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能爱上同事》梧桐芭蕉雨

1、我不可能爱上同事

　　傍晚时分，耿凡踏着夕阳的光芒推开楼梯口通往天台的门，一股寒风扑了满怀。杭州的春三月，乍暖还寒。白天有阳光时算不得冷，可当太阳还没有升起或是将要落下时，就颇有几分冬末的寒意了。

　　她迎着风裹了裹大衣往前走，环顾四周，空荡荡的露台没有一个人。刹那间，不知怎的渐渐的竟然升起了一股白雾。雾气越聚越多，很快弥漫的整个露台宛如仙境一般。

　　耿凡心下惊疑不定，猛的抬头，方才还晚照方好的天空现在只剩下一片灰白。

　　噔！噔！噔！
　　皮鞋落地发出沉重的声响宛如重锤，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耳膜。

　　声源在身后，她急忙转身，隔着层层薄雾她看到了一个高大清癯的人影朝她走来，朦胧中形如鬼魅，胸腔里那颗心律动骤然失衡。

　　咬肌不受控制的抖动，那人一步一步的靠近，她一步一步的后退，终于到了天台边缘退无可退才被迫停下。

　　“……谁？！”
　　她大着胆子发问，一出口她惊觉自己的声音空灵悠远，非常不真实的感觉。

　　重重迷雾中，陆一扬的脸一点点显现。他唇角挂着温柔的笑，一双深情的桃花眼直直的盯着她，似是要将她溺毙在他的眼波里。

　　她刚刚松了口气，还未回过神来，陆一扬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双手握着她的肩头深情款款的说：“我喜欢你。”

　　清润的嗓音带了一点点深沉的嘶哑，耿凡瞳孔暴睁，盯着他方才还滚动的喉结，大脑一片空白。陆一扬的那句不合时宜又莫名其妙的告白音量不断的增大，在她耳边立体环绕式循环播放。

　　“他凭什么喜欢你？梦女发春也不看看配不配？”

　　“就是！哥哥就算退圈了，也不是这样的癞蛤蟆可以肖想的！”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丑人多作怪！”

　　“为了给自己贴金，脸都不要了……”
　　……

　　一群男男女女突然涌过来，猝不及防的将她围了起来，指着她污言秽语层出不穷，侮辱谩骂无休无止。

　　惊恐，愤怒，又委屈。耿凡大声解释，一张口辩解立即淹没在重重声浪中。她焦急的找陆一扬帮她解释，扭头才发现，身后除了白雾弥漫的百尺高楼，哪有他的半分影子？

　　耿凡感觉血液都冷了，浑身不住的颤抖。
　　她看着那群人的嘴巴不停的开合，吐出一把把利刃精准的扎在她的心口。

　　她捂住耳朵，这一声声谩骂还是不停歇的往耳朵里钻，叫她委屈愤怒，叫她不能呼吸。

　　她想走，却被人群阻住，不知是谁推搡了她一把，身体不受控制的翻过护栏从高楼坠落。

　　她眼前一黑，失重感接踵而至。

　　……

　　耿凡突然睁开眼睛站起身来，惊愕的看到电脑旁边摆着一盆生机盎然的绿萝，手边是一杯喝残了咖啡。耳边除了主机细微的轰鸣声，还有躲在格子间午睡的同事们偶尔发出的鼻鼾声。
　　她定了定心神转过头，春日暖阳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百叶窗拉绳在微风中摆动。
　　午后的办公室安详静谧。

　　从虚幻的梦境挣脱，她这才有了真实感。耿凡抬头抹了把额头，手指净是晶莹的细汗。

　　她沉默着快步走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用双手不停的往脸上泼水。等她终于觉得够了才直起腰，脸上的水珠争先恐后的坠落，打湿了一小片前襟。她却浑然未觉，只是静静地盯着镜子。

　　镜子里姑娘不施粉黛，白净细腻的脸庞，优越的五官构成一张美丽沉静的脸。

　　等心绪终于平宁，她慢悠悠的抽出两张纸，仔细擦干了脸和手，才踱步回去。

　　心情低落，使她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不到四点，一天的工作悉数完成。
　　身为程序员，耿凡不仅细心而且慎重，程序多测了两遍才将代码提交到仓库。

　　耿凡收到通知时，她正站在茶水间，眼看着棕褐色的咖啡液汩汩流入漂亮的咖啡杯中，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带着浓香。

　　公司的茶水间，明亮且奢华。
　　面前的吧台上咖啡机，开水机，蒸烤一体机等渐次排开。左手靠墙的位置，还有一台立柜式大冰箱，里面酸奶、水果、各色饮料塞的满满当当。

　　眼前咖啡机与开水机之间的空闲处，除了咖啡豆、咖啡粉、速溶咖啡外，还有绿茶红茶花茶等等饮品。

　　身后不远放了一张长长的桌子，摆着无限供应的糖果饼干巧克力等小零食。

　　穿过夹道再往里走，空间豁然开朗，左右两个开放式就餐区整洁明亮，沙发，茶几，书架，落地窗，陈列规整。

　　耿凡任职的公司名为元一科技，是东南，甚至全国都数得上号的互联网大厂之一。

　　旗下不仅兼顾门户网站元一网、元一新闻、元一视频以及端游手游外，还有涉略影视公司。

　　虽然公司成立多年根基深厚，但耿凡通过校招进公司时，公司还名不见经传。之后不久，随着一款手游的爆火，不过三四年的光景，声名扬于四海。

　　那款爆火的手游在开发时，耿凡还为它打过螺丝。

　　后来公司身价坐着火箭一路飞升，她眼见着公司从杭州郊区破旧的办公楼搬进了比邻西湖、背靠商圈的西江大厦。
　　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段，拥有一整栋楼的所有权。

