田萱坐在琴凳上百口莫辩。

　　毕竟小夕确实是被自己那一声砸琴弄哭的，但她又不是故意的。

　　可恶，自己就不应该心血来潮弹钢琴。

　　不弹琴就不会发脾气，不发脾气就不会惹哭小夕，不惹哭小夕就不会被疯狗抓住咬。

　　“你是不是对小夕说什么了？你挺大个阿姨了你特么……” 宿安霁话没说完就被小夕捂住了嘴。

　　宿安霁立刻停下来看着小夕，小夕也看着她，然后指了指田萱，特别急切。

　　“小夕……” 宿安霁没明白什么意思，但能感觉到小夕并不害怕田萱。

　　小夕不断地伸手往田萱那边够，还像小狗似的哼哼唧唧地向宿安霁祈求。

　　宿安霁非常疑惑：“你想让阿姨抱你吗？”

　　小夕用力点头。

　　田萱震惊，随即有种被平反昭雪的喜悦，这种喜悦在看到宿安霁吃瘪的脸达到了高潮。

　　谢谢小夕，姨姨这就来抱你。

　　但前有疯狗，正呲牙咧嘴瞪着姨姨。

　　“你……你会抱小孩吗？” 宿安霁抱紧乱动的小夕，语气冷冷的。

　　“抱她坐我腿上有什么难的。” 田萱伸手接过小夕。

　　“你小心点抱，她……你抱她得特别小心……她……”宿安霁凑近，稍微躬身要把小夕给田萱，能看出来不情愿。

　　“我肯定特别特别特别小心抱你们家独一无二大宝贝。” 田萱都感觉自己要抢小孩了一把捋过小夕。

　　她知道宿安霁想说什么。

　　抱小夕得特别小心，她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她缺条胳膊。

　　也明白宿安霁的顾虑是什么。

　　不想让小夕意识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喂哥，小夕找到了，在我餐厅里呢。” 宿安霁拨通电话，“嗯，没什么事儿，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找到这地的啊……不是，你闺女顽皮你骂我……行了行了，一会儿见。”

　　与此同时，田萱不知道怎么办了，小夕不怎么说话。到目前为止只对她弹的钢琴有反应，田萱无奈只能又随便弹个《小星星》，只用了左手。

　　小夕盯着田萱的手乐呵呵的。

　　也不知道在乐啥。

　　这种儿童曲目也就糊弄糊弄小夕吧，撂下电话听到琴声的宿安霁心想。

　　可不知道是由于田萱此刻有那么点优雅严肃的气质，还是高级钢琴的加持，抑或是起得太早不够清醒，宿安霁都觉得这首一只手弹的没有伴奏的《小星星》很特别，和之前听过的都不一样。

　　音色清脆、空灵、细腻。

　　恬静温馨里面莫名带着点悲伤。

　　会让人忍不住想到很久之前的事，一些痒痒的似曾相识。

　　很好听。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仔细想想这种儿歌是该带着悲伤的吗？怎么理解都是美好和愉悦吧。

　　田萱对音乐的理解力果然很差。

　　“也弹得太差了。” 乐声停止的刹那宿安霁便脱口而出，随即本能后退，生怕大姐大窜起身直接弹他脑门。

　　“嗯，对不起啊。”

　　结果田萱只是轻轻地回应，头也没抬，宿安霁看不到表情。如此的全然接受是宿安霁始料未及的，一瞬间他不知道说什么。

　　“你在这的话我就回店里找赵可了。怕一会儿没时间说，生意兴隆。” 田萱边说边放下小夕。

　　小夕挺不舍得她的，一直拉她手，下一秒眼里的珍珠呼之欲出。

　　田萱只能使出究极糊弄术：“以后再找小夕玩。但今天我得先工作，你也快去找爸爸妈……”

　　结果又不知道哪个点踩疯狗尾巴了，宿安霁又插嘴：“你挺大个阿姨了别说这套糊弄小孩了。该干嘛干嘛去。”

　　去你丫的。

　　你丫才糊弄呢，你一纸糊的玩意。

　　田萱蹲下，眼神和小夕眼神一个高度，伸出左手小指：“宿夕，是不是叫宿夕？”

　　小夕点了点头。

　　“宿夕，我现在正式和你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我就在对面的那个花店，你随时都可以去那里找我，我们再一起玩。你愿意吗？”

　　小夕用力点头，几乎没犹豫就和田萱拉了个钩。

　　誓言完成后田萱没和宿安霁打招呼，径直下了二楼。走出餐厅在街边站了一会儿。

　　今儿天气挺好，久违的艳阳高照，开业的良辰吉时。

　　但田萱乌云密布。

　　“也弹得太差了。”