　　背靠资本，实力雄厚，造就了办公室硬件和娱乐设施的完备。

　　这仅仅是她们开发部的茶水间，六楼还有一层休息区，比她们这间有排面的多。

　　她最好的朋友周冉作为法务来参观后感叹，同样是做牲口，怎么有人在猪圈，有人在天堂呢？

　　对此言论耿凡不敢苟同，她并不认为这里是天堂，充其量不过是条件好点儿的猪圈罢了。

　　都是牛马，本质没差。

　　咖啡好了，她关闭阀门，擦干了水渍，打扫完现场，抬手刚要去端咖啡，放在桌面的手机先是震动了一下，随后开始抽风似的不停的抖动，震得杯中咖啡沫逐渐破碎。

　　她连忙去拿起来，随着指纹解锁被打开，一条条信息接二连三的弹了出来。

　　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她点进去才知道这些消息统统来自工作群，内容是清一色的收到。

　　手指接连往上划拉了几下，才翻到这条经理老黄召集大家开会的通知。

　　过节期间群里时不时有红包掉落，她怕错过就关了消息免打扰。
　　之后竟然忘记打开了，真是失策。

　　果断切换界面，将消息免打扰重新打开。
　　退出聊天界面时，眼睛瞟向手机屏幕右上方，此刻是周五下午四点十分。

　　人，只有在无限接近快乐的时候最快乐，工作日只有周五完全符合这个期待。

　　她早早处理完今日的工作，便开启了悠闲的摸鱼时刻，她仿佛看到了周末在向她招手。

　　而现在，因为这一条开会通知，她为数不多的快乐像飘在半空中的五彩泡泡一样被无情戳碎。

　　之所以如此怨怼，倒不全是因为开会的缘故，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开会的时间。

　　此时四点过十分，大家齐聚会议室怎么也得四点半，距离下班也就只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一个半小时，根据老黄以往的尿性这点时间还不够他说废话和做会前总结的。

　　今晚，大概率要加班了。

　　她所在的互联网行业，加班凶狠是出了名的。有时候项目急通宵加班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可因为说一些无聊的废话而加班，是耿凡最深恶痛绝的事情。
　　尤其还是周五！

　　有人陆陆续续经过茶水间，同事们已经有所行动了。

　　唉。
　　生活不易，耿凡叹气。

　　她认命般的收了手机，端起咖啡慢吞吞的往外走。

　　刚出门口，迎面碰上了贺然。

　　贺然是她的同事，两人不仅一个公司一个部门，还出自一个学校一个院系。

　　两个人都毕业于越科大的计算机系。

　　不过，贺然比她小两届。
　　虽然两人在校期间并不相识，但现下两人任职于同一公司，是校友又兼嫡系师姐弟，在外人眼里，自然比旁人亲切些。

　　可耿凡自认冷情冷性，素来不爱跟同事走太近，这点子亲切在她这里大打折扣，聊胜于无的东西罢了。

　　看到她贺然未语先笑，“师姐，老黄通知开会，走啊，一起！”

　　耿凡礼貌一笑，举了举手里的咖啡，“你们先去吧，我待会儿……”

　　她话未说完，贺然忽然上前夺过她手里的咖啡放到了一旁的高吧桌上。

　　“一起一起，杯子放在这里没人会动的。等会儿去的晚了，老黄要训人的！”
　　说完热络亲切的将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推着她往前走。

　　耿凡：……

　　她感觉肩膀僵硬，脚下的每一步都是别人的意志，都带着无形的压力。

　　贺然此人，典型的社交悍匪，嘻嘻哈哈是他一贯的作风。

　　面对这过度的热情，耿凡每每无所适从。

　　开发部的办公室在七楼，而老黄通知的大会议室在四楼，耿凡被推着往电梯方向走。

　　等电梯期间，她终于有机会甩开他。

　　她侧过身张口刚要说话，“叮”的一声，身后传来了电梯提示音。贺然忽然收回了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灿烂的笑容加深，颔首恭恭敬敬叫了一声：“陆总。”

　　耿凡扭头，便看到了陆一扬。

　　列车轰隆隆在她脑海里碾过，她想起了午间那个诡异可怖的梦。

　　其实，那个梦并非全为虚幻，最起码陆一扬，天台，告白这三个要素是真的。

　　这样的梦她做过三次，这是第四次。

　　前三次梦境内容大同小异，被他告白后要么被突然冒出来的藤蔓绞死，要么在他们结婚当天被他不理智的粉丝开车撞死，还有一次被他微笑着亲手将她溺毙于河底。

　　总之，没有什么好下场。

　　告白当然是拒绝了，但对她还是造成了影响，这一系列的噩梦就是明证。
　　她知道，这些不甚美好都梦是她的潜意识在提醒自己勿要沉湎虚情。

　　她自信绝不会沉湎，因为她不可能爱上同事。