　　尽管接受了自己的疾病和平庸，也知道自己荒废两年琴艺大不如前，听到那种评价，心果然还是会刺痛。

　　无从反驳，所以更痛。

　　为了避免无用的情绪蔓延，田萱掏了根烟点上。

　　二楼的宿安霁将一切尽收眼底，却没时间细合计，开业当天又监工又剪彩又招待的非常忙，客人也远比预想的多。

　　这其中的熟人除去二哥一家，还有从B城来的许诺。

　　“生意兴隆啊，安霁。”许诺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此时中午阳光正好，穿过玻璃打在白色的餐台布上，暖暖的让人分不清季节。

　　许诺前面一点就是个能开门的小阳台，已经摆了几盆藤本月季和爬藤网，田萱说目前是什么冬眠期，又什么移栽得需要时间适应，总之就是还没到开花的时候。

　　宿安霁觉得这多半是糊弄人的借口，不过目前为止花店还没收他一分钱，他要求再高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暂时不对外开放阳台。

　　“觉得这儿怎么样？” 宿安霁微笑。

　　“食物和环境都不错，”许诺无奈笑道，“照这样下去请你复出可能更难了。”

　　宿安霁陪笑：“再说。”

　　“不过我不是知难而退的人。”许诺喝了口酒，眼神示意助理，助理随即从随身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

　　“这是我目前在接触的原画师和设计师，有空看看，加上你绝对是最佳阵容。”许诺说。

　　“你丫真的是死缠烂打的执着型疯子，不当反派都可惜了。” 宿安霁看在客人的面子上微笑接过文件夹。

　　“彼此彼此。” 许诺笑道。

　　*

　　田萱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对面那破西餐厅开业俩礼拜了居然一直生意兴隆。

　　三层楼那么多位置，用餐时段座无虚席，不预约都吃不上的那种，甚至还有好多KOL们专门从外地来打卡的。

　　自家花店的生意也被带动起来，再加上本来年末就忙，害得田萱现在每天都得早起去花市进花，大冷天的天天6店半就起床。

　　“我受不了了！”田萱瘫坐在前台的电竞椅上，双眼无神，气息微弱，“我宣布明天休店一天薪水照发！你们都给我回家休息。”

　　“得了，明天一堆订单得送呢。年底急单多，我们花艺师也是有使命感的。” 赵可得力助手李密边插花边说。

　　“又不是就咱们一家店。”田萱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其实田萱最近很乖地每天来店里，还有个原因就是怕小夕找她。不过一直也没出现，估计小孩儿忘了。

　　“你看看有没有客服消息是你能回的，没有的话就回家吧。”赵可给做好的花束拍照。

　　“别啊，我肯定等大家一起下班啊，我是这么没有团队精神的人吗？”

　　“是。” 赵可李密还有年轻点的得力助手二号周嘉异口同声，随即又同时笑出了声。

　　田萱跟着笑笑坐直了身子，开始处理客服消息。

　　今天有个新客户订花，探望病人用，冬至上午到店取。

　　挺普通的要求，客户倒不普通，这个头像、这个微信名，是那天在公园被欺负的小帅哥。

　　田萱之后让在学校附近开文具店的小学同桌盯着，再没见到类似的事件。自己也给小帅哥发了一两次微信，回复都挺及时的，不过潦草几句也看不出来什么就是了。

　　田萱既不是老师也不是家长，作为热心市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

　　田萱看了眼日历，冬至那天是周五，一个重点学校的小孩选了一个上学的日子探病，是家人吗？如果是家人为什么不是长辈订花呢？那就是朋友抑或恋人？请假去的还是翘课？嗯，不过也有可能是家境复杂。

　　果然人太闲就是会变成十万个为什么。

　　田萱处理完订单消息，赵可他们还没忙完，于是只好又统计了下库存，归拢花器，清理打扫了一圈枯枝败叶。鉴于插不上手干别的，只能重新回到前台看动画片。

　　说“看”其实也不严谨，“看”起码得过脑子，但田萱现在不想动脑，就想有个背景音神游天外。于是决定重新看一遍 《时夏分秋》。

　　她看动画片喜欢跳过开头和结尾，也是有原因的。

　　光是展示动画制作公司的淡出淡入就浪费将近15秒，接下来的主题曲画面配合制作团队信息播放着。

　　她第一遍看的时候都没注意，这遍看才发现《时夏分秋》的主题曲画面其实也是剧情，交代了主角团小时候的生活。

　　不愧是出海国际IP，制作用心良苦。

　　最后闪过的是导演信息，导演：宿安雨齐

　　嚯，这复姓还是第一次见，姓宿安的。

　　？

　　？？？

　　！！！

　　我靠，